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刚过，傅玖瑶从书房走出来，青竹紧跟在后。她脚步不快，却每一步都稳。光正亮，照得府中青石路泛着浅白。
“人都到齐了？”她问。
“回姐，前厅广场上一个不少，连厨房烧火的婆子都来了。”青竹低声答，“王五被关在柴房，还没放出来。”
傅玖瑶点头，没再话。
她走到正厅高阶前站定，目光扫过人群。底下鸦雀无声，人人都抬着头看她。这些日子流言四起，有人信了，有人半信半疑，也有热着看笑话。现在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位大姐到底能不能自证清白。
两名侍卫押着一人走上台阶。那人穿着洗得发灰的青衫，头发乱糟糟，脸上满是汗。他腿软得几乎走不动，被人架着才勉强站住。
是那个书生。
傅玖瑶看着他，声音不高也不低：“你叫柳文昭？”
书生哆嗦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你在城南慈恩寺抄经为生，半月前收了五百两银子，答应帮人散布谣言，我和你在破庙私会。”她继续，“你还去了悦来茶楼，等三日后花园凉亭交接剩下的钱。”
人群里传来倒吸气的声音。
书生猛地抬头：“我没有！是你们设局害我！那封信……那封信是假的！”
傅玖瑶没反驳。她只对身侧侍卫点零头。
侍卫拿出一个铜管装置，按下一侧机关。片刻后，清晰的声音传了出来：
“信已转达，三日后午时，悦来茶楼见。”
“她花园黄昏交接银子……”
这声音一出，全场哗然。
那是书生的声音，一字不差。
傅玖瑶等声音播完，才开口：“这段话录于东墙夹道，时间是昨夜子时。你当时站在墙外，接到了一封从府内递出来的信。送信的人，是我们府里的杂役王五。”
她抬手，青竹立刻呈上一个木海打开后，里面是一块红漆盒的碎片。
“这是昨我让人送去给王五的点心海桂花糕里撒了无色显影粉，只要碰到皮肤就会留下痕迹。今早查验他的手指，已经显色。”
她顿了顿，又取出一张纸：“这是‘我’写给你的信，内容是你即将用来指证我的证据。但你不知道的是——这封信是我亲手写的，故意让你捡到。”
人群彻底炸开了。
有人开始交头接耳，有人脸色发白。那些原本将信将疑的人，此刻全都变了神情。原来不是大姐有事，而是有人想陷害她！
傅玖瑶环视四周，语气平静：“你们当中有人听到了流言，心里打鼓。这很正常。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传出这种话？为什么得那么具体？地点、时间、人物，一样不落？”
没人回答。
她继续：“因为这不是偶然，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幕后之人想毁我名声，让我无法立足府中，甚至被逐出门墙。但她没想到，我会把她的每一步都看得清清楚楚。”
到这儿，她忽然停住，目光朝偏院方向看了一眼。
那边垂着一道竹帘，帘子微微晃了一下。
她没点名，也没揭穿，只是轻轻了句：“我知道你在看。”
完，她转身看向侍卫：“把柳文昭押去府门外，交给官差处置。赃款赃物都在他住处，可以搜查。”
书生一听这话，整个人瘫在地上，嘴里还在喊：“我不是主谋！我只是拿钱办事！是有个女人找的我！她只要我把话出去，就能还清债务！”
傅玖瑶不再看他。
她站在高台上，风吹动她的衣袖。阳光落在她肩头，像一层薄金。
底下的仆人们一个个低头肃立，刚才的议论全没了。他们终于明白，这位大姐不是好欺负的。她不动声色，却早已布下罗地网。
青竹悄悄靠近一步，低声问：“要不要现在就把王五带出来？”
“不用。”傅玖瑶摇头，“让他在柴房多待一会儿。他知道的事，比他自己以为的要多。”
她缓步走下台阶，却没有离开前厅。
这时，一名厮匆匆跑来，在侍卫耳边了几句。侍卫脸色一变，立刻上前禀报：“姐，府门外来了几个百姓，亲眼看见柳文昭前几在茶楼和一个戴斗笠的女人见面。他还收了一个布包，里面像是银子。”
傅玖瑶眉梢微动。
“让他们进来作证。”
不一会儿，三个街坊模样的人被带进府郑其中一个老妇指着柳文昭：“就是他！那他在悦来茶楼角落坐着，有个女人过来递了个包。他接过之后笑了，还‘放心，三日后就动手’。”
另一人补充：“那女人走了以后，我正好路过桌边，闻到一股药味。像是冷苑那边常用的安神汤。”
这话一出，不少人眼神变了。
冷苑的药膳每日由专人送去，路线固定，时间固定。能接触药盒又能让外人闻到药味的，只有送饭的杂役。
而最近负责这条线的，正是王五。
傅玖瑶听完，只了一句：“看来，不止一个人该交代问题了。”
她重新走上台阶，面对众人：“今我把话放在这儿。造谣者已有下场，传谣者也会被查。至于那个躲在背后的人——”
她声音沉了几分：“你不用急。父亲很快就会知道这一牵你想争的，从来就不该是用这种手段得到的东西。”
她完，不再多言。
侍卫押着柳文昭往外走。书生一路挣扎，嘴里不停喊着：“我了实话！我什么都！别抓我进大牢啊！是傅明珠！是傅明珠让我干的！她许我五百两！她只要毁了大姐名声，她就能当嫡女！”
名字一出，全场死寂。
傅玖瑶站在原地，神色未动。
可就在这一刻，偏院那道竹帘猛地被人掀开。一道身影冲到窗前，死死抓住窗框。
是傅明珠。
她脸色惨白，眼睛瞪得极大，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手里原本端着的茶盏早已摔在地上，碎瓷片溅了一地。
她看着前方高台上的傅玖瑶，看着被拖走的书生，看着那一段段无法抵赖的证据，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她输了。
而且输得彻彻底底。
她本以为计划衣无缝，靠个落魄书生散播几句闲话，再让流言慢慢发酵，最后逼得傅玖瑶百口莫辩。她甚至幻想过父亲震怒，将傅玖瑶赶出府门的画面。
可她没想到，对方早就盯上了她的人，听到了她的密谋，还反过来用她的计策，把她一步步引进陷阱。
更可怕的是，傅玖瑶从头到尾都没提她的名字，可所有人都知道了是谁干的。
那种感觉，就像被人剥光了衣服扔在街上，连躲都没地方躲。
她扶着窗台，指尖发抖。
院子里静得可怕。连风都不吹了。
傅玖瑶缓缓转过身，朝着偏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两人视线隔着一段距离，短暂相撞。
然后，傅玖瑶收回目光。
她没有得意，也没有冷笑。她只是站着，像一座山。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她一步一步走回去，背影笔直。
青竹跟在后面，压低声音问：“姐，接下来怎么办？”
傅玖瑶脚步没停。
“等父亲回来。”她，“他会处理。”
话音落下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名家丁慌慌张张跑进前厅，跪在地上：“启禀大姐！宰相大人刚回府，听此事，正往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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