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氏这座曾经显赫一时的商业帝国轰然倒塌,其留下的巨大真空和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慌,并未持续太久。人性的贪婪与健忘,很快便被另一种更原始、更迫切的需求所取代——对冷宫辣条那纯粹、辛辣、令人安心滋味的疯狂渴望。
经历了“至尊辣条”的恐怖阴影后,所有曾经沉迷于年氏那诡谲香气的人们,如同大梦初醒,又像是经历了一场集体中毒后的幸存者,对冷宫出产的那份“干净”的刺激感,产生了近乎救赎般的依赖和渴望。那不仅仅是口腹之欲,更是一种寻求安全涪划清与可怕过去界限的心理需求。
于是,几乎是在年家铺子被贴上封条的下一刻,一股新的、更加汹涌的洪流便转向了紫禁城西北角那处偏僻的宫苑。
“开门!快开门啊!咱家要买辣条!十包!不!二十包!”一个穿着体面、显然是某位大太监心腹的太监,还没亮就拍响了冷宫那扇新加固不久的门板,声音急不可耐。
“还有我!还有我!我们主子了,有多少要多少!价钱好商量!”另一个声音尖细的宫女也挤在前面,手里攥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冷宫门外,一夜之间,仿佛变成了清晨最热闹的市集。各宫有头有脸的太监宫女,甚至一些低位份、消息灵通的嫔妃亲自派来的心腹,黑压压地挤成了一团。人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急切和志在必得,银票、碎银、铜钱在人们手中攥得死紧,互相推搡着,叫嚷着,生怕慢了一步就与那救命的“仙丹”失之交臂。
桌子和凳子带着几个粗使太监,死死抵着门,满头大汗,嗓子都快喊哑了:“各位爷!各位姐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铺子还没到时辰开张呢!存货有限!大家排队!排队啊!”
门外的喧嚣如同海浪般一波波冲击着冷宫的院墙。林晚晚站在院内,听着外面的动静,眉头微蹙。桃一脸兴奋又紧张地跑过来:“格格!您听听!这人也太多了!咱们库房里昨赶工出来的那点辣条,怕是…怕是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啊!”
供不应求。极度旺盛、甚至带着恐慌性抢购的需求,面对有限的、纯手工赶制的产能。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她知道,机会来了,但危机也并存着。如果处理不好,要么是挤兑踩踏出了事故,要么是分配不公惹来怨言,甚至可能被有心人扣上“奇货可居”、“扰乱宫时的帽子。
她快步走回屋里,铺开纸笔,略一思索,飞快地写了几行字,然后递给桃:“去,把这个贴出去。另外,告诉桌子,今开始,就按这个规矩办。谁也不能例外。”
桃接过一看,眼睛瞪得溜圆:“格、格格…这…每人每限购十根?这…这不是把银子往外推吗?”
“要细水长流,就不能杀鸡取卵。更要防患于未然。”林晚晚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快去。”
当那张写着“冷宫零食铺最新规:为保证品质,普惠众人,即日起,辣条每人每日限购十根,售完即止。敬请谅解。”的告示贴出去时,门外的人群瞬间炸了锅。
“什么?!限购十根?够谁吃的啊!” “就是!我们主子可是等了许久!十根塞牙缝吗?” “林格格行行好!通融通融吧!我们永和宫出双倍价钱!” “我们钟粹宫加三倍!先卖给我们!”
抱怨声、哀求声、加价声此起彼伏,几乎要将那的告示掀翻。
桌子硬着头皮,拿着一个林晚晚刚让人用铁皮卷成的简易喇叭,站在凳子上高声喊道:“各位!各位!听我一言!这是格格的规矩!也是为大家好!年氏的事情才刚过去,咱们冷宫的东西,首要的是安全、是放心!慢慢做,才能保证每根都好!要是贪多求快,出了纰漏,谁担待得起?到时候大家都没得吃!十根不少了!细水长流嘛!都排队!排队!不排队的,一根都没有!”
这番话,半是解释半是威胁,尤其是提到年氏旧事,如同兜头一盆冷水,让不少头脑发热的人瞬间清醒了几分。是啊,比起吃不上,更可怕的是吃到要命的东西!冷宫这般谨慎,似乎…也挺有道理?
虽然依旧怨声载道,但人群总算开始不情不愿地蠕动,试图排出个先后顺序。身份高低、地位尊卑,在这一刻似乎被短暂地模糊了,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盯着那扇即将开启的门,心里盘算着十根辣条该如何最大化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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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很快传到了各宫主位耳郑
齐妃正对着镜子试戴新得的珠花,听到心腹宫女的回报,柳眉倒竖:“什么?限购十根?那个林氏好大的架子!本宫派人去买,已经是给她大的脸面了!竟敢跟本宫玩这套?去!告诉咱们的人,插队!直接插到最前面去!就是本宫的意思!看谁敢拦!”
然而,一刻钟后,宫女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娘娘…不行啊…冷宫那几个太监认死理,格格定了规矩,皇老子来了也得排队…后面那些人也都看着,咱们的人要是硬插队,怕是要犯众怒…”
“反了!真是反了!”齐妃气得一把将珠花拍在妆台上,“一个冷宫答应的奴才,倒摆起皇后的谱了!”
而与齐妃的气急败坏不同,长春宫内,乌拉那拉氏正慢条斯理地品着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
福晋听着绘春的汇报,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限购十根?呵,这林氏,倒真是个妙人。经此一遭,不但没被年氏拖垮,反而把这‘安全可靠’的招牌擦得锃亮。如今这限购令一出,更是吊足了所有饶胃口…这手段,可不像是寻常深宫妇人能想出来的。”
绘春低声道:“福晋,咱们是不是也派人去…?”
“去,自然要去。”乌拉那拉氏放下茶盏,眼神幽深,“而且要大张旗派地去,老老实实地排队。不仅要买,还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本宫的人,最是守规矩。顺便…也看看,都是哪些宫里的人,对着几根辣条如此失态。”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光滑的桌面:“年氏倒台,空出的可是偌大的市场。林氏这限购,是自保,也是无奈。她产能有限,吃不下这么多。这宫里宫外,多少人盯着这块肥肉…你让咱们宫外的人留意着,年家那些被查封的铺面,尤其是地段好的,估摸着内务府很快就要处置了。”
“嗻。”绘春心领神会地退下。
乌拉那拉氏看向窗外,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重重宫墙,落在了那熙攘的冷宫门口,落在了那些即将易主的商铺地契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年世兰那个蠢货折了,正好方便她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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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门口,饥饿营销的效果出乎意料地好。
限购的规矩虽然引起了最初的不满,但反而极大地刺激了人们的购买欲和占有欲。那十根辣条,仿佛不再是普通的零食,而成了一种象征性的、每日必需的身份证明和安全感来源。
“哎呦!可算买到了!”一个刚买到油纸包的太监,如同捧着绝世珍宝,心翼翼地挤出人群,迫不及待地抽出一根塞进嘴里,眯着眼,一脸满足地咀嚼着,“唔!就是这个味!踏实!真踏实!”
旁边没排到的人看得直流口水,羡慕不已:“兄弟,匀一根呗?我出双倍价钱!”
“去去去!自己排队去!这可是我没亮就来蹲着的!”那太监赶紧把辣条藏进怀里,一溜烟跑了。
更有甚者,开始琢磨起对策。
“王哥,我看这样不行,十根哪够啊?要不…明咱们多叫上几个不相熟的弟兄,分开排队?” “李姐得对!我认识御膳房采买处的路子,他明不当值,可以叫他来帮排!” “嘿!这主意好!”
黄牛党和代购的雏形,已经在人群中悄然萌生。
冷宫内,桃看着迅速清空的库存和换回来沉甸甸的银钱,又是高兴又是发愁:“格格,照这个卖法,咱们就是日夜不停地做,也赶不上啊!而且外面那些人,已经开始想方设法钻空子了。”
林晚晚看着空荡荡的货架,揉了揉发酸的手腕。限购只是权宜之计,根本问题——产能瓶颈——并没有解决。而且,这巨大的需求和有限的供给之间形成的利润空间,正在自发地催生着扭曲的二级市场。
她知道,自己或许无意中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海这的辣条,所搅动的,远不止是口腹之欲。
而这一切,都被养心殿那位,默默地看在眼里。
苏培盛低声禀报着冷宫门口“限购十根”引发的盛况和暗流涌动。
胤禛批阅奏折的手顿了顿,头也没抬,只淡淡地问了一句:“她那边,人手还够用吗?”
苏培盛一愣,心翼翼答道:“回皇上,冷宫地方偏僻,拢共就那么几个人手,日夜赶工,怕是…捉襟见肘。”
胤禛“嗯”了一声,不再话,继续朱批。
但苏培盛却敏锐地感觉到,皇上似乎…并不反对这种“混乱”?甚至…有点乐见其成?
圣心难测。苏培盛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供需关系的逆转,带来的不仅仅是财富,还有更多意想不到的波澜和机遇。林晚晚站在风口浪尖,她需要一艘更结实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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