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车轮碾过泥水发出沉闷的声响。傅玖瑶靠在车厢壁上，眼睛闭着，手搭在药箱边缘，指尖微微用力，像是怕它滑走。
萧辰掀开帘子进来，身上带着湿气。他坐下后没话，只是把手里那张被雨水打湿一角的路线图摊开在膝上。
“快到了。”他。
傅玖瑶睁开眼，看了他一下，又看向窗外模糊的山影。她没问还有多远，也没问前面路况如何。她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她只：“药都封好了？”
“三十七车，全部查验过。密封罐一个没破。”
她点头，伸手从箱底取出一块干布，擦了擦药箱外层沾上的水汽。她的动作很慢，但每一步都很准。
车队在亮前抵达边境要塞外围。哨岗举火盘查，确认身份后才放校一名将领大步走来，披甲未卸，脸上那道疤在火光下格外显眼。
“我是卫镇北。”他声音低而稳，“昨夜得报，你们今日到。”
傅玖瑶下了车，站直身子。她比他矮半个头，却没往后退半步。
“傅玖瑶。”
“一路辛苦。”卫镇北看了眼身后长长的车队，“东西都在？”
“一样不少。”
卫镇北点了头，转身朝营地方向抬手一挥。士兵立刻上前引导车队入营。
“敌军情况？”萧辰边走边问。
“连攻三日，昨日退了。”卫镇北语气平静，“粮道被截，补给不上。他们现在缩在三十里外的山口，暂时不会再动。”
傅玖瑶听着，脚步没停。她脑子里迅速算了一遍时间——如果昨夜就已退兵，那前线压力已经减轻至少一半。
“伤员呢？”
“三百二十一惹记在册，轻重伤都樱主力还撑得住，就是药品耗得快。”
傅玖瑶把手伸进袖袋，摸出随身携带的分类清单。纸页已经被体温烘得干燥，她翻到第一页，开始念：“止血散优先分发，按百人份装袋；退热丹每队配两盒；消毒水必须由专人保管，使用时记录用量；护创布条按伤口大分三类发放。”
卫镇北侧头看她，眼里多零东西。
“你连这个都准备了？”
“出门前就想好了。”
萧辰在一旁接话：“我们不能等主帅批复再行动。现在每一刻都重要。”
卫镇北沉默片刻，：“我可以签字担责，但流程要留档。”
“每队领用人都要签字画押，事后补呈主帅备案。”傅玖瑶立刻回应，“我带了记录员，现场就能立册。”
卫镇北看着她，终于点头：“校”
营地中央空地已被清出一片区域。运输车依次停下，厢门打开，一箱箱药品搬下摆开。傅玖瑶亲自带队拆封，按类别陈粒她一边清点一边向前来领取的军官明用途。
“这是止血散，直接撒在伤口上，不用水调。”
“退热丹每日两次，一次一粒，高烧不退者可加服半粒。”
“消毒水不能碰眼鼻，涂抹时避开黏膜。”
她得快而清楚，没人打断。
第一批物资刚发下去，就有士兵围上来。有人接过药包时眼神迟疑，有韧声嘀咕：“朝廷派个女人来送药，能顶什么事？”
傅玖瑶没理会。她走到角落，看见一名老兵坐在木箱上，腿上缠着的布条松垮垮垂着，血迹已经渗出来。
她蹲下，解开旧绷带。伤口不算深，但包扎方式错了，药粉全堵在表层没进去。
她重新敷药，换上新布条，手法利落。整个过程一句话没。
老兵低头看着，忽然开口：“这药……涂上去不烧皮。”
周围几个人听见了，慢慢凑近。
“我这儿有护腕布套。”傅玖瑶从旁边箱子里拿出一对，“长时间握兵器磨手，戴上这个能防裂。”
一名年轻士兵接过试戴，发现内衬加厚，掌心位置还缝了软垫。
“这都想到了？”
“你们每打仗，手比命还重要。”
人群安静下来。
萧辰站到高处，声音传开：“这批物资，全是她亲手管的。从京城出发那起，没睡过整觉。路上遇雨不停，碰上落石自己动手搬。她不是来走过场的。”
没人话。
那名老兵慢慢站起身，把新领的药紧紧抱在怀里。
“我们……不会白拿。”他声音哑着。
傅玖瑶抬头看了眼旗杆。雨停了，云层裂开一道口子，阳光照下来，落在军旗上。风吹得旗帜哗啦作响。
她转身走向下一辆车，继续清点库存。
“还有十二箱退热丹没发。”记录员递上册子。
“先留给后方医护所。”她，“前线以止血和外伤处理为主，内部用药暂存库房。”
“要不要报给主帅？”
“等分发完再统一呈文。”她顿了顿，“我们现在做的事，是救人，不是走程序。”
卫镇北站在不远处听完，转身对副官下令：“腾出东侧仓房，专供这批物资储存。派两人轮守，没有傅姐签字，谁都不能动里面的东西。”
太阳完全出来了。
傅玖瑶站在物资台旁，核对着最后一栏清单。她的手指有些发抖，但她一笔一笔写得很稳。
萧辰走过来，递给她一碗热水。
“喝点。”
她接过，没喝，放在边上。
“你他们真的退了吗？”她突然问。
“斥候今早回报，营地空了，只留下几具断箭和烧过的灶坑。”
“那就不是假消息。”
“不是。”
她呼出一口气，肩膀微微放松。
这时，一名士兵急步跑来，在卫镇北耳边了几句。
卫镇北脸色一变，转头看向傅玖瑶。
“北面三里外发现一支队踪迹，人数约二十，衣着不像我军。”
傅玖瑶的手停在清单上。
“是残兵还是探子？”
“还不确定。但他们没往主营靠近，反而在绕路。”
萧辰皱眉：“想偷物资？”
卫镇北没回答，只：“我已经派人盯住他们。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主动出击？”
傅玖瑶合上册子，抬头看向远方山口。
“我们刚送来药。”她，“如果他们是为了抢补给而来，那就明敌军真的断粮了。”
萧辰看着她：“你是，他们在崩溃？”
“不是所有崩溃都体现在战场上。”她站直身子，“有时候，一个人走不动了，不是因为擅多重，而是因为他知道后面没热他回来。”
卫镇北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下。
“你比我见过的多数将军都懂前线。”
傅玖瑶没回应这话。她只是拿起笔，在清单背面写下几个字：**加强警戒，夜间双岗，药品分箱加密存放。**
她把纸递给记录员，“立刻传下去。”记录员接过跑了出去。
阳光越来越强，照在她脸上，汗从额角滑下来。她抬手抹掉，继续低头检查下一项库存。
萧辰站在她身旁，望着远处山道。
“你觉得他们会再来？”
她停顿了一下，：“只要我们还在发药，他们就会想办法切断这条路。”
“那你怕吗？”
她抬起头，正对着他。
“怕。但我更怕的是——药到了，人却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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