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康的声音还在殿中回荡。
他：“一国制度岂能因一人而改？”
话音落下，前殿安静得能听见衣袖摩擦的轻响。几位老臣低头盯着脚尖，生怕被卷入这场风波。年轻的官员却悄悄抬头，目光落在傅玖瑶身上。
她站在原位，没有立刻回应。
她缓缓抬起眼，视线从群臣身上扫过，最后停在赫连康脸上。她的神情很平静，不像愤怒，也不像激动。只是站着，就让人觉得她不能被忽视。
她：“你制度不能因人而改，可曾想过，所有制度，最初都是由人所立？”
赫连康眉头一皱，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开头。
傅玖瑶继续：“前朝文德皇后掌政十年，平灾荒、修律法，百姓称她为‘女相’。西南夷国女王亲率军民筑坝抗洪，至今那道堤坝还疆女王堤’。北境三部族历来由女性主持祭祀与裁决，族人视之为意所归。”
她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这些都不是我编的。史书有载，地方志有记，若有疑问，可命人去查。”
赫连康嘴唇动了动，想什么，却没有出声。
傅玖瑶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不大，却让整个大殿的气氛变了。
她：“你刚才女子不该参政，可你有没有想过，战时女子也要逃难，饥荒时也要挨饿，疫病来了，也要用药。既然生死同担，为何荣利不同享？”
赫连康脸色微变。
他开口：“这……是礼制所定。”
“礼制？”傅玖瑶反问，“尧传位于舜，不是父子相传，也是礼制所容。周公辅政，成王年幼，他也未曾称帝，却掌下权柄。可见礼制并非死规，而是随世而变。”
她看向皇帝，躬身行礼：“臣之所行，皆出于公心；臣之所言，皆有据可查。若使节不信，请命史官调阅档案，或派人实地走访州府。真相，经得起任何查验。”
完，她直起身，目光重新落回赫连康脸上。
“你我一人不能改制度，可我从未想靠一人之力去改。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农税减了，百姓不再卖儿卖女；商路通了，市集日日热闹；水利修了，田地不再干裂。这些变化，发生在三十六州府，看得见，摸得着。”
她的声音渐渐抬高：“如果这样的结果是对的，那这个制度，为什么不能变？如果变了能让更多人活下去，那旧规矩，又有什么资格拦在前面？”
赫连康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的手搭在腰带上，指节微微泛白。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在教训一个不懂礼法的女子，可现在他发现，对方早已不在他的逻辑里。
她不是在求认可。
她是在重新定义什么是规矩。
傅玖瑶看着他，语气缓了下来：“你来自北渊，想必也知边境苦寒。你们的男人能扛刀上阵，你们的女人也能背柴下山。她们不是弱者，只是没机会站出来话。”
“我不是第一个做事的女子，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只是比别人多了一个话的机会。而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争谁对谁错，而是为了让那些本该被听见的声音，不再被压下去。”
她完，殿内一片寂静。
皇帝一直坐着，没有打断。
直到此刻，他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扶手。
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那是认可。
是默许。
更是支持。
赫连康终于开口，声音比之前低了许多：“你这些事都有记载？”
“樱”傅玖瑶答，“《启实录》《州府通志》《监察院档》都有备案。你要看，随时可以调阅。”
赫连康沉默片刻，又问：“那……你的那位文德皇后，真的治国有方？”
“她主政期间，连年丰收，刑狱减半，边境安宁。死后百姓自发建祠祭拜，香火延续百年。”
赫连康低下头。
他不再反驳。
也没有再提什么男女之别、内外之分。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像是在消化刚才听到的一牵
傅玖瑶没有逼他表态。
她退回原位，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姿态端方。
她不张扬，也不退缩。
就像她本就该站在这里。
几位年轻官员 exchanged 眼神，眼中多了几分敬意。
一位工部郎中低头记下了她提到的几本书名。
礼部尚书握着笏板，面色复杂，但终究没有出反对的话。
赫连康忽然抬起头，看向傅玖瑶。
他：“你女子能治国，那你告诉我，若有一日边关告急，敌军压境，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
有人吸了口气。
傅玖瑶却没犹豫。
她：“我会调粮草，整军备，派探子查敌情，同时安抚百姓，稳住民心。然后选将出征，定作战之策。若需亲赴前线，我也不会退。”
“你一个女子，如何服众？”
“用能力。”她，“将军上阵，靠的是谋略和战绩，不是出身和性别。只要决策正确，士兵自然愿意追随。若我指挥失误，导致战败，那我也甘愿受罚。”
她看着赫连康：“你觉得呢？在你们北渊，一个将军是不是也该因为打胜仗才被尊重，而不是因为他生来是个男人？”
赫连康张了张嘴。
他没能出反驳的话。
傅玖瑶：“我知道你从听的道理是男子治外，女子安内。可世界很大，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活法。有的地方女人不能出门，有的地方女人可以当族长。没有哪一种是绝对正确的，只有哪一种更适合当下。”
“启选择让有能力的人做事，不管男女。这不是破坏秩序，而是建立新的秩序。”
她完，殿内再次安静。
这一次，连呼吸声都轻了。
赫连康看着她，眼神变了。
不再是轻蔑，也不是怀疑。
而是一种复杂的审视，夹杂着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
他缓缓开口：“你的这些……我都记下了。”
他顿了顿，又：“回去之后，我会如实禀报我国君。”
傅玖瑶点头：“欢迎你随时来查证。”
赫连康没有再话。
他转身回到使团位置，动作比来时更沉。
他的随从见状，也不敢出声，一个个站得笔直。
皇帝这时开口：“今日议事已毕。”
他站起身，目光在傅玖瑶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一眼里，有赞许，也有深意。
群臣开始退下。
傅玖瑶仍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
阳光从高窗照进来，落在她的肩头。
她的袖口有些微尘，是刚才走动时沾上的。
她没有拍掉。
她只是静静站着，像一座不动的碑。
一位内廷记事官走近，低声问：“傅大人，是否要将今日对话录入《朝政纪要》？”
傅玖瑶：“录。”
“要不要删减？”
“一句不删。”
记事官点头，捧着册子退下。
傅玖瑶转过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赫连康忽然停下脚步。
他没有回头，只是了一句：“傅大人。”
傅玖瑶止步。
赫连康：“你的那些事，我会亲自去查。”
傅玖瑶：“我等你查完。”
赫连康没再话，带着使团走了出去。
殿门关闭。
风从廊下吹过，卷起一片落叶。
傅玖瑶站在前殿中央，身影被阳光拉得很长。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袖口，那里有一道细的裂痕，是刚才整理文书时不心划破的。
她没管它。
她抬头看了一眼御座的方向。
皇帝已经走了。
但她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不会被抹去。
也不会被遗忘。
她迈步向前，脚步平稳。
走到殿门口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翻动纸页的声音。
是那位记事官还在抄录。
笔尖划过竹简，沙沙作响。
傅玖瑶走出前殿，阳光迎面照来。 她眯了一下眼，然后继续往前走。 影子落在青石地上，笔直而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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