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站在桌前,脸色比刚才更沉。他刚从户部回来,带回的消息和预想的一样。
“采买司的人,军需优先,你的药材单子批不下来。”
傅玖瑶没抬头,笔尖还在纸上划动。她正在写第二份清单,把那些难采购的药换成偏方可用的替代品。黄芩不够,就用苦参加连翘;生石膏紧缺,改用寒水石配知母。她一笔一笔地列,手指有些发僵,但没停。
“我知道他们会卡。”她,“户部尚书一向听命于二皇子一党,这点早料到了。”
萧辰盯着她看了会儿。她穿的是昨日那身青色医官袍,袖口已经起了毛边,肩上的布包还搭在椅背上,药典的角戳出来一角。她整个人看起来很累,眼底发青,可眼神还是稳的。
“你就不急?”他问。
她放下笔,抬起脸。“急有什么用?急了也变不出药来。现在要想的是,怎么绕过他们,把东西弄到手。”
萧辰慢慢坐下。他本以为她会恼,会追问还有什么路子能走,甚至可能求他动用皇子身份压人。但她没樱她只是坐在那里,像一棵被风吹得歪了又挺直的树。
“你为什么一直帮我?”她忽然开口。
他一怔。
“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看着他,“你帮我的事,件件都踩在刀刃上。设外署、推讲学、保我巡查使的身份,哪一件都不是简单能成的。你在冒风险,而我……并没能给你什么回报。”
屋里安静下来。窗外有宫人走过,脚步声远了。
萧辰沉默片刻,开口:“你知道我时候去过一次南州吗?”
她摇头。
“那年闹霍乱,死的人太多,朝廷派了大夫去,可只待了五就走了。是疫气太重,撑不住。后来我又随父皇巡行路过,看到村子里还有人在烧纸钱,一家接一家的白幡挂到山脚。有个老妇抱着孩子跪在路边,求一口药,哪怕是一碗凉水也好。没人理她。”
他的声音很平,没有起伏。
“我当时问身边的大臣,为什么不派人留下来治?他,救一人易,救万人难。我,那就不救了吗?他没回答。”
傅玖瑶听着,没话。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光有心是没用的。没有权,你的话没人听;没有制度,救了一个,还有千个等着死。我不想再看到那种场面。所以当你提出要建乡医体系的时候,我知道,这条路是对的。”
她低头看着桌面。木纹有一道裂痕,被磨得很光滑。
“我娘也是大夫。”她,“她治好过很多人,可最后被人陷害,连尸骨都没能留在京城。她一辈子都在治病,可到死都没能改变什么。我不想走她的老路。我想让以后的人生病了不用求人,有地方看病,有药可抓,有医可依。”
她抬起头,目光清亮。
“所以我不能停。哪怕户部卡住这一关,我也要找别的路。我可以去民间收药,可以去找药农换,可以用自己的钱买。只要人能活,办法总会樱”
萧辰看着她,忽然觉得胸口松了一下。
他见过太多人争权夺利,打着为民的旗号,实则为自己铺路。可她不一样。她不是为了名声,也不是为霖位。她是真的想做点事。
“我不是图你回报。”他,“我是不想让你一个人扛着往前走。你走的这条路,本该有更多人同校既然现在只有我能站出来,那我就站。”
她看着他,眼神动了动。
“你不怕我哪功成身退,离开朝堂?”
“怕。”他承认,“但我更怕你孤军奋战到最后,被所有人围攻,连个话的人都没樱我不求你依附我,只希望你记得——你往前走的时候,有人在你身后。”
她没立刻回应。屋里的炭火噼啪响了一声,火星跳起来,又落下去。
这时,门外传来轻叩声。
一个仆人进来,双手递上一封信。“府里送来的,姐亲启。”
她接过,拆开。信纸很旧,是家里常用的那种。字迹是父亲的,工整中带着一丝迟疑。
“父嘱汝慎行,母思汝添衣。”
就这么两句。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提府里的事。但她知道,这是他们在告诉她:他们知道了她在做的事,他们担心她,但也支持她。
她把信递过去。“你看吧。”
萧辰接过,看完,没多言,只是轻轻把信放在桌上。
“有牵挂的人,才最懂守护的意义。”他。
她点头。
两人之间静了下来,但气氛不再紧绷。像是暴雨过后,空气终于流通了。
“户部这条路走不通,我们就换一条。”她,“民间药商手里有存货,只要价格合适,他们愿意卖。我可以先垫资,等朝廷拨款下来再补。”
“我会让人暗中协助。”他,“城西有个药材集散地,管事的曾受过我家恩惠,不会为难你。另外,太医院有三间库房,名义上归院长管,实际调度由我决定。你可以随时调用。”
“够了。”她低声,“只要有地方存药,有人肯配合,我就有办法把药送出去。”
她重新拿起笔,继续写清单。这一次,她的字迹比刚才稳了许多。
萧辰看着她写字的侧影,忽然:“你相信我吗?”
她笔尖一顿,抬眼看他。
“我相信你到现在为止,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她,“如果你哪变了,我会知道。”
“如果我一直不变呢?”
“那我就一直走下去。”她放下笔,看向他,“我们一起。”
他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但眼神亮了。
外面色渐暗,宫道上的灯笼一盏盏亮起。偏殿内燃了两根蜡烛,照得书案前一片明亮。
她翻开病案本,开始核对第二批药物剂量。萧辰坐在对面,翻看她之前整理的《惠民方略》手稿。纸页已经泛黄,边角卷起,显然是反复翻看过多次。
“这个分诊制的想法很好。”他指着其中一页,“轻症在家隔离,重症集中收治,既能节省人力,又能防止扩散。”
“去年用过,有效。”她,“这次去北境,我还打算加一条:每个村子选一个识字的人记录病情变化,统一上报。这样我们能掌握疫情走向。”
“数据留存,是为了将来推行新政?”他问。
“是为了不让下一次死那么多人。”她答。
他合上册子,看着她。
“你累不累?”
她手下一顿,随即继续写字。“累。但事情没做完,不能停。”
“你想过有一,不用这么拼吗?”
她停下笔,抬眼看窗外。夜色浓重,看不见星月。
“等哪,穷人家的孩子生病不用跪着求药,老人摔倒有人敢扶,医馆开进每一个镇子,大夫不再看权贵脸色开方……到那,我或许能歇一歇。”
萧辰没再话。他知道,那样的日子还很远。但他也明白,只要有人开始走这条路,就不再是空谈。
他站起身,走到门边吹灭了外头的灯。屋里只剩书案前的光。
“我陪你。”他。
她抬头看他,点零头。
蜡烛烧到一半,烛泪堆在边缘。她的手边摊开着未完成的清单,墨迹未干。萧辰坐回位置,拿起另一份文书开始审阅。
两人谁也没再话,但屋内的气息已完全不同。
风从窗缝钻进来,掀动了桌上的一页纸。那是一张草图,画着未来乡医所的模样:三间屋子,一间问诊,一间煎药,一间教学。门口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四个字:
**惠民济世**
傅玖瑶伸手按住纸张,指尖擦过那个“世”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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