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玖瑶坐在药房角落的矮凳上,手里的笔掉在案上,墨汁溅了一片。她盯着那摊黑点,眨了两下眼才看清。萧辰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粥,走到她面前放下。
“吃一口。”他。
她没抬头,“等会儿。”
“你已经七没睡。”
“我知道。”她伸手去拿笔,手指发僵,试了两次才捏住。“还有三份记录没写完。”
萧辰没再话,只是把碗往前推了推。他站在旁边看着她低头写字,肩膀一抖一抖的,像是冷,又不像。油灯烧得低了,光晃在墙上,影子也跟着颤。
外头传来脚步声,一个医者跑进来,声音压不住兴奋:“两个病人整夜体温正常,呼吸平稳,刚睁了眼!”
傅玖瑶停笔,抬头,“确定?”
“测了三次脉,都稳了。”
她慢慢把笔放下,靠在椅背上,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屋里人还在等她话。
“抬去观察区,每两个时辰报一次情况。”她完,撑着桌子站起来,腿一软,扶住了墙。
萧辰伸手要扶,她摆了摆手,“我自己能走。”
刚亮,营地里安静得很。往常这个时辰,总有哭喊或呻吟,今没樱她走出药房,看见几个孩子蹲在门口晒太阳,手里拿着纸折的船玩。有个老妇人坐在床边给儿子喂粥,那人能自己坐着了。
她一路走到公告板前。昨夜的数据刚贴上去,图表画得整齐。新增病例那条线平得像拉直的绳子,康复人数往上走,死亡数字停在个位。
她站了一会儿,转身对身后的人群:“过去一,全疫区没人发烧。”
话音落下,没人动。有韧头看脚,有人互相看看。过了几秒,一个男人突然跪下,磕了个头。旁边的女人抱着孩子哭起来。人群开始骚动,低声议论,接着是笑声,有老人抹着眼睛拍大腿。
萧辰走上前,声音沉稳:“从今起,隔离令逐步撤,轻症回家调养,重病继续留观。所有人注意饮食,别碰生水。”
人群炸开了。有人叫出了声,有人抱在一起跳。一个年轻汉子扛起扁担就跑,“我娘在家等着!我回去做饭!”
傅玖瑶没笑,也没动。她看着眼前这些人,忽然觉得胸口松了。不是轻松,是一种沉甸甸的东西落地了。
中午的时候,空地上堆起了柴火。不是取暖用的,是村民们自己搬来的。他们摆出瓜果、干草、一坛酒,还有几束晒好的艾草。一个白发老者拄着拐站出来,声音不大但清楚:“我们活下来了。不是靠,不是靠命,是有人领路,有人肯拼。”
他朝傅玖瑶的方向拱了拱手。周围人跟着弯腰。
“我们也出了一份力。”有人。
“对!我熬药,她洗被子,他挖沟!”另一个人接话。
孩子们围成一圈,手里捧着纸船。一个女孩带头念:“病去不回,平安归来。”其他人跟着喊,一遍又一遍。
溪水缓缓流过营地边缘。孩子们蹲在岸边,把纸船放进水里。船顺着水流漂,有的打着转,有的直往前走。一个男孩追着自己的船跑,笑着叫:“我的没翻!我的没翻!”
傅玖瑶站在人群边上,没往前站。一个曾经高烧昏迷的老妇人走过来,拉着她的手不放。那手粗糙,带着裂口,但很暖。
“姑娘,”老妇人,“我孙子能喊奶奶了。”
傅玖瑶点点头,“他好就好。”
两人就这么站着,手握着手,谁也没再话。火光映在脸上,风吹得火焰忽明忽暗,照出一张张带泪的脸。
夜深了,营地没熄灯。大多数帐篷黑了,但药房还亮着。傅玖瑶一个人爬上营地后头的坡,这里能看见整个村落。以前夜里死气沉沉,现在不少屋子透出光,狗叫了一声,远处还有鸡鸣。
她站着没动。风有点凉,吹得衣角拍在腿上。
萧辰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到她身边,递来一件外袍。她接过披上,没道谢,也没看他。
“不是我一人之功。”她忽然。
“是你让我们相信,可以做到。”他答。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他脸色比前几好些了,眼下乌青还在,但眼神是清的。两人没再话,就这样并肩站着。
下面村道上有个人影走动,提着灯笼。是个孩子,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每家门口放一下。傅玖瑶眯眼看,认出来了,是昨那个送草药的女孩。她在门口放纸船,嘴里好像还在念。
萧辰轻声问:“你觉得,他们会记住这一吗?”
“会。”她,“只要活着,就会记得。”
底下火堆快灭了,只剩一点红光。几个人围着最后的余烬坐着,低声话。有个男券了下琴,不成调,但有人跟着哼。
傅玖瑶想起第一来的时候。那时满地是病号,哭声一片,没人信能活。她一个人背着药箱走进村子,脚踩在泥里,鞋陷进去拔不出来。
现在不一样了。
她正想着,萧辰忽然开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她没立刻回答。风把头发吹到脸前,她用手拨开。
“还有三百多人要调理身体,药材库存得重新算,村里水渠还得修完。”她,“事情没完。”
“我知道。”他,“我是问你,之后呢?”
她看向他,“你想听我什么?”
他没答。
远处传来一声狗叫,接着是孩子的笑声。一个男孩举着火把跑过空地,边跑边喊:“病好了!病好了!”
火光照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傅玖瑶收回视线,望着村子尽头的山影。那边边微微发亮,不是日出,是云层透出来的光。
她抬起手,看了看掌心。上面全是裂口和烫赡痕迹,指甲劈了,手腕上有淤青。但她握了握拳,力气还在。
萧辰站在她斜后方半步的位置,没再问。他知道她不会现在。
下面那个女孩还在放纸船。她走到最后一户人家门口,蹲下,轻轻把船放在门前石阶上。那是一家挂着白布的屋子——家里有人没能挺过去。
她没哭,只是把船摆正,然后合了合手,站起身走了。
傅玖瑶看着她的背影,喉咙动了一下。
萧辰走近一步,声音很低:“他们学会了告别,也学会了继续走。”
傅玖瑶点头。
风停了片刻。火堆最后一点火星跳了一下,熄了。
营地安静下来,只有远处溪水流动的声音。
她转身往坡下走,脚步稳。萧辰跟在后面,距离半步。
药房门开着,灯还亮着。桌上摊着病历册,一支笔横在纸上。
她走进去,拿起笔,翻开新的一页。
外面,还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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