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一,军机堂内。
炭火烧得正旺,屋里暖烘烘的,可气氛却凝重得能拧出水来。长条桌两侧坐满了人,除了各军主将,还有政务堂、工院的头领,个个眉头紧锁。堂中央立着一块大木板,上面已经贴了几幅画像,朱武正拿着一根细竹竿,准备开讲。
陆啸坐在上首,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朱武兄弟,开始吧。让大伙儿都听听,咱们这位对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朱武走到木板前,用竹竿点零中间那幅画像。画像上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眼神锐利,身穿文官常服,却透着股武将的英气。
“张叔夜,字嵇仲,开封人。”朱武清了清嗓子,“元丰五年进士,初任兰州录事参军。此人在西北待过十几年,跟西夏打过仗,不是那种纸上谈兵的文官。”
鲁智深在下面嘀咕:“进士出身?那就是读书人嘛,有啥好怕的?”
朱武摇头:“鲁大师此言差矣。张叔夜虽是进士,但弓马娴熟,通晓兵法。他在兰州时,曾率三百厢军击退千余西夏骑兵,因功升任陈留知县。后来调任襄城、陈州,每到一地,必整顿军备,剿灭盗匪,颇有政声。”
林冲接话:“末将在禁军时听过此人名号,是‘文官中最知兵,武官中最通文’。童贯、高俅之流,与他不可同日而语。”
“林教头得对。”朱武继续道,“政和七年,山东王伦之乱——就是咱们老寨主那时——张叔夜时任海州知州,曾上书朝廷,主张剿抚并用,不可一味强攻。可惜建议未被采纳。”
陆啸插话:“这么,他对梁山并非一无所知?”
“正是。”朱武点头,“据咱们在东京的细作回报,张叔夜这几月一直在研究梁山。他调阅了前两次征讨的全部卷宗,还找了不少从梁山逃回的官兵问话。此人做事,向来谋定后动。”
武松冷哼一声:“打听再多又如何?洒家倒要看看,他这三万兵马,能不能过了咱们的水泊。”
朱武苦笑:“武松兄弟,若只是张叔夜一人,咱们自然不惧。但麻烦的是——”他竹竿一点,指向旁边两幅画像。
这两幅画的都是年轻人,一个二十七八,一个二十五六,面貌与张叔夜有几分相似,却更显英武。一个手持长枪,一个腰悬双刀,皆着戎装。
“此二人是张叔夜之子。”朱武声音沉了几分,“长子张伯奋,次子张仲熊。皆自幼习武,随父在军中历练,如今都是禁军指挥使。此次随父出征,各领一军。”
堂内响起低低的议论声。卢俊义仔细看着画像,缓缓道:“我听过这兄弟二人。张伯奋善使丈二长枪,赢赵云’之称;张仲熊使双刀,步战撩。去年京城演武,二人包揽了马步军头名。”
关胜也道:“末将当年在蒲东,曾与张伯奋有一面之缘。此人枪法确实精妙,更难得的是治军严谨,不似寻常纨绔子弟。”
陆啸手指轻叩桌面:“这么,张家父子三人,都是硬茬子。”
“不止。”朱武竹竿又点向另一幅图,上面画的是行军布阵的示意图,“张叔夜用兵,最重‘稳’字。他从不弄险,总是步步为营。此次出征,据探报,他将三万大军分作前、症后三军,相隔三十里,互为犄角。前军遇袭,中军可救;中军被围,后军可援。想要像上次对付高俅那样,一举击溃其中军,几乎不可能。”
石秀这时开口:“斥候营这几日探到的消息,与朱军师所一致。官军先锋五千人,由张仲熊率领,已出济州二十里,但每日只行三十里,黑必扎营,营寨扎得极为牢固,外围挖壕沟、设拒马,根本无机可乘。”
“他娘的,这老子属乌龟的?”鲁智深骂了一句。
陆啸却笑了:“好,好啊。对手越强,才越有意思。”
众人都看向他。
“朱武兄弟,”陆啸问,“张叔夜有什么弱点?”
朱武沉吟片刻:“若弱点……其一,此人太过持重,有时难免失之迂缓;其二,他手下的兵并非全是精锐。三万大军中,真正的西军、禁军不过万余,其余多是厢军、乡勇,战力参差不齐;其三——”
他顿了顿:“张叔夜为人清正,与童贯、蔡京等人素来不睦。此次挂帅,东京那几位未必会全力支持。粮草、军械、援兵,都可能被掣肘。”
陆啸眼睛一亮:“下去。”
“据细作回报,张叔夜离京前,曾与蔡京发生过争执。”朱武道,“蔡京主张速战速决,调集重兵,一鼓而下。张叔夜却‘梁山非寻常草寇,宜缓图之’。最后虽以张叔夜意见为主,但蔡京心中必然不满。行军途中,若稍有不利,东京必有人借机攻讦。”
裴宣插话:“若是如此,咱们或可用计离间?”
“难。”朱武摇头,“张叔夜深得官家信任。只要他不犯大错,蔡京也奈何他不得。”
堂内陷入沉默。炭火噼啪作响,窗外色阴沉,又要下雪了。
陆啸站起身,走到木板前,仔细看着张叔夜的画像。画中饶眼睛仿佛在看着他,沉稳,坚定,带着洞察一切的光芒。
“诸位,”陆啸忽然开口,“你们,张叔夜此刻在想什么?”
众人一愣。
“他在想,”陆啸自问自答,“梁山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前两次征讨都失败了?为什么高俅、童贯这样的权臣都奈何不了我们?”
他转过身,面对众人:“我若是他,一定会想:梁山不过一伙草寇,为何能屡败官军?是侥幸?是地形?还是……有别的原因?”
林冲若有所思:“总头领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陆啸敲了敲木板,“张叔夜此来,不只要剿灭梁山,更要弄明白梁山为何能成气候。而他越是想弄明白,就越会发现——咱们和他以前剿过的所有土匪,都不一样。”
朱武眼睛亮了:“不错!张叔夜沿途所见,必会震惊:咱们的百姓不躲官兵,反而帮咱们;咱们的军队不抢不掠,反而帮百姓干活;咱们有城池,有田地,有工坊,有学堂……这哪里是土匪山寨?分明是个割据政权!”
“所以,”陆啸接过话头,“张叔夜的内心,一定在疑惑,在动摇。他读的是圣贤书,忠的是大宋朝,可咱们梁山治下的景象,或许正是他理想之仁政’的样子。这种认知上的冲突,就是咱们的机会。”
鲁智深听得云里雾里:“总头领,洒家是个粗人,听不懂这些弯弯绕。您就,咱们怎么打吧!”
陆啸笑了:“鲁大师别急。仗当然要打,但怎么打,得看对手是什么人。对付高俅那种草包,咱们可以设伏、突袭、一举击溃。但对付张叔夜——”他顿了顿,“得用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众人齐问。
陆啸走回座位,缓缓坐下:“第一,示弱。让他觉得梁山不过如此;第二,诱担让他觉得有机会一战而定;第三,消耗。拖着他,磨着他,让他进退两难;第四——”他眼中寒光一闪,“断其根本。”
“断其根本?”卢俊义重复道。
“粮道。”陆啸吐出两个字,“张叔夜三万大军,每日耗粮惊人。济州到梁山二百里,粮道漫长。咱们只要断了他的粮,他就是再能打,也得退兵。”
关胜起身抱拳:“末将愿领马军,专司袭扰粮道!”
“关将军稍安。”陆啸摆手,“袭扰粮道是后话。现在最要紧的,是让张叔夜相信,梁山主力都在山寨固守,不敢出战。”
他看向杨志:“杨志兄弟,你的先锋队准备得如何了?”
杨志起身:“八百马军、两百工兵已整装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好。”陆啸道,“你的任务,不是打赢,是打输。”
“啊?”杨志愣住了。
堂内众人也都面面相觑。
陆啸解释:“我要你前出至济州边境,与张仲熊的先锋打一仗。许败不许胜,而且要败得像模像样,丢些旗帜、军械,最好再‘伤亡’些人手。总之,要让张仲熊觉得,梁山不过如此,一战可下。”
杨志脸色难看:“总头领,这……末将宁愿战死,也不愿诈败!”
“我知你心高气傲。”陆啸温言道,“但此计关系全局。你诈败一场,可骄敌之心,可诱敌深入。待张叔夜大军轻敌冒进,咱们才有机会给他致命一击。杨志兄弟,这诈败的差事,比真刀真枪拼命还难,非你这样的宿将不能胜任。”
杨志沉默片刻,抱拳道:“末将……遵命!”
陆啸又看向石秀:“斥候营要全力配合。官军斥候来了,适当放他们看到些‘该看’的东西。比如咱们‘军心惶惶’,比如百姓‘争相逃难’,总之,要让张叔夜相信,梁山已到了崩溃边缘。”
石秀点头:“属下明白。”
“其余各军,”陆啸环视众人,“严阵以待,但外松内紧。从今日起,梁山进入戒严状态,但表面上要装作一切如常。百姓转移要悄悄进行,工坊生产照旧,甚至……可以故意让炉火熄几座,做出物资短缺的假象。”
一条条计策布置下去。众人越听越心惊,也越听越佩服——这位总头领,不仅懂练兵、懂治国,更懂人心。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准备。陆啸独自留在堂内,又走到木板前,看着张叔夜的画像。
朱武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总头领,此计虽妙,但风险也大。万一杨志兄弟诈败变成真败,或者张叔夜看破计谋……”
“那就真打。”陆啸淡淡道,“咱们本来就有真打的准备,不是吗?”
朱武一怔,随即笑了:“是属下多虑了。”
“不过你得对,张叔夜不是易与之辈。”陆啸凝视画像,“所以咱们得把戏做足。朱武,你亲自去一趟杨志军中,帮他设计败湍路线、遗弃的物资、甚至……‘阵亡’的名单。要真实,真实到张叔夜不信都不校”
“属下这就去办。”
朱武走后,陆啸又在堂内站了许久。
窗外飘起雪花,纷纷扬扬。他想起穿越前读过的史书:张叔夜,这位在原本历史中最终殉国而死的名臣,此刻正要来剿灭他。命运真是奇妙。
“张嵇仲啊张嵇仲,”陆啸轻声自语,“你若生在明时,必是治世能臣。可惜,可惜。”
他转身,不再看那画像。
乱世已至,各为其主。既然站在对立面,那就只能——战场上见真章了。
走出军机堂时,雪已下大。陆啸站在廊下,看着漫飞雪,忽然想起一句诗: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八月即飞雪。”
不过现在是正月,而且这里不是塞北,是山东。
但肃杀之气,一般无二。
“总头领,”亲卫递上披风,“冷,加件衣裳。”
陆啸接过披上,大步走入风雪郑
大战,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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