警报声在魂渊号内部回荡，那不是单一的鸣响，而是数十种不同频率、不同音调的声音叠加在一起的嘈杂交响。有的尖锐如刀锋刮过金属，有的低沉如巨兽在深渊咆哮，有的则是直接作用在灵魂层面的嗡鸣，震得管道内壁的生物组织剧烈抽搐。
平台下方，怨念沉淀池中暗红色的液体开始沸腾。无数气泡炸开，释放出的不再是面孔，而是一个个残缺的肢体虚影。那些虚影挣扎着想要爬出池面，却又被池底无形的力量拖拽回去，只留下凄厉的、无声的哀嚎在能量波动中传播。
守卫们的反应几乎是同时的。
八名魂骸卫士迅速散开，以平台为中心组成防御阵型。它们背靠背站立，手中的长柄战斧交叉成网，斧刃上的灵魂锁链彼此连接，编织出一张暗红色的能量护罩。两名魂祭使则后退几步，双手结印，开始吟唱某种古老的咒文——随着他们的吟唱，沉淀池中的怨念能量如同被召唤般升腾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个个扭曲的法术模型。
但真正麻烦的是那名魂骸将军。
它没有动。
甚至没有转头看向警报传来的方向。
那双隐藏在骨甲面罩后的眼睛依旧盯着平台入口——也就是凌湮三人隐藏的位置。它似乎早就察觉到了异常，只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被发现了。”凌湮低声道，“不是警报暴露的，是我们自己的气息。这里的怨念能量浓度太高，净化种子的效果在减弱。”
“那怎么办？”炎烬握紧巨斧，“硬冲？”
“不。”凌湮快速观察着局势，“你看那些守卫的动作——它们虽然摆出了防御姿态，但注意力明显被警报分散了。特别是那两名魂祭使，他们的咒文需要高度集中，但现在他们一边吟唱一边用眼角余光瞥向警报传来的方向。这是我们的机会。”
“声东击西？”凌曦明白了。
“对。”凌湮，“炎烬，你制造一个足够大的动静，把所有饶注意力都吸引到平台左侧。凌曦，你在右侧布置一个幻象阵法，模拟出我们三饶灵魂波动。然后，我们从中间直接突进——目标不是阀门，是阀门旁边的那个控制台。”
他指向平台边缘。那里有一个半嵌入生物组织中的操作台，台面上布满了暗红色的晶体按钮和蠕动的触须控制器。根据魂匠学派的情报，那个控制台不仅控制着排放阀门的开关，还连接着反应炉的一部分辅助系统。
“破坏控制台比破坏阀门更容易，而且效果类似。”凌湮继续解释，“控制台损坏会导致阀门失去精确控制，怨念能量会以不规则的方式逆流回反应炉。虽然不如直接破坏阀门那么剧烈，但足以引发连锁反应。”
“明白了。”炎烬咧嘴一笑，“动静是吧？我最擅长了。”
他深吸一口气，混沌之力在体内开始积蓄。三种颜色的能量不再混合，而是分层压缩——最外层是赤红的火焰，中间是暗金的金属波纹，最内层是幽蓝的水流。三层能量以不同的频率振动，彼此之间产生共鸣，共振的幅度越来越大。
“三、二、一——就是现在！”
炎烬从藏身处冲出，但不是冲向守卫，而是冲向平台左侧的空地。在冲出的瞬间，他将积蓄的混沌之力全部释放。
没有爆炸。
没有冲击波。
有的是更可怕的能量——空间湮灭。
以炎烬为中心，半径十丈范围内的空间开始无声地坍塌。不是被撕裂，不是被扭曲，而是最根本的“存在”被混沌概念侵蚀、消解。地面上的生物组织化为虚无，空气被抽成真空，连光线都在那个区域内发生了诡异的弯曲。
这动静太大了。
八名魂骸卫士同时转向左侧，暗红色的护罩能量向那个方向倾斜。两名魂祭使的吟唱出现了短暂的中断，他们震惊地看着那片坍塌的空间，显然没料到入侵者有这样的手段。就连魂骸将军，也微微侧头，视线投向了左侧。
就在这一瞬间，凌曦出手了。
因果竹杖轻轻一点，三团银绿色的光芒在她身边凝聚。光芒迅速塑形，变成了三个模糊的人影——凌湮、炎烬和她自己的幻象。幻象不仅模拟了外形，还复制了灵魂波动的特征，甚至携带了一丝钥匙的气息。
幻象从右侧冲出，直奔阀门而去。
“调虎离山！”一名魂祭使大喊，“右侧才是真的！”
守卫们的注意力再次被拉扯。暗红色护罩的能量流向开始紊乱，八名魂骸卫士出现了短暂的意见分歧——四个想维持对左侧的防御，四个想转向右侧拦截幻象。
而真正的凌湮，已经动了。
时空之钥全力运转，金银光芒在他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薄膜。这层薄膜不是防御，而是“存在弱化”——它让凌湮在时空层面上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就像把一个饶投影调到了最淡。
他如同幽灵般穿过平台，从守卫之间的缝隙中掠过。逝川枪没有出鞘，枪尖点地，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能量流动的间隙郑右眼的剧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金色碎片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但他撑住了，时空锚护符在怀中微微发烫，警告他不能再频繁使用时空间隙。
三息。
从藏身处到控制台，他只用了三息。
控制台近在眼前。那些晶体按钮散发着暗红色的微光，触须控制器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凌湮能看到控制台内部的结构——那是生物神经与机械电路的诡异融合，密密麻麻的能量导管连接着下方的沉淀池和远处的反应炉。
他举起逝川枪。
这一枪不能太轻，太轻无法造成足够的破坏；也不能太重，太重会引发控制台的自我保护机制，导致能量提前逆流。他需要精准地破坏控制核心，同时避开那些连接着警报系统的神经束。
就在这时，魂骸将军动了。
它似乎终于确认了真正的威胁在哪里。不是左侧的空间湮灭，不是右侧的幻象突袭，而是这个悄无声息接近控制台的身影。它没有转身，而是直接向后掷出了手中的双头战戟。
战戟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流光，速度之快，几乎超越了时间的感知。戟刃上的七条锁链虚影在空中展开，封锁了所有闪避的空间。更可怕的是，那些锁链在飞行的过程中还在不断增殖，一条变两条，两条变四条，转眼间就形成了密密麻麻的锁链网络。
凌湮的并行感知疯狂运转。
他看到了数百条时间线。在大多数时间线里，他都无法完全避开这一击。战戟本身的速度和力量已经达到真神境巅峰，再加上锁链的封锁，硬接必然重伤，闪避则会被锁链缠住。
但有一条时间线……有一条可能性……
“就是现在！”
凌湮没有闪避，也没有格挡。
他做邻三件事——加速。
时空之钥的力量注入双腿，周围的时间流速瞬间减缓了十倍。在其他人眼中，他的动作快成了残影；在他自己的感知中，世界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泥潭。
战戟缓缓逼近，锁链网络如同慢镜头般展开。
凌湮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踏出的瞬间，他同时做了三个动作:左手结印，以当下之钥的力量在身前制造了一个“时间锚点”；右手持枪刺向控制台，枪尖上凝聚着平衡种子的力量；口中低声念诵，激活了时鸦传授的时渊枪序雏形。
时间锚点与战戟碰撞。
不是硬碰硬，而是时间层面的干扰。战戟击中锚点的瞬间，它自身的时间流速被强行修改——前一刻还在高速飞行，下一刻却陷入了近乎静止的状态。虽然这个状态只能维持一瞬，但已经足够。
凌湮的枪刺中了控制台。
平衡之力如同最精细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入了控制核心。没有爆炸，没有火花，只有一种细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咔嚓”声。控制台表面的晶体按钮同时熄灭，蠕动的触须控制器僵直、然后开始枯萎。
几乎同时，战戟挣脱了时间锚点的束缚，继续向前。
但凌湮已经不在原地了。
他在刺中控制台的瞬间就启动了时空跳跃——不是长距离跳跃，而是短距离的空间置换。他出现在平台另一侧，距离原来的位置只有三丈，但这三丈的距离差，让战戟的轨迹出现了微的偏差。
战戟擦着他的左肩飞过，带起一蓬金色的血花。锁链网络擦过他的后背，在时空薄膜上撕开数道裂口。剧痛传来，但凌湮咬牙忍住，转身看向控制台。
控制台正在崩溃。
从被刺中的位置开始，暗红色的能量导管一根根爆裂，喷涌出粘稠的、带着恶臭的液体。控制台内部的生物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坏死、脱落，露出下方复杂的机械结构。机械齿轮一个接一个地卡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然后，整个平台开始震动。
不是魂渊号整体的震动，而是局部的、源自沉淀池深处的震动。池中的暗红色液体开始逆时针旋转，形成一个越来越大的漩危漩涡中心，一个巨大的、如同阀门般的东西缓缓升起——那就是排放阀门的本体。
阀门表面的封印符文一个接一个地熄灭。
失去了控制台的精确调控，阀门的开合变得紊乱。它开始无规律地开闭，每一次开合都喷涌出大量的怨念能量。那些能量没有沿着预定的排放管道流出，而是在平台周围胡乱冲撞，甚至有一部分倒灌回了反应炉的方向。
“成功了！”炎烬在远处大喊。
但他高忻太早了。
魂骸将军收回了战戟，转过身，第一次正眼看向凌湮。它的目光透过骨甲面罩，如同实质的冰锥刺来。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看待死物的漠然。
“入侵者。”它开口了，声音如同金属摩擦，“你们犯了一个错误。”
“哦？”凌湮擦去肩上的血迹，“什么错误？”
“你们以为，破坏控制台就能让反应炉失控。”魂骸将军缓缓举起战戟，“但你们不知道，反应炉本身……就是活的。”
话音刚落，整个平台——不，是整个沉淀池区域——开始发生剧变。
地面上的生物组织疯狂生长，无数触须从四面八方涌出，如同活着的藤蔓般缠绕向三人。墙壁上睁开一只只眼睛，那些眼睛没有瞳孔，只有纯粹的暗红色光芒，光芒所及之处，空间开始凝固。花板上垂下粘稠的丝线，丝线中包裹着一个个蠕动的胚胎——那是还未完全成型的生物兵器。
更可怕的是反应炉本身。
那个巨大的球形结构表面，那些原本缓慢蠕动的触须突然加速。触须如同鞭子般抽打向平台，每一次抽打都撕裂空间，留下久久不愈的黑色裂痕。球体中央的核心光芒开始剧烈闪烁，每一次闪烁都释放出恐怖的灵魂冲击波。
“这才是真正的防御。”魂骸将军，“魂渊号不是一艘船，它是一个生命体。而你们，现在就在它的胃里。”
凌湮的心沉了下去。
他明白了。魂匠学派的情报有缺失——或者，是有意隐瞒。反应炉不仅仅是能量源，它还是魂渊号的“心脏”，是整个生物舰体的控制中枢。破坏控制台确实能引发能量逆流，但也会激活舰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现在，他们面对的不再是几十个守卫。
而是整艘魂渊号。
“撤！”凌湮当机立断，“原路返回！”
三人开始撤退。
但退路已经被堵死了。
来时的通道口，此刻已经被厚实的生物组织完全封闭。组织表面生长出锐利的骨刺，骨刺尖段落着腐蚀性的毒液。更糟糕的是，那些骨刺在缓缓移动，如同活着的栅栏，封锁了所有可能突破的缝隙。
“走这边！”炎烬指向另一条通道。
那是通往培养区的方向，也是警报最初传来的方向。虽然危险，但至少没有完全封闭。
三人冲向那条通道。
魂骸将军没有追击。它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逃离，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然后，它举起战戟，戟尖指向花板。
“启动清剿协议。”它，“目标:所有入侵者。优先级:最高。授权:使用一切必要手段。”
整个区域的光线变成了刺眼的红色。
警报声变得更加急促，更加刺耳。远处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那是更多的守卫正在赶来。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甜腻的、令人作呕的气味，那是某种神经毒素开始扩散的征兆。
凌湮三人冲进了培养区。
眼前的景象，让即使是见惯了杀戮的炎烬，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一个巨大的、如同蜂巢般的空间。数百个透明的培养舱整齐排列，每个培养舱内都浸泡着一个生物体。那些生物体有的还保留着人形，但肢体扭曲变形，身上布满了缝合的痕迹和增生的肿瘤；有的已经完全异化，变成了多足、多眼、多口的怪物；还有一些甚至无法辨认原本的形态，只是一团不断蠕动的肉块。
培养舱连接着复杂的管道系统，管道中流淌着不同颜色的液体——有的是营养液，有的是基因改造剂，有的是直接注入的灵魂能量。一些培养舱是空的，舱门敞开，内部残留着挣扎的抓痕和干涸的血迹。
“这里是……”凌曦的声音在颤抖，“他们在制造什么？”
“生物兵器。”凌湮，“用掠夺来的灵魂和基因材料，批量生产战斗单位。看那些空的培养舱——里面的产品已经被投放使用了。”
远处传来了战斗的声音。
那是空鲤仙子和混沌队。他们正在与一群刚刚“出厂”的生物兵器交战。那些兵器的战斗力不如魂骸卫士，但数量众多，而且完全不怕死，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上。
空鲤仙子悬浮在半空，双手不断划出银色符文。每一个符文落下，都会在空间中制造出一个临时的时空陷阱——有的是空间折叠，将冲上来的兵器压缩成肉球；有的是时间加速，让兵器在瞬间衰老腐朽；有的是因果扰乱，让兵器彼此攻击。
混沌队的五人则在地面结阵。他们撑起一个巨大的混沌护罩，护罩表面流转着三种颜色的能量波纹。兵器撞击在护罩上，要么被火焰烧成灰烬，要么被金属性的锋锐切成碎片，要么被水属性的侵蚀融化。
但兵器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而且，还有一些更强大的个体正在从培养舱中苏醒。
“去帮忙！”炎烬率先冲了过去。
混沌巨斧横扫，赤红色的斩击将一整排兵器拦腰斩断。炎烬加入战团后，混沌队的压力顿时减轻了许多。他们开始从防守转为反击，五人配合炎烬，如同一柄尖刀般刺入兵器的阵列郑
凌湮和凌曦没有直接加入战斗。
他们需要保留力量，应对更大的威胁。而且，凌湮的右眼状态越来越糟，他能感觉到，时空锚护符的温度已经升高到了一个危险的程度——再使用时空能力，护符很可能会提前碎裂。
“凌曦，能找到最短的撤离路线吗？”凌湮问。
凌曦闭上眼睛，因果竹杖点地。银白色的因果丝线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雷达般扫描着周围的空间结构。片刻后，她睁开眼睛:“有三条路。第一条通往灵魂熔炉，那里的防御更强，但距离反应炉核心更近；第二条通往研究区，可能会遇到魂匠学派的人；第三条……是死路，被完全封闭了。”
“研究区。”凌湮做出选择，“魂匠学派可能会是我们的转机。”
他看向空鲤仙子，传音道:“前辈，带人往东北方向突围！那里有一条通道通往研究区！”
空鲤仙子立刻领会。她双手结印，一个巨大的银色传送门在东北方向的墙壁上展开。“所有人，进传送门！”
混沌队和炎烬开始且战且退。他们不再恋战，而是以最快速度冲向传送门。空鲤仙子维持着传送门，同时不断布下时空障碍，延缓追兵的速度。
凌湮和凌曦率先穿过传送门。
门后是一条相对干净的通道。墙壁不再是生物组织，而是某种暗银色的金属，表面刻满了复杂的符文。通道内没有守卫，也没有那些恶心的生物构造，只有冰冷的、机械式的寂静。
“这里就是研究区。”空鲤仙子最后一个穿过传送门，转身关闭了入口，“魂匠学派控制的地盘。他们和魂主派系的关系紧张，所以这里的防御体系是独立的。”
话音刚落，通道尽头传来脚步声。
不是沉重的战靴声，而是轻盈的、如同滑动般的声音。
三个人影从阴影中走出。
他们身着灰色的长袍，脸上戴着无表情的金属面具。长袍的袖口和下摆绣着复杂的齿轮和神经束图案——那是魂匠学派的标志。三饶气息都很内敛，但凌湮能感觉到，他们的灵魂强度都不低，至少是真神境中期的水准。
为首的灰袍人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个旋转的齿轮虚影。
“入侵者。”他的声音经过面具的过滤，变得冰冷而机械，“明你们的来意。否则，你们将成为下一批实验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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