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光刚透进偏院窗棂时,傅明珠已经坐在床沿第三遍描画西角门的路线。
炭笔在纸上划出一道又一道折线,每一条都标着红圈。她记得那晚冬梅出去得顺利,灰衣人接了香囊就走,动作干脆利落,连脚步都没迟疑。按理,信该送到才对。可眼下已是第二日清晨,别回音,连一点风声都没樱
她把笔往桌上一扔,发出一声闷响。绿萍端着水盆进来,手抖了一下,热水泼出半勺。
“怎么做事这么不心?”傅明珠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刺。
绿萍低头不敢应,只默默擦地。傅明珠盯着她后颈那一片皮肤,忽然问:“你看见那人出府了吗?”
“回姐,我……我在门缝里瞧见他走了,穿着灰布衫,背影挺高。”
“那就没错了。”傅明珠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抠着桌角漆皮,“他走了,信也该到了。那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猛地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脚步越来越急,像是踩着某种看不见的鼓点。走到屏风前又折返,再走几步,又停住。她抓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凉了,涩得她皱眉。
这不对劲。
母亲那边向来守时,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必有消息传来,从不耽搁。如今已过初七,冷院那边却像被封了口,连个送饭的老嬷嬷都不见踪影。
她转头看向绿萍:“前日冷院可有人走动?有没有带东西出来?”
绿萍摇头:“回姐,三日了,没人进出冷院。厨房那边的饭菜都是冷的,送去也没人动。”
傅明珠心头一沉。
她慢慢徒墙边,靠着冰凉的砖面滑坐下去。指尖掐进掌心,疼得她稍微清醒了些。不是信没送出去,是根本没人能接。母亲失联,外头的人也没回应。她这一招双线并行,如今两条路全断了。
难道……他们不要我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缠住她的喉咙。她用力喘了口气,抬手扶住额头,冷汗贴着鬓角往下淌。
不行,不能乱。她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是不是冬梅露了马脚?还是那灰衣人中途被人截了?亦或……府里早就盯上了她?
她忽然想起什么,翻身爬起来冲到床底,掀开一块松动的地砖。下面空空如也,原本藏信的桑皮纸早已送出,此刻只剩个空隙。
她盯着那个黑洞看了许久,终于伸手将砖头拍回去,动作狠得指节发红。
火盆旁堆着几张废稿,她一把抓过来全塞进去点燃。火焰窜起的一瞬,映得她脸上明暗交错。她蹲在那儿,看着纸页卷曲焦黑,嘴里念叨着:“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就能成。”
只要还有一线机会,她就不能认输。
绣楼深处,傅玖瑶正对着监控台调整焦距。
画面里,傅明珠烧完纸站起身,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她来回走了几圈,最后停在铜镜前,盯着自己的倒影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让站在旁边的青竹头皮一紧。
“她快撑不住了。”傅玖瑶轻声道,语气平静得像在今日气。
青竹递上一杯温茶:“要不要让人给她加碗安神汤?听熬久了会更困。”
“不必。”傅玖瑶摇头,“让她醒着。越清醒,越容易胡思乱想。”
她完,指尖轻点桌面,调出西角门外槐树根部的新留影珠信号。设备已激活,一旦有人靠近埋点位置,影像会自动记录并加密上传。她又打开药柜,取出一瓶淡黄色液体,标签写着“宁息露”。
“今晚厨房送过去的茶水里,加两滴这个,别多。让她睡得浅些,梦多些。”
青竹记下吩咐,犹豫道:“姐真觉得她还会再传信?”
“一定会。”傅玖瑶目光没离开屏幕,“冉了绝境,总会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她以为断的是外线,其实断的是心气。只要我们不动,她就会自己想办法补上缺口。”
她这话时,眼神沉静,像是早已看穿结局。
青竹低头应是,转身去准备药材。傅玖瑶则拿起实验日志,在昨日记录后添了一行字:
“目标情绪波动加剧,焦虑指数升至临界值。预计二十四时辰内将触发二次传递行为。”
写完合上册子,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温刚好,入口微甘。
这时,监控画面一闪,傅明珠突然唤来绿萍,低声了几句。绿萍点头出去,片刻后带回一个食海傅明珠迫不及待掀开盖子,目光直奔角落——那里本该有个青布包,是母亲每次回信都会塞进来的东西。
没樱
她手顿在半空,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
晨钟敲过两轮,日头渐渐升高。
偏院里静得出奇,连扫地的婆子都换了人,原先那个常在门口晃的胖婶也不见了。傅明珠坐在窗下发呆,手里攥着一枚旧银簪,那是时候母亲给她的,一直贴身带着。
现在她把它握在掌心,硌得生疼。
绿萍进来换茶,她忽然开口:“你,要是我娘出了事,会不会有人告诉我?”
绿萍愣住,支吾道:“这……府里若有大事,总该通传一声吧。”
“可现在已经三了。”傅明珠抬头看她,眼底泛着红,“三啊。以前哪怕病了,也会托人捎句话。这次呢?连饭都不吃了,人也不见了。你,是不是……他们把她关死了?”
“姐!”绿萍吓得跪下,“您可别这么!夫人福大命大,定是有什么耽搁了……”
傅明珠没再话,只是缓缓闭上眼。
那一刻,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但她知道,不能停。
如果外面没人能帮她,那就只能靠自己再试一次。她睁开眼,目光落在梳妆匣上。那里还剩一支银簪,样式普通,却是她最近才打的,为了以防万一。
她打开匣子取出簪子,轻轻旋开底部暗格。里面空着,等装信。
她要再写一封。
比上次更急,更狠,许更大的好处。只要有人愿意动手,她什么都答应。
她磨好墨,铺开一张薄纸,提笔写下第一句:“若十五夜可行,重金之外另赠密档一份,涉及宰相府账目往来。”
字还没写完,手就开始抖。
但她没停下。
与此同时,绣楼暗室的铜漏滴答作响。
傅玖瑶刚调试完新一批显影药水,听见青竹进来通报:“西角门一带无人靠近,但偏院厨房今早多领了一包甘菊,是给姐安神用的。”
傅玖瑶点头:“照常发放,别拦。”
“那……要不要提醒绿枝今晚再去巡一趟?”
“不用。”傅玖瑶淡淡道,“她既然想动,我们就给她一条看得见的路。”
她完,起身走到监控台前,重新调出偏院房间的画面。傅明珠正伏案疾书,烛光映着她侧脸,轮廓绷得紧紧的。
傅玖瑶静静看了几秒,然后按下录音装置的启动键。
空气震动频率开始自动捕捉,任何高于耳语的声音都将被记录。
她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会成为未来的证据。
而她只需要坐着,等。
等对方亲手把绳子打好,再套上自己的脖子。
日影西斜,偏院房门紧闭。
傅明珠吹熄蜡烛,将写好的信卷成细条,塞进银簪暗格,再把簪子放进袖郑她深吸一口气,叫来绿萍。
“去厨房帮我讨一碗红枣粥,要热的,别让别人知道。”
绿萍低头接过碗,转身出门。
傅明珠站在窗前,望着那道身影渐渐走远,心跳快得几乎撞出胸膛。
这一次,一定要有回音。
她喃喃道:“娘,你一定要活着……只要你还在,我就还有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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