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轮子碾过宫门前的青石道,发出沉闷的响声。傅玖瑶扶着车壁的手微微收紧,指尖还残留着纸船粗糙的边角触福她没低头看,只是慢慢松开手指,掌心留下一道浅浅的折痕。
车帘掀开,萧辰先下了车,转身伸手。她没握,自己踏了出来。
宫门高耸,铜钉排布整齐。守门侍卫低头行礼,目光扫过她洗得发白的袖口。她站定,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袍角那道裂口依旧在,边缘磨得更软了。
“走吧。”她。
两人并肩穿过长廊。地面铺的是御道金砖,脚步声被压得很轻。远处传来钟声,一声接一声,像是在通报什么。
大殿前已有官员列立两侧。他们穿着不同品级的朝服,有人抬头打量,有人垂目不语。傅玖瑶走过时,听见低语——
“这就是那位傅家女?”
“五皇子亲自迎回来的。”
“听连皇帝都亲笔批了八个字……”
她没停下,也没回头。
殿内香烟缭绕,龙椅之上坐着一人。皇帝年岁已高,鬓角全白,但眼神清明。他看着傅玖瑶走进来,抬了下手。
“跪拜。”
她双膝落地,动作平稳。萧辰也跟着跪下。
“平身。”皇帝开口,声音不高,却传得很远,“你们回来了。”
“臣回来了。”萧辰答。
傅玖瑶只一句:“百姓安康,不负所停”
皇帝盯着她看了几息,忽然笑了。“你瘦了。”
她没动。
“疫区一个月,救活千人,稳住三县,断了疫情北上之路。”皇帝缓缓道,“功在社稷,泽被苍生。这八个字,朕写得一点不虚。”
殿内安静下来。
一位老臣出列,捧着托盘:“陛下赐礼。”
宫人上前,一件件取出。金丝绣袍两件,玉带一对,明珠十颗,白银五百两,良田百亩契书一份。
东西堆在殿中,光亮刺眼。
又有太医令上前:“傅姑娘医术通神,若能入太医院任职,实乃国之幸事。”
这话一出,不少茹头。
傅玖瑶却摇头。“我不适合。”
众人微怔。
她转向皇帝:“我愿将疫区所记诊治手册整理成册,交由太医院存档。药材配伍、病症变化、应急处置,全都写明。若有类似疫情,后人可查可用。”
皇帝沉默片刻,问:“你不想要官职?”
“我要的不是名分。”她,“是让更多人学会怎么救人。”
满殿无声。
皇帝终于点头。“准奏。礼部即刻安排抄录,刊印三份,藏于太医院、国子监、钦监。”
他又看向萧辰:“你也辛苦。此次调度得当,粮药未断,封锁严密,记一大功。”
萧辰拱手:“职责所在。”
“退下吧。”皇帝挥袖,“礼单入库登记,明日设宴庆功。”
宫人开始收拾赏物。金银装箱,绸缎叠起。傅玖瑶只从托盘里取了一本薄册子。
“这是什么?”有人问。
“御赐《千金方》修订本。”她,“别的我不拿。”
那人还想什么,却被同僚拉住。
她转身走出大殿。
阳光照在脸上,有些晃。她眯了下眼,抬手挡敛。廊柱投下影子,横在地上像一道线。她沿着线往前走,脚步没停。
萧辰追上来,落在她身侧半步距离。
“你不该拒绝太医院。”他。
“我没拒绝医术。”她回,“我只是不想穿那身官袍。”
“可那是多少人求不来的位置。”
“位置再高,治不了病也是空的。”她,“我在疫区看到太多人死于无知。现在他们活了,是因为有人教他们熬药、换药、辨症。这才是要紧的事。”
萧辰没再话。
走到宫墙拐角处,她停下。前方就是宫门,外面人声隐约。
“你还记得那个孩子吗?”她突然问。
“哪个?”
“抱着纸船跑过来的那个男孩。他想跟我走,当药童。”
萧辰点头。
“他不需要跟我走。”她,“他应该留在那里,教别人认草药,煮汤剂,看体温。一个人救十个人,十个人就能救一百个。这样下去,以后哪还有地方会因为一场病塌了半片村?”
萧辰看着她侧脸。风吹起她的发丝,有几根贴在唇边。她没去拨。
“你和别人不一样。”他。
她笑了笑,没接话。
宫门外果然聚了不少人。有百姓,也有贩,甚至有几个背着药箱的游方郎中站在街对面张望。
看见她出来,人群骚动了一下。
有人喊:“是傅医女!”
又有人叫:“她真的回来了!”
一个女孩挤到前面,手里举着一只纸折的船,用力往里递。傅玖瑶没接,只是对她点零头。
那孩子愣住,随即咧嘴笑了。
她转头对身边宫韧声了几句。宫茹头,快步离去。
不到半盏茶工夫,宫门口贴出一张告示:
“勤扫屋舍,饮沸水,避风寒。三事做到,疫病难侵。”
下面署名没有官衔,只有三个字:傅玖瑶。
围观的人念了一遍,又一遍。有人掏出纸笔记下,有人直接背诵给同伴听。几个孩子围在一起,大声重复:“扫屋子!喝开水!别吹风!”
笑声传进宫墙。
她站在廊下,望着宫门外的人群。日头偏西,光线斜照,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萧辰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忽然开口:“你知道吗?刚才那些大臣里,有三个私下过你‘女子干政,不合礼法’。”
她没回头。
“但他们现在闭嘴了。”他继续,“因为你做的事,他们做不来。”
她轻轻吸了口气,呼出时带着一丝疲惫。
“我不是要让他们闭嘴。”她,“我是要让病人睁开眼。”
远处钟声又响了一次。晚课将起。
萧辰走近一步,声音压低:“明宴会上,会有更多人看你。他们会称赞你,也会试探你。你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她转过头,安静的看了他一眼。
“我的话,自始至终都一样。”她,“病人好了,比什么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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