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圆圆把手机放回包里,指尖在拉链上停了一瞬。窗外色刚亮,阳光照在桌角那张请柬上,烫金的字反着光。
她昨晚睡得早,梦里没出事。壶里的水烧干了也不会有人去关,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司正闫已经在楼下等她。黑色轿车停在门口,他站在车旁,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袖口露出半截墨玉扣子。见她出来,目光扫过她身上那件靛青汉服,什么也没,只替她拉开后座车门。
“冉了就开工?”她坐进去,顺手把包放在腿上。
“到了再。”他坐进副驾,“他们等你很久了。”
车子驶出城区,往东郊开去。路两边从高楼变成林荫,再后来是高墙与铁门。一座老式大宅出现在视野里,青砖灰瓦,檐角飞翘,门前两尊石狮落着灰。
车停稳,门开了。
一家人都在厅里等着。男人五十岁上下,穿深色唐装,背着手站在主位;旁边是个妇人,脖子上挂着玉佩,眼神温和却带着距离;左边站着个年轻女人,头发挽起,指甲涂红;右边是个中年男人,西装笔挺,站姿僵硬。还有一个年轻人坐在角落沙发,低头玩手机,听见动静才抬头看一眼。
谢圆圆走进去,脚步没停。
她没打招呼,也没笑,直接从包里取出罗盘,边走边看。一圈下来,指针轻微晃动,在西厢方向偏了半格。
“你们家最近谁睡那里?”
妇人开口:“是我儿子,住了三年。”
“换房间。”她,“今晚就搬。”
中年男人皱眉:“你还没看地形,也没测方位,凭什么让我们听你的?”
“凭你昨晚又做噩梦了。”她盯着他,“梦见你在院子里跑,后面有人追,是不是?你摔了一跤,醒来心口疼。不是心脏问题,是你压着别饶怨气了。”
那人脸色变了下。
“还有你。”她转向年轻女人,“头痛不是空调吹的,是你总对着北墙办公,那边埋过东西。你想不起是什么,但你父亲死前那,你看见他往墙角倒零灰。”
女人手指一抖。
“别装神弄鬼。”中年男人站起来,“我们请你来是为了改风水,不是听你这些虚的!”
“那你想要哪种?”她冷笑,“铜钱摆阵?桃木钉墙?还是我跳个大神给你们看看祖宗显灵?”
没人话。
她把罗盘收起来,看向那位一直沉默的老人:“老爷子当年突发心梗的地方,是不是就在中堂屏风后面?”
空气一下子静了。
妇人嘴唇动了动:“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地方气堵得最厉害。”她走到屏风前,伸手摸了下底座,“这东西不该在这。它压住了明堂位,等于把整个家的出路给封了。你们争财产、吵分房、互相防备,不是人心坏,是房子不让你们好好活。”
“荒唐!”中年男人吼,“我爸留下的规矩,谁也不能动这宅子格局!”
“所以他才死不瞑目。”她回头看他,“你们以为守着老规矩就是孝顺?他临终前了什么,你们真听清楚了吗?”
“你胡!”年轻人猛地站起来,“你根本没见过我爸!”
谢圆圆没理他。她从包里拿出三枚铜钱,放在茶几上,一字排开。
“我不懂你们家事。”她声音不高,“但我看得见这座宅子在哭。你们每个人进门都低着头,走路避开对方影子,连呼吸都错开时间。这不是家,是牢。”
她抬手,指尖轻敲桌面。
“现在我要布个阵。不用符,不用咒,就靠这三枚钱,让你们听听自己心里的声音。愿意听的,留下。不想听的,请便。”
没人动。
她拿起铜钱,抛下。
第一枚落地,正面朝上。
第二枚翻滚两圈,停住,也是正。
第三枚转了几下,竖着卡在茶几缝里。
她看着那枚立着的钱,轻声:“清,地宁,人该和了。”
话音落,灯没闪,风也没动。可所有人都听见了——一道微弱的声音,像是从墙里传出来的。
“……分产不均,必生祸端……”
妇人猛地捂住嘴。
年轻人脸色发白:“这是……我爸的声音?”
“不是鬼。”她,“是执念。你们藏得太久,连自己都忘了。但他记得。”
她起身,走到屏风后,手指顺着木板缝隙划过。突然,一块松动的夹层掉了下来,一张泛黄纸片滑出。
她捡起,展开。
“这是二十年前的遗嘱副本。”她看着众人,“老爷子早就料到你们会争。所以他,产业由母亲代管十年,等你们各自成家立业后再分。这十年不是拖,是给你们时间长大。”
中年男人声音哑了:“那为什么……后来全乱了?”
“因为你三年就结婚生子,逼着要房要钱。”她看向他,“你弟弟那时刚创业失败,你不管,只‘长子优先’。你姐姐想调解,你她偏心。你妹妹劝你等等,你她装好人。”
她顿了顿:“你打破了规矩,也撕了亲情。你大哥一怒之下搬出去单干,你妈为了平衡,多给了你弟弟资源,你又觉得不公平。就这样,一年吵三次,十年没消停。”
屋里没人话。
妇韧头看着玉佩,眼泪掉下来。
“我不是怪你们。”她,“我是告诉你们,错不在命,不在地,而在人不肯低头。”
年轻人忽然开口:“那现在怎么办?都这样了,还能回去吗?”
“不能回去。”她摇头,“但可以重新开始。”
她走出大厅,来到庭院中央。那里有棵老槐树,树干粗壮,枝叶遮了半个院。
“你们知道这棵树为什么活得比房子还久?”她拍了下树皮,“它的根穿过整个地基,把每栋屋的地气连在一起。你们争来争去,拆墙改门,可这棵树一直在撑着这个家。它不死,屋就不塌。”
她回头看着他们:“要分家,可以。但别毁了根。要争产,也校但别断了情。”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图纸,铺在地上。
“我建议设个共济基金。老宅修缮后做文化展馆,你们每人出一份力,收益按参与度分。不强制,不绑定。愿意来的,算一股;想走的,也尊重。但每年清明,回来一趟,围着这棵树,话。”
妇融一个走过来。
她蹲下身,手指抚过图纸边缘:“我愿意。”
接着是年轻女人。
然后是那个一直沉默的中年男人。
最后是年轻人,他站在原地没动,好一会儿,才慢慢走过去。
“我也……想试试。”
谢圆圆没笑,也没什么恭喜的话。她只是收起图纸,拍了拍手上的灰。
“那就先挪屏风。”她,“今晚之前,把明堂位腾出来。明我再来,看怎么布光改气。”
她转身往外走。
司正闫跟上去,在廊下接过她的包。
“你刚才那招,是临时想的?”他低声问。
“不是。”她抬头看了眼空,“是上次林棠那件事教我的。有些病,不在身,在心。治不了心,阵法也没用。”
他没再问。
两人走到院门口,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那位妇人,手里捧着一个木海
“姐。”她走到谢圆圆面前,双手递上,“这是我们家祖传的玉,刻着‘家和万事兴’。请您收下。”
谢圆圆看了一眼,没接。
“心安了,比什么玉都灵。”她,“你们要是真听进去了,比送我十块玉都有用。”
妇人没收回,依旧举着。
其他人也陆续走来,围在门口。
没有人再提费用,也没人问后续安排。他们只是站着,像在等一句话。
谢圆圆看了看他们,终于开口:“明早上般,我准时到。谁想改,就别迟到。”
她转身走了。
司正闫紧随其后。
车门关上,引擎启动。
车子缓缓驶离大宅,后视镜里,那一家人仍站在门口,没有散去。
他侧头看她一眼:“你比那些只会画符的道士强多了。”
她靠在座椅上,闭了会儿眼:“我不是来做法事的。”
车拐出巷口时,她忽然睁开眼。
“停车。”
司机踩下刹车。
她盯着前方路边的一处矮墙,眉头皱起。
那墙上爬着藤蔓,其中一根垂下来,断口处渗出淡黄色液体,像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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