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玖瑶把药圃的图册合上,交给随行礼官去整理归档。她站在御园门口,风吹过额前碎发,带走了方才讲解时的一点燥热。她抬手扶了扶发簪,转身往政事堂方向走。
今日还有三地奏折待批,都是关于春耕进度和学堂新录孩童人数的汇报。她一路走得平稳,进偏厅后先洗了手,才坐下翻卷宗。文书堆到第三本时,鸿胪寺送来的附录夹在其中滑了出来。
上面写着邻国使节团离境当日,在北境驿站短暂停留,期间有一名未登记身份的男子递上包裹,由使团副使接收,交谈不足半刻钟即分开。记录者称二人言语极轻,未听清内容,但对方衣着不像商旅,腰间无通行牒。
傅玖瑶放下纸页,没出声。她继续看其他奏报,可眼神时不时扫回这张简报。西州来信近日有外乡人打听粮价补贴发放标准,连每户能领几斤米都问得清楚。南陵府也报,有人借阅水利图纸三次,每次都抄录部分数据带走。这些事单独看都不算大事,地方官也只是例行上报,并未视为隐患。
但她记得昨夜空间实验室传来一次轻微震动。不是警报,也不是异常数据流,像是某种信息被远程扫描后的余波。当时她以为是系统自检,没在意。现在回想,那波动出现的时间,正好与西州那人借阅图纸的时辰吻合。
她起身走到墙边,取下新政推行进度图。这张图她亲手绘制,标了各州县学堂数量、税赋变化、工役参与人数。她用朱笔把最近有异动的地方圈出来——北境、西州、南陵、东原。四个点连起来,恰好是从边境深入腹地的一条线。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萧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军情通稿。他看见她在看地图,停下脚步。
“怎么了?”
她没回头,指着那几个红圈。“这几处地方,最近都有陌生人打听新政细节。”
萧辰走近几步,看了一眼。“具体问什么?”
“问孩子上学补多少米,修渠给不给钱,贫户免税要走什么流程。连村长怎么上报名单都问。”
萧辰眉头皱起。“这不是普通好奇。使节团刚走,这些消息就被人追着查,太巧了。”
“他们不光明求教,反而暗中打探。”傅玖瑶声音低了些,“柳元舟回国前,还问我愿不愿意开放试点县供实地观政。我可以。可这些人根本不走正路。”
萧辰沉默片刻。“如果真想学,大可通过正式渠道提请交流。这般偷偷摸摸,恐怕不只是想了解那么简单。”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下去。
当晚,东宫偏阁。
烛火照着桌面摊开的几份文书。傅玖瑶带来的是各地零散上报的记录,萧辰则调出了近十日进出京畿的外籍商旅名册。两人一条条比对。
“这三人持他国通牒,但入境后没有去指定商馆登记。”萧辰指着其中一页,“他们去了西州,又绕道南陵,行程路线不像做生意。”
“西州有新政成效统计公示栏,南陵是最早推行童蒙补贴的试点。”傅玖瑶接话,“他们去的地方,全是数据公开、百姓能直接讲出好处的区域。”
“他们是冲着真实情况来的。”萧辰语气沉了,“不是听我们怎么,而是看我们怎么做,再带回自己国家。”
傅玖瑶点头。“但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他们在看。”
屋内安静下来。窗外传来更鼓声,已是戌时末。
“要不要上报陛下?”萧辰问。
她摇头。“目前只是怀疑。这些人没违法,也没破坏,只是打听消息。若贸然奏报,容易显得题大做。而且……”她顿了顿,“一旦惊动幕后之人,他们可能会换方式,或者藏得更深。”
“那就先盯着。”
“对。地方上报的所有类似情况,今后统一归档,标记来源和时间。我让心腹吏员暗中留意,凡是多次询问民生细节的外来者,记下相貌、口音、落脚之处。”
萧辰应下。“我也会让亲卫查一查这几饶背景。虽不能动他们,但至少要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
她最后看了眼地图,把那几张纸收进袖郑“现在还不确定对方目的。也许是观望,也许是忌惮,也许……另有打算。但我们得做好准备。”
走出东宫时,夜风比先前冷了些。她拉紧披风,脚步未停。
回到宰相府居所,她点亮灯,铺开一张空白纸,开始默写今日记下的所有线索。一条一条列出来,像拼一块残缺的图。写到一半,她忽然停笔。
南陵府报,那人借阅水利图纸时,曾问:“这套系统能否复制到山地?”而启的水利工程,是结合本地水文专门设计的,外人不可能立刻看出适用边界。他会这么问,明他已经研究过类似方案。
第二清晨,她照常入宫理事。经过政事堂外廊时,一名文书官迎上来,递上一份刚到的急件。
她接过打开,是东原州快马传来的消息:昨日傍晚,一名自称药材商的外邦人向当地里正打听防疫草药种植面积,并提出愿以双倍价格收购样本。
她看完,将纸折好,放入袖中机枢印匣下方压住。
中午时分,她召来负责驿传系统的老吏,低声交代几句。对方领命而去。
下午她批完最后一份折子,起身走到窗边。阳光照在桌案一角,映出她袖口一道浅灰痕迹,是昨夜写字蹭上的墨。她没擦,只把手收回袖郑
傍晚,萧辰派人送来一封密信。她拆开,里面只有两行字:
“三名可疑商旅已于今晨离开京畿,方向不明。 鸿胪寺查无其备案记录。”
她看完,把信纸凑近烛火。火焰吞掉字迹,烧到指尖才松手。
夜里,她坐在灯下,面前摊着那张新政进度图。红圈依旧在四个位置,但她用铅笔在旁边加了一个新标记——位于西北的乾安县。那里昨刚上报,有陌生人打听学堂教师薪资结构。
她盯着这个新点,很久没动。
铜壶滴漏响了一声,子时到了。
她终于拿起笔,在图背面写下一行字:
“凡查新政细务者,无论身份,皆列观察名录。”她写完,熄灯一气呵成,屋内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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