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亮，主院的门被推开一条缝，青竹端着水盆进来。傅玖瑶已经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笔，在本子上写了几行字。
她没抬头，只了一句：“冷苑那边有动静吗？”
青竹放下盆，低声回：“人刚送进去，门已经钉死了。老妪是聋哑的，送饭也只能塞进窗。明珠姐……一直没话。”
傅玖瑶停了笔，把本子合上。
正厅里，傅志明坐在主位，脸色沉得像压了层灰。他面前的案几上放着木匣，录音石还在里面。昨夜的事他反复听了三遍，每听一次，心就往下沉一分。
外面传来脚步声，两名粗使婆子押着傅明珠走进来。她头发乱了，脸上有干掉的血迹，走路时一瘸一拐，像是被人推搡过。
她抬头看了父亲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傅志明盯着她，声音很冷：“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傅明珠猛地跪下，膝盖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父亲，我没有！是姐姐设局害我！那些话不是我的！影录镜也是假的！她早就想除掉我！”
“够了！”傅志明一掌拍在案上，震得木匣跳了一下，“证据都在这里，你还敢抵赖？火折子、男装、油纸信，哪一样是你能解释的？你要烧她的屋子，还要造谣她私通，这种事一旦传出去，整个傅家都会被牵连！”
傅明珠摇头，眼里涌出泪来。“我不是要毁她！我只是想让她也尝尝被人怀疑的滋味！从到大，您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她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错！连娘亲活着的时候，您也没给过我们半点好脸色！”
她着着，声音抖了起来。“我是不是您的女儿？我也姓傅！可您从来不管我在偏院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我！现在出了事，您就只想着保全她！”
傅志明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硬起心肠。“你是我的女儿，可你做的事已经超出了家法能容的地步。你以为这是争宠？这是要害死全家！”
他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从今日起，迁居西角冷苑，院门加锁，无令不得出入。侍婢裁至一人，饮食由主院统配。严禁与外院任何人私通书信。若再有违逆，家规处置，绝不姑息。”
傅明珠整个人晃了一下，像是被抽了力气。
她还想什么，可嘴张了张，最终什么都没出来。
两名婆子上前架她起来，她没有挣扎，任由她们拖着走。经过主位时，她忽然扭头看向傅玖瑶。
傅玖瑶站在角落，一身素色衣裙，神情平静。
那眼神像刀子一样剜过去，可傅玖瑶只是轻轻抬眼，看了她一下，便收回视线。
傅明珠被押走后，正厅安静了很久。
傅志明坐回椅子，手撑着额头，闭上了眼。他看起来很累，比昨更老了几分。
“这事……处理得对吗？”他忽然问。
傅玖瑶答：“父亲按家规行事，没人能挑出错处。”
“可她是明珠。”他声音低下去，“时候最乖的那个孩子。”
傅玖瑶没接话。她知道有些事，不是一句“时候乖”就能抹掉的。
过了会儿，傅志明摆了摆手：“你去吧。这事不必再提。”
傅玖瑶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西角冷苑在府邸最西边，靠近围墙，常年不见阳光。院子里杂草长得比人高，墙皮剥落，窗户用旧布条糊着，风一吹就哗啦响。
傅明珠被推进去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门在身后砰地关上，横木落下，咔哒一声，像是把她和外面的世界彻底隔开。
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破柜子。桌上放着一碗凉透的粥，旁边坐着个聋哑老妪，低头缝着鞋底，眼皮都没抬一下。
傅明珠站在门口，半没动。
她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手指抠进床板缝隙，指甲边缘泛白。她咬着牙，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笑。
“赢了？你就这么得意？”她对着空气喃喃，“你以为把我关在这里，我就没办法了？”
她想起昨夜月光下的傅玖瑶，一步一步走来，一句话一句话问她，像在审判一个死人。
那种冷静，那种掌控一切的样子，让她恨得牙根发酸。
她脱下外衣，撕开内衬的一角，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炭灰，在布条上写下几个字：
“若能脱困，必焚其屋，断其路，诛其心。”
写完，她把布条卷成团，塞进枕头底下。
她抬头看了看窗外。铁栏封死了，外面有两个守卫来回走动，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条黑线来回划。
她没哭，也没喊。只是坐在那里，眼睛盯着门缝透进来的那道光，一动不动。
主院书房里，青竹正在整理昨日的记录。
“冷苑双岗已布好，没人进出。老妪按时送饭，饭碗也检查过，没夹带东西。”青竹完，把册子递过去。
傅玖瑶接过，翻了两页，点点头。
她走到玉台前，指尖划过印记，晶屏亮起。上面显示着冷苑的布局图，两个红点在门口缓慢移动，代表守卫的位置。屋内只有一个蓝点，静止不动。
她调出昨夜的数据归档，重新看了一遍傅明珠被捕时的画面。翻墙的动作、藏火折的位置、听到虚假指令后的反应，全都清清楚楚。
她提笔在笔记本上写：“惩戒已施，然怨未消。困兽犹有反噬之力，须防非常之举。”
写完，她合上本子，望向西角方向。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照在庭院里，暖洋洋的。可她知道，有些冷，是从心里生出来的。
这种冷不会立刻发作，但它会一点点啃噬饶理智，直到人做出疯狂的事。
她不担心傅明珠逃，也不怕她再找外援。真正可怕的是一个人被逼到绝境后，还能保持沉默。
沉默的人，往往藏着最狠的眨
青竹见她站得久了，轻声问：“要不要加派人手？”
傅玖瑶摇头。“不用。人多了反而打草惊蛇。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发泄，如果我们步步紧逼，她反而会藏得更深。”
“那……就这么看着？”
“看就够了。”傅玖瑶，“她越恨，就越容易犯错。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她觉得还有机会。”
青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中午时分，冷苑的门打开一条缝，饭食被塞了进去。老妪拿起碗，放在桌上。
傅明珠没动。她坐在床沿，眼睛盯着那碗粥，很久才伸手端过来。
她喝了一口，突然停下。
碗底有个凹槽，里面沾着一点粉末。她用指甲刮了刮，闻了闻，没什么味道。
她冷笑一声，把碗放下。
又是药？还是试探？
她不怕药。她只怕自己有一真的疯了，连恨都记不清。
她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步。脚步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走到墙边，她伸手摸了摸裂缝，又蹲下身，从地板缝里抠出一根细铁丝。
这是以前修窗留下的，没人清理。
她把铁丝攥在手心，慢慢走回床边。
晚上，守卫换班的时候，她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少了。她坐在黑暗里，手里握着那根铁丝，一遍遍摩挲着尖端。
她没睡。她知道自己不能睡。
梦里全是傅玖瑶的脸。笑着的，冷冷的，胜利者的脸。
她把铁丝插进枕头底下，压在那块写着誓言的布条上。
第二早上，青竹来报：“冷苑一切正常，明珠姐昨晚没睡，一直在屋里走动。饭没吃完，水喝了大半。”
傅玖瑶听完，没什么，只让继续盯紧。
她坐在书桌前，翻开新一页纸，准备记录今日情况。
笔尖刚落下，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青竹快步进来，脸色有点变：“冷苑的老妪刚才摔倒了，额头磕在桌角，流了不少血。大夫看过没事，但今没法送饭。”
傅玖瑶抬眼：“那饭怎么办？”
“厨房让临时换人送去，已经安排了一个丫鬟。”
傅玖瑶盯着她：“谁选的人？”
“是……二门管事推荐的，是手脚利索，嘴巴严实。”
傅玖瑶放下笔，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片刻后，她开口：“换人可以，但必须经过主院审核。告诉厨房，今这顿饭，由你亲自送去。”
青竹一愣：“我？”
“对。”傅玖瑶看着她，“你去一趟。记住，饭只能塞进门缝，不准开门，不准交谈，回来后把穿过的衣服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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