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鎏金铜鹤在暮色中投下细长阴影,墨尘捧着刚拟好的《边军整饬疏》缓步穿过回廊。廊外秋雨连绵,将青石地砖润得油亮,倒映着他月白色的锦袍下摆,宛如暗夜里悄然游弋的狐尾。檐角铁马在风中发出断续轻响,混着远处更夫的梆子声,织成一张名为的虚假罗网。
大人,西市绸缎庄的吴掌柜求见。侍立阶前的厮声音压得极低,袖口不经意露出半片绣着银狐的暗纹。
墨尘执笔的手未停,狼毫在奏章上拖出最后一笔遒劲的竖钩:让他在寒梅苑等着。笔尖饱蘸的朱砂在宣纸上晕开,恰似一滴将落未落的血珠。他将奏章仔细卷起,用明黄缎带系好——这是要呈给陛下的军国重事,而寒梅苑里等着他的,却是足以颠覆九域的滔巨浪。
穿过九曲回廊时,恰逢禁军统领李虎带着一队亲兵巡逻。墨尘驻足行礼的瞬间,眼角余光已将对方腰间鱼袋的新旧程度、靴底泥痕的深浅、甚至甲叶缝隙里的锈迹都尽收眼底。墨大人深夜未归,可是为西漠战事烦忧?李虎粗声粗气地问,左手不自觉摩挲着刀柄。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墨尘笑得温文尔雅,袖中手指却在快速计算——李虎甲胄虽新,护心镜却有细微划痕,靴底泥混合着城南特有的青泥,左手虎口老茧显示他惯用刀而非制式长枪。这些碎片在狐系谋士的脑海中飞速拼凑,最终指向一个惊人结论:这位禁军统领近期私离过京城,且参与过实战。
雨丝斜斜掠过他精致的玉佩,墨尘忽然压低声音:听闻李将军千金近日染了风寒?恰好家藏些西漠进贡的暖玉,明日便着人送到府郑李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抱拳的动作都僵硬了几分。墨尘心中冷笑,转身时拂尘轻扫,将几滴溅到袍角的泥水拭去,仿佛那是什么污秽不堪之物。
寒梅苑内,暗香浮动。吴掌柜早已摘去商人常戴的锦帽,露出东域萧家特有的鹰钩鼻。他将一卷泛黄的绢布推到墨尘面前,上面用朱砂绘着中洲十大家族的分布图,每个家族标记旁都密密麻麻注着字。琅琊王氏愿出私兵三千,只求事成后恢复世袭罔替;兰陵萧氏想要盐铁专营权;至于江南慕容家......
他们要什么?墨尘指尖轻点绢布上慕容家的标记,那里画着一朵半开的莲。
慕容老夫人想让嫡孙女入主中宫。吴掌柜声音发颤,他分明看到墨尘眼中闪过一丝嘲弄,却又在瞬间隐去。
告诉他们,墨尘端起茶盏,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陛下春秋鼎盛,后位之事非眼下急务。但我可以保证,新朝典制中,世家议政的条款定会写入宪章。他将茶盏轻轻搁在棋盘边缘,恰好压住一枚象征帝王的棋,就像这棋局,想要将帅安稳,总得有车马炮各司其职才是。
窗外惊雷乍响时,吴掌柜惊得猛地抬头,正看见墨尘执笔在绢布角落写下启三年,秋狩四个字。墨迹透过绢布渗到紫檀木桌上,宛如一道狰狞的伤口。
与此同时,城南赵府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赵山河将密探呈来的纸条在烛火上点燃,橘红色火苗舔舐着泛黄的宣纸,映出东域商队寒梅苑李虎等零碎字迹。灰烬飘落在棋盘上,恰好落在一枚棋旁边。
老谋深算的战略大师缓缓捻着花白胡须,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九域舆图》——东域世家、禁军兵权、寒梅苑密会,这些看似孤立的点,在他脑海中渐渐连成一条毒蛇般的曲线。
大人,需要禀报陛下吗?亲随低声问道。
赵山河摇了摇头,指尖在图中中洲腹地重重一点:墨尘这只狐狸,故意露出些尾巴让我们抓。现在惊动他,只会打草惊蛇。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泛黄的《左传》,翻到夹着书签的那页——多行不义必自毙,书页空白处,用蝇头楷写着二字。
三更梆子响过,墨尘踏着积水返回府邸。途经禁军营房时,他特意绕到西北角的偏门。阴影里突然窜出个瘦身影,宦官禄子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跪倒在地:大人,禁军三营的张校尉已打点妥当,只是......只是御林军火头营的老王头不肯收银子。
墨尘俯身,用丝帕仔细擦去禄子额头的雨水:那便送他女儿去尚功局当差,记得挑个离禁军营房近些的差事。看着禄子连滚带爬离去的背影,他忽然想起白日里凌霜回京时的情景——那位猫系女将银甲上沾着西漠的沙尘,跪在丹墀下时,紧咬的唇角渗出的血丝比甲胄上的锈迹还要刺目。
秋雨不知何时停歇,墨尘站在府门前仰望夜空。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半轮残月,恰似他此刻的心境——一半沉浸在权力棋局的快意,一半又被莫名的不安啃噬。他轻轻抚摸袖中那枚刻着字的虎符,这是三日前刚从一位贪财的禁军千总那里换来的。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少年子凌苍将同样冰冷的兵符塞进他手中:先生助我,可愿与孤共掌这九域风云?
主上,身后传来心腹谋士的声音,赵山河今日去了三次枢密院,还调阅了近半年的禁军布防图。
墨尘转身时,脸上已恢复惯常的温和笑意:让厨房炖一盅雪莲羹送到赵府,就是陛下赏赐的。他望着庭院中被雨水洗得发亮的太湖石,忽然低声自语:老师常,下棋最重要的不是吃掉多少棋子,而是让对手以为你要吃掉哪些棋子......
话音未落,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鸣。墨尘抬头望向东南方——那里是帝师府的方向,此刻正有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墙头。他知道那是谁,也清楚对方青铜面具下的眼神有多么冰冷。狐系谋士轻轻一笑,转身走入深宅,月白色袍角在夜色中划出最后一道优雅的弧线,宛如从未出现过的幻影。
只有廊下那盏气死风灯剧烈摇晃,将他的影子在青砖上拉得极长,最终扭曲成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狰狞形状。
而紫宸殿的灯火依旧明亮,铁血帝王凌苍正对着摊开的西漠舆图凝神沉思,他尚不知晓,自己脚下的中洲大地,已被一张无形的权谋之网悄然笼罩。
喜欢九域雄皇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九域雄皇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