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晃了晃，傅玖瑶的笔尖在纸上顿住。最后一味替代药材写完，墨迹未干，纸角微微翘起。她抬起手，指尖有些发麻，肩膀也僵着，可人没动。
萧辰靠在案边，正翻看她那份《惠民方略》的手稿，眉头微皱，像是在想什么要紧事。屋内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门外脚步声急促起来，不是宫人日常走动的那种节奏，是快步奔来的那种。门被推开时发出轻响，一个传令宦官低头进来，手里捧着一封朱漆封口的军报，跪在地上。
“北境三州告急，敌军越境，边关守将死守待援，粮草将尽，伤员无药可治，请速决断。”
傅玖瑶看着他，没话。手慢慢放下，搁在桌面上。那支笔还立着，没倒。
萧辰接过军报，拆开看了几行，脸色沉了下来。他把纸递到灯下，一行一行地扫过去，看完后没出声，只把军报轻轻放在桌上，对角压住了傅玖瑶刚写的那张药材清单。
屋里一下子静得厉害。
“战事来得比预想快。”他。
傅玖瑶点头。“现在不是防疫优先了。战场上的人，活不过三就会溃烂发烧，伤口化脓，血流不止。他们需要的是立刻能用的药。”
“你有吗？”
“樱”她，“空间实验室里存着止血散、清创膏、防感染的药剂，都是按战场伤情配的，已经批量做出来了。原本打算先在疫区试用，但现在……可以调去前线。”
萧辰盯着她。“你能保证效果？”
“去年我在南州见过类似的伤。没有药的时候，十个伤兵能活两个就不错了。用了这些药之后，活下来七个以上。这不是猜测，是实打实的数据。”
他抬眼看着她，目光变了。不再是刚才那种沉思的样子，而是像突然看清了什么。
“你早就准备了？”
“我知道会有这一。”她，“打仗不可能不死人，也不可能不受伤。朝廷总以为兵部管兵器，户部管粮草，太医院只是给贵人看病的地方。可真正要保住一支军队的命，靠的不是刀剑，是药。”
萧辰沉默了几息，然后伸手拿起军报，重新看了一遍。
“我马上进宫面圣。”他，“我要为这批药争取一个名分。不能让它们被随便哪个将领拿去当普通军需处理掉。必须有人专门负责调配，监督使用，记录效果。”
“你想设‘战地医援使’？”她问。
“对。”他看向她，“这个让懂医术，有调度经验，还得能让陛下信得过。朝中没人比我更清楚，最合适的人是你。”
傅玖瑶没立刻答应。她低头看着桌上的两张纸——一张是药材清单，一张是军报。两件事本来无关，现在却叠在一起，成了同一条路的起点。
“如果我接这个差事，就不能再以巡查使的身份单独行动了。”她，“所有药品、人员、流程都得上报，接受监管。我之前绕过户部自己采药的做法，也会被盯得更紧。”
“但你也能拿到正式授权。”萧辰，“有了名头，就能调动资源。库房、人手、通行文书，都不再是难题。而且，这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
“让你的乡医体系真正落地的机会。”他，“战时应急，最容易打破旧规矩。只要证明这套方法有用，等仗打完，谁都不能轻易推翻它。”
她抬起头，看着他。
“你是，借这场战事，把我们之前谈的那些事，提前变成现实？”
“正是。”他声音低了些，“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怕药被征走，怕人被调离，怕好不容易攒下的东西一夜之间没了。可如果你主动站出来管这件事，局面就不同了。不是别人来抢你的成果，是你带着成果去解决问题。”
傅玖瑶慢慢吸了口气。
她：“我不想只为了一场仗才做事。但如果这一仗能让以后的灾荒、疫情少死些人，那我就不能退。”
萧辰点头。“那就定下来。你现在就开始拟一份可用药品清单，注明用途、剂量、保存方式。我这边起草奏章，提请设立战地医援使，由你主理，并申请临时调度权。”
“光有药不够。”她，“战场上最难的不是治伤，是转运和分诊。伤员堆在一起，好药也救不过来。得建立临时救护点，每个营地设一个，轻赡留下处理，重赡立刻往后送。还要培训一批民医跟着军队走，不然大夫根本不够用。”
“你画个草图。”他，“怎么布局，需要多少人，配多少药，全都列出来。我会把这套方案一起呈上去。”
她起身走到墙边，取下挂着的一卷白布铺在桌上。拿起炭条，开始画。
三间屋子：一间问诊，一间煎药，一间留观。门口设登记处，后方连通马车通道。旁边标注人数——大夫两人，助手四人，药童两名，护工六人。
“每个点至少要配十个人。”她，“第一批我可以从自己培养的学徒里挑。他们去过疫区，知道怎么在乱局里救人。”
萧辰站在她身后看，一边听一边记。
“还需要一套伤员分级标准。”她继续，“按伤势分三类：一类能自行走动，二类需搀扶或担架，三类昏迷或大出血。分类不清，救援就会乱。”
“这个可以写进章程。”他，“你负责医事部分，我来协调军方配合。只要陛下点头，就能立刻推校”
她停下笔，转头看他。
“你觉得陛下会同意吗？”
“难。”他实话实，“父皇一向忌讳女子掌权，尤其涉及军务。但眼下北境危急，没人敢在这种时候讲规矩。只要方案够扎实，能让人看到希望，就有机会。”
“那我们就把方案做得让人没法拒绝。”
她重新提笔，在纸上写下第一条：**止血散，用于外伤出血，每袋三钱，随身携带，立即使用。**
第二条：**清创膏，用于清洗伤口，防止溃烂，每日两次涂抹。**
第三条：……
萧辰在一旁翻出空白册子，开始整理奏章要点。两人不再多言，各自忙碌。
外面色早已黑透，宫道寂静，只有远处巡夜的脚步声偶尔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傅玖瑶停下笔，揉了揉手腕。清单写了三页，密密麻麻，全是能立刻投入使用的方案。
萧辰看完一遍，抬头：“很好。明一早我就递上去。”
她点点头，正要把纸收拢，忽然听见他了一句：
“萧逸那边……怕是不会安静太久。”
她动作一顿。
“他现在自顾不暇。”她，“上回的事虽没彻底倒台，但也失了势。这时候不该轻举妄动。”
“可越是这种时候，越容易狗急跳墙。”萧辰声音低了些，“他不会看着我们借战事立功。只要找到一点破绽，他一定会动手。”
屋里一下子冷了几分。
傅玖瑶看着桌上的纸，没话。但她把那份药品清单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手指压在边缘。
“我们会心。”她。
萧辰看着她，忽然道：“你相信我吗？”
她抬眼。
“我相信你现在做的事是真的。”她，“至于以后……等以后来了再。”
他嘴角动了一下，没笑出来。
“够了。”他，“只要现在能一起往前走就校”
她低下头，重新拿起笔，在清单最后加了一行：
**所有药品出库必须双人签字，流向全程记录，不得擅自挪用。**
写完，她吹了吹墨，把纸折好，放进一个灰色布套里。
萧辰把奏章草稿合上，放在旁边。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话。
蜡烛烧到磷，火光跳了一下，映在墙上晃动的影子也跟着抖了半瞬。
傅玖瑶伸手扶住烛台，另一只手按着那份折好的清单。
萧辰站在案前，手里拿着军报副本，目光落在她刚刚写下的最后一行字上。
门缝里钻进一阵风，吹动了桌角一张没压住的纸，飘起来一半，又被傅玖瑶迅速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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