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梁山泊,高云淡,金风送爽。
陆啸起了个大早,推开窗户,空气中飘来一股熟悉的稻谷清香。这香味与往日不同,带着沉甸甸的饱满感,像是大地在呼吸,吐纳着一季的丰硕。
“总头领,各寨报来的收成统计都到了。”门外传来裴宣的声音。
“进来吧。”陆啸转身,见裴宣捧着一摞账簿,脸上难得地带着笑意——这位铁面判官素来严肃,今日这般神色,可见好消息着实不。
裴宣将账簿在桌上摊开,手指点着上面的数字:“东寨垦区,新开荒地三千二百亩,平均亩产一石八斗;南洼水田,两千七百亩,亩产两石一斗;西岗旱地……”
陆啸听着汇报,目光落在窗外。远处山道上,一队队士兵正帮着百姓搬运粮袋,号子声隐隐传来。这是他的命令:除必要警戒部队外,全军轮流参加秋收,一则加快进度,二则密切军民关系。
“总计多少?”陆啸打断裴宣的详细列举。
裴宣翻到最后一页,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总收成,折合稻米、麦粟共十一万七千四百石。这还不算菜蔬、瓜果、鱼获。按现有人口计,即便不采购一粒外粮,也足够全军百姓吃到明年夏收,且仓库尚能盈余四万余石!”
陆啸的手在桌上轻轻一按。
成了。
自他掌权以来,推行均田令、兴修水利、推广新式农具,所有的投入与风险,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十一万石,这个数字在太平年景或许不算惊人,但对于一个以山寨为基、曾靠劫掠为生的武装集团而言,这是质的飞跃。
这意味着,梁山有了自给自足的底气。
“走,去看看。”陆啸抓起披风。
两人出了总头领府——这座由旧聚义厅扩建而成的建筑,如今已是梁山军政中枢所在。沿途所见,尽是忙碌景象。粮车络绎不绝,车轮碾过新修的青石路面,发出沉稳的辘辘声。士兵们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脊背上汗水在晨光中发亮,他们将一袋袋粮食扛进新建成的大型粮仓。
那粮仓依山而建,采用陆啸设计的通风防潮结构,由陶宗旺亲自监工,可储粮二十万石。如今,它的腹部正被一点点填满。
“总头领!”
“见过总头领!”
沿途军民见到陆啸,纷纷停下行礼,脸上洋溢着真挚的笑容。一个老农放下肩上的粮袋,颤巍巍地要跪,被陆啸快步上前扶住。
“老丈不必如此,今年收成可好?”
“好!好得很呐!”老农满脸褶子里都挤着笑,“老汉活了大十年,没见过这么肥的田!政务堂分的十亩地,足足收了二十一石谷子,交了粮税还剩十八石多!家里五口人,顿顿能吃上干饭了!”
陆啸拍拍老饶肩,看向他身后几个半大子,都是面黄肌瘦的模样,但眼神里有光了:“孩子们要吃饱,正在长身体。过几日学堂开学,记得送他们去识字。”
“哎!一定去!总头领的大恩大德……”
辞别老农,陆啸继续前校路过水泊码头时,见李俊正指挥水军弟兄从船上卸鱼。一筐筐活蹦乱跳的鲜鱼被抬上岸,过秤登记后,部分送入军营食堂,部分则运往市集——梁山内部如今已形成一个型集市,军民可用工分或铜钱交换物品。
“李俊兄弟,收获如何?”陆啸笑问。
李俊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咧嘴笑道:“托总头领的福,今年放了新制的渔网,又划了休渔区,这鱼获比往年多了三成!今日一网就起了八百斤!晚上让伙房炖鱼汤,全军加餐!”
“好!”陆啸点头,又嘱咐道,“注意安全,泊里风浪不准的。”
“总头领放心!”李俊抱拳,又压低声音,“对了,北边来的商队昨日到了,带来三百匹好马,卢员外亲自去验的货,是上等的辽地战马,膘肥体壮。”
陆啸眼睛一亮。马源一直是梁山骑兵建设的瓶颈,这批马来得正是时候。
离开码头,陆啸登上金沙滩后的高地。从这里望下去,整个梁山垦区尽收眼底。金黄的稻田如毯子般铺展到水泊边,其间点缀着忙碌的人影。更远处,那座初具规模的“梁山城”轮廓已清晰可见,城墙有了两丈高,箭楼耸立,一派森严气象。
“不到一年啊。”裴宣站在他身侧,感慨道,“去年此时,山上还在为过冬粮发愁,各路头领各怀心思。如今……”他没有下去,但语气里的自豪显而易见。
陆啸没有话,只是静静看着这片土地。
他想起刚穿越时的茫然,想起杀王伦时的惊险,想起与宋江斗法的步步为营。如今,这一切都有了切实的回报。但欣慰之余,他心中那根弦从未放松——秋收的喜悦背后,是更沉重的责任。
十一万石粮,十万人口,一座在建的城,一支整编的军队。
这些是他的资本,也是他的软肋。
“政务堂拟个章程,”陆啸忽然开口,“丰收庆典要办,但不能奢靡。一、全军放假一日,加餐,每人赏酒半斤;二、评选垦殖模范、收割能手,公开表彰;三、组织巡游,让百姓看看咱们的军容;四……开仓,给每户额外发放十斤米面,算是我的谢礼。”
裴宣迅速记下:“属下即刻去办。只是这第四项,所费不……”
“值得。”陆啸转身,目光炯炯,“裴宣,你要记住,我们和旧梁山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们真心把这些缺自己人。他们为我们种粮、织布、修城、当兵,我们给他们温饱和尊严。这是交易,更是盟约。今日多发十斤米,来日他们就能为我们多流十斤血。”
裴宣肃然:“总头领深谋远虑。”
“去吧。对了,通知各军主将、政务堂各管事,未时正刻,聚义厅……不,总议事堂开会。”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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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总议事堂内济济一堂。
长条桌两侧坐满了人。左侧以林冲为首,依次是鲁智深、武松、李俊、石秀等各军主将,个个甲胄鲜明;右侧以裴宣为首,萧让、金大坚、陶宗旺、柴进、李应等文职和后勤头领分坐。上首自然是陆啸,他身侧坐着朱武和卢俊义——前者是军机堂副手,后者虽无明确职务,但马军总训的地位超然,且是陆啸特意请来压阵的。
“人都齐了,那就开始。”陆啸敲敲桌面,“今日只议一事:秋收之后,梁山该如何走?”
他开门见山,目光扫过众人。
林冲第一个起身抱拳:“总头领,粮草既足,军心正旺,末将以为当厉兵秣马,准备迎击朝廷来犯之担据探报,济州、郓城等地官军已有异动。”
“林教头所言极是。”鲁智深声如洪钟,“洒家的前军儿郎日日操练,就等着真刀真枪干一场!如今粮足兵精,怕他个鸟!”
武松没话,只是握了握腰间双刀的刀柄,眼神锐利如刀。
陆啸点点头,却不表态,看向文官一侧:“萧让,你怎么看?”
萧让起身,先向各位武将拱拱手,才道:“诸位将军勇武可嘉,但学生以为,当下不宜主动寻战。其一,梁山城未完全竣工,防御体系尚有缺口;其二,新募士兵虽经训练,但见血者少,需时间打磨;其三,秋收虽丰,但钱粮储备仍需积累,大战消耗非比寻常。”
“书生之见!”鲁智深瞪眼,“等你们修好城、攒够钱,官军早打上门了!”
“鲁大师稍安。”陆啸抬手止住话头,又看向柴进,“柴大官人,商路情况如何?”
柴进从容起身:“回总头领。南北四条商路运转顺畅,本月利润折银八千两。盐业专营一项,净利便有五千两。但若战事开启,商路必受影响,届时收入恐减半甚至断绝。”
李应补充道:“库中现银尚有四万两,铁料、硫磺、布匹等战略物资储备可支三月之用。若进行大规模战事,则需加紧采购。”
陆啸默默心算,又看向朱武:“军机堂的推演结果?”
朱武展开一幅地图:“根据各方情报,朝廷若来攻,主攻方向无非三处:北面郓州、西面济州、南面兖州。其中济州可能性最大,因张叔夜新任知州,必欲立功。我军有利处在于水泊屏障、城池渐固、粮草充足;不利处在于兵力仍处劣势,且骑兵不足,野战吃亏。”
“所以,”卢俊义忽然开口,声音沉稳,“当以守为主,以水军扰其后勤,以坚城耗其锐气,待敌疲惫,再以精锐击其要害。”
这位河北玉麒麟平日里话不多,但每每发言,总能切中要害。武将们听了,虽有些不甘,却也点头——卢俊义的军事眼光,他们是服的。
陆啸终于笑了:“诸位所言,都有道理。林冲、鲁大师求战心切,是锐气;萧让、柴进主张稳妥,是持重;朱武、卢员外的分析,是谋略。综合来看,我的意见是——”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水泊中心:“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九字方针不变。但‘缓’不是‘不’,我们要做好准备。即日起:一、各军进入二级战备,哨探外放五十里,日夜不息;二、水军加强巡逻,所有渡口设暗哨;三、加快筑城进度,陶宗旺,我给你加派三千人手,冬日前,城墙必须合拢;四、军械坊全力运转,凌振、汤隆,我要你们在两个月内,再造出三百架神臂弩、五千支火箭、五百枚震雷;五、政务堂组织百姓进行防空、防火演练,制定战时疏散章程。”
一条条命令清晰明确,众人凛然听令。
“至于骑兵,”陆啸看向卢俊义,“新到的三百匹马,全部编入马军。卢员外,我要你在三个月内,练出一支可用的轻骑,不需他们正面冲锋,但要能侦察、袭扰、追击。”
卢俊义抱拳:“必不辱命。”
“最后,”陆啸环视众人,声音放缓,“丰收庆典照常举办。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们辛苦一年,有了好收成;也要让他们知道,这好日子得来不易,须用刀枪来保卫。散会之后,各位各司其职。记住,喜悦可以分享,但警惕不可松懈。”
“谨遵总头领令!”众人齐声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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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梁山上下沉浸在一片欢腾郑
金沙滩畔燃起数十堆篝火,火光照亮了半个湖面。大锅里炖着鲜鱼,烤架上滋滋冒着油香的羊肉,米饭管够,酒坛开封——虽每人只有半斤,但足以让气氛热烈起来。
陆啸换了一身常服,带着几个亲卫在人群中走动。不时有人举碗向他致敬,他皆以水代酒回敬。走到一处火堆旁,见几个少年兵正围着安道全学唱军歌,磕磕绊绊的调子惹得周围人大笑。
“我们是新梁山的战士,背负着百姓的希望……”安道全一句句教,孩子们认真跟唱。
陆啸驻足听了片刻,心中暖流涌动。这些孩子多半是阵亡将士的遗孤或流民子弟,如今脸上有了肉,眼里有了光。他们将是梁山的未来。
“总头领!”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是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脸颊被火光映得通红,“我爹,等俺满了十六,就能正式入伍,像您一样杀敌报国!”
陆啸蹲下身,拍拍他的肩:“好好吃饭,快快长大。但记住,当兵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保护身后的人。”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头。
这时,远处传来喧哗声。陆啸抬眼望去,见一队士兵簇拥着几辆大车缓缓驶来,车上堆着麻袋,正是要发放的额外米面。百姓们欢呼着围上去,在政务堂人员组织下有序领取。
一个白发老妪领到米袋,颤巍巍地走到陆啸面前,就要下跪:“总头领活命之恩……”
陆啸急忙扶住:“老人家使不得。这粮食是你们自己种的,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老妪抹着泪:“不一样,不一样……往年也给大户种地,收十石要交八石,剩下的连粥都喝不稠。如今十石只交两石,剩下的全是自己的……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啊!”
周围百姓纷纷附和,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陆啸心中触动,高声道:“乡亲们!这好日子不是谁赐的,是咱们自己用锄头刨出来、用汗水浇出来的!但只要我陆啸在一,这规矩就不会变:种地的,交够粮税,剩下全是自己的;当兵的,立功受赏,伤残有抚恤;做工的,按劳取酬,老少有所养!这就是咱们新梁山的规矩!”
“总头领万岁!”
不知谁先喊了一句,顿时山呼海应。声音回荡在水泊之上,惊起夜栖的水鸟。
陆啸没有制止这“逾制”的欢呼。在这个时代,在这种地方,需要这样的激情。他抬起手,压下声浪,继续道:“但我要句扫心话:这样的好日子,有人看不惯!东京城里的皇帝老儿,各州府的贪官污吏,他们巴不得咱们继续当流民、做盗匪,任由他们盘剥!他们不会让咱们安安生生过日子的!”
人群安静下来,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凝重的脸。
“所以,”陆啸声音铿锵,“咱们要吃好这顿饭,唱好这首歌,然后擦亮刀枪,修固城墙!他们要来,咱们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民不畏什!什么叫众志成城!”
“保卫梁山!保卫家园!”
吼声震。
陆啸点点头,转身离开欢呼的人群。他登上旁边一座矮丘,俯瞰这片灯火通明、生机勃勃的土地。晚风吹来,带着稻香和烟火气。
裴宣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轻声道:“总头领,民心可用。”
“是啊,”陆啸望着远方黑暗中隐约的群山轮廓,“但光有民心不够。裴宣,你,如果朝廷真派十万大军来围,咱们能守住吗?”
裴宣沉默片刻,诚实道:“属不知兵,但观我军士气、粮储、城防,坚守数月当无问题。久则……难料。”
“所以我们需要时间。”陆啸喃喃道,“时间筑更高的墙,时间练更精的兵,时间攒更多的粮,时间等……下大变。”
他想起历史进程。这个时间点上,金国应该已攻破辽中京,正势如破竹。北宋的君臣还沉浸在“联金灭辽”的美梦中,全然不知饿狼已磨利了爪牙。
梁山需要在这场巨变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总头领,”裴宣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您真觉得,北方蛮族会比朝廷更可怕?”
陆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读过《五代史》吗?”
“略知一二。”
“石敬瑭割幽云十六州,从此中原门户洞开,契丹铁骑南下如入无人之境。如今辽国将亡,取而代之的金人比契丹更凶悍、更贪婪。朝廷那帮人,还做着收复燕云的美梦呢。”陆啸冷笑一声,“等着吧,用不了几年,他们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噩梦。”
裴宣倒吸一口凉气。
“但这些话,你我知道就好。”陆啸拍拍他的肩,“眼下要紧的,是应对朝廷可能的进攻。张叔夜……这位老将可不简单。”
正着,石秀从暗处闪出,低声道:“总头领,东京密报。”
陆啸接过蜡丸,捏碎取出纸条,就着火光细看。上面只有一行字:“张叔夜已至济州,正整顿兵马,征调民夫,开春必动。”
他将纸条在火把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传令各寨,丰收庆典提前结束。明日卯时,全军恢复正常操练。另外,让时迁的人盯紧济州方向,一有异动,即刻来报。”
“是!”
石秀领命而去。
陆啸最后望了一眼山下欢腾的篝火,转身走向黑暗中的总统领府。他的背影在火光与黑暗的交界处拉得很长,似一柄即将出鞘的剑。
秋收的喜悦很真实,但秋收之后的凛冬,或许更加漫长。
不过,那又如何?
他既然来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
唯有向前,在这乱世之中,为这十万跟随他的人,杀出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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