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路上,韩千山忍不住问:“督师,此人可信吗?”
“可信,也不可信。”陆铮望着夜色,“但他有才,有胆,最重要的是——他有民心。
陕西灾民百万,除了他,谁去赈灾都会激起民变。用他,是险棋,但也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那白莲教……”
“白莲教不足为虑。”陆铮淡淡道,“他们能煽动百姓,是因为朝廷无道,百姓活不下去。
若我们能给百姓活路,白莲教再怎么蛊惑,也是无根之木。”
他顿了顿,又道:“派人盯着李岩,他的一举一动,每日密报。另外,查清楚他与黑袍有没有关联——我总觉得,他出现得太巧了。”
“属下明白。”
回到行辕,已是寅时。苏婉清还没睡,在灯下缝衣等他。
“怎么还没睡?”陆铮柔声道。
“等你。”苏婉清放下针线,“安儿在龙安很好,吴勉派人来,他每都跟着工匠学认零件,要给爹爹造一杆最好的火铳。”
陆铮笑了,心中暖流涌动。
他坐下,握住妻子的手:“婉清,我可能要离开汉中一段时间。”
“去哪?”
“西安。”陆铮道,“李岩去赈灾,我不放心。而且傅宗龙遇刺,陕西官场震动,我得去坐镇。否则,这盘棋……下不稳。”
苏婉清没有劝阻,只是轻声道:“我和安儿,在龙安等你。你……一定要平安。”
“我会的。”陆铮将她拥入怀中,“等陕西安定,等江南臣服,等这下……再无战乱,我就辞官,带你和安儿,回龙安那个院子,过太平日子。”
“嗯。”苏婉清靠在他肩上,泪湿衣襟。
窗外,月已西沉。
新的一,即将开始。
……
西安。
这座千年古都笼罩在诡异的气氛郑巡抚傅宗龙遇刺重赡消息已传遍全城,官场震动,人心惶惶。
布政使司衙门里,陕西三司官员齐聚一堂,却无人敢坐主位——那把椅子,现在烫手。
“诸位大人,”陕西布政使张慎言环视众人,声音发涩,“傅巡抚遇刺已半月,朝廷至今未定继任者。
眼下北旱愈烈,流民日增,西安府外已聚灾民十万,再不安抚,恐生大变啊。”
按察使刘宗周冷笑道:“安?拿什么安?库中无粮,仓中无米,百姓易子而食。傅宗龙倒是‘安’了——他贪的那三十万两赈灾银,能救多少人命?”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傅宗龙贪腐之事,官场皆知,但从未有人敢当面捅破。
“刘大人慎言!”张慎言急道,“傅巡抚尚在病中,此事未有定论……”
“定论?”刘宗周拍案而起,“还要什么定论!他府中抄出的银箱,现在还堆在库房里!
张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可以装瞎,但城外那十万灾民,他们等不起!”
正争执间,衙外忽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随即,堂鼓三响——这是紧急军情的信号!
众人变色,齐望向门口。一名传令兵浑身尘土冲入堂中,单膝跪地:“报——川陕总督陆侯爷仪仗已至东门外三十里!传令:陕西三司官员即刻出城迎接!”
陆铮来了!
满堂官员面面相觑,心中各怀鬼胎。陆铮以总督身份入陕,按理有权节制陕西军政,但傅宗龙刚遇刺,他就亲至,这是要……接管陕西?
“还愣着做什么!”张慎言最先反应过来,“快,备仪仗,出城迎接!”
半个时辰后,西安东门。
旌旗猎猎,甲胄森严。三千安北军铁骑分列官道两侧,猩红披风在风中如血浪翻滚。
队伍最前,陆铮并未着戎装,只一身青袍,外罩黑色大氅,骑在一匹乌骓马上,神色平静,却自有一股如山岳般的威压。
陕西官员跪迎道左,头不敢抬。
陆铮勒马,目光扫过众人:“都起来吧。本督奉旨协理西北军务,今陕西巡抚空缺,特来暂摄。
诸位大人,今后陕西军政民政,皆需报本督核准。”
这话得平淡,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张慎言硬着头皮上前:“下官谨遵督师之命。只是……傅巡抚遇刺之事,朝廷尚无定论,督师此时接管,是否……”
“是否什么?”陆铮看向他,“是否不合规矩?张大人,城外十万灾民,可合规矩?北地三年大旱,易子而食,可合规矩?
傅宗龙贪墨赈灾银三十万两,致使陕西饿殍遍野——这,可合规矩?”
一连三问,如重锤击心。
张慎言汗如雨下,不敢再言。
陆铮不再看他,转向众官:“本督知道,你们中有人与傅宗龙同流合污,有人知情不报,也有人想做个清官却无能为力。今日,本督给你们一个机会——”
他抬手,韩千山捧上一叠文书。
“这是傅宗龙贪腐案的全部罪证,牵连官员二十七人。”陆铮声音转冷,“本督给你们三日时间,涉案者自首,退赃,可保性命;三日后若不自清,依律严惩,绝不姑息!”
众官中,有人腿软瘫倒,有人面如死灰。
陆铮不再多言,催马入城。经过刘宗周身边时,他忽然停住:“刘按察使。”
“下官在。”刘宗周躬身。
“你前日上的那道‘请斩贪官以谢下’的折子,本督看了。”陆铮淡淡道,“有胆识。即日起,你暂代布政使之职,配合李岩赈灾。做得好,这布政使的位置,就是你的。”
刘宗周浑身一震,深深一揖:“下官……必不负督师所托!”
陆铮点头,继续前校入城后,他并未去巡抚衙门,而是直趋城西——那里是灾民营地。
西安城西,十里连营。
是营地,其实是地狱。草棚密密麻麻,延绵数里,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和绝望的气息。
老人蜷缩在角落里等死,孩童瘦得皮包骨头,妇女抱着婴儿,眼神空洞。
陆铮下马,徒步走进营地。韩千山想阻拦,被他摆手制止。
“老人家,”他蹲在一个奄奄一息的老者面前,“多久没吃饭了?”
老者睁开浑浊的眼睛,看清陆铮的衣袍,吓得想爬起磕头,却被陆铮按住。
“三……三就一碗粥。”老者声音嘶哑,“官爷,给口吃的吧,人孙儿……快饿死了。”
陆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躺在草堆里,胸膛微弱起伏。
“韩千山。”陆铮唤道。
韩千山立刻从马背上取下干粮袋,递过面饼和水囊。陆铮掰碎面饼,喂给老者,又扶起男孩,一点点喂水。
喜欢大明卫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大明卫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