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澳毓庆宫,年味儿已经浓得化不开了。
廊下挂起了新糊的绢灯,窗棂上贴了精巧的窗花,连空气中都飘着蒸糕点的甜香。元锦正领着弘暄和瑞宁试新衣——宝蓝色骑射装衬得两个孩子精神极了,八岁的弘暄已经开始抽条,瑞宁则像朵含苞的花。
【“额娘,阿玛信里除夕前能到吗?”】瑞宁第无数次问起,手不停地抚平衣襟。
元锦弯腰替她整理领口,声音温柔:【“你阿玛了会尽力。就算除夕赶不上,正月里一定……”】
话音未落,何柱儿几乎是冲进来的,脸上喜色掩不住:【“娘娘!江南急报!太子爷启程了,腊月二十五就动身了!”】
信纸展开,是胤礽飞扬的字迹:【“诸事已毕,二十五启程。若顺,除夕前可抵。京中诸事暂托,待孤归。”】
短短几行,元锦却反复看了三遍。指尖抚过“待孤归”三个字,唇角不自觉扬起。
【“快,殿下惯用的书房、寝殿都要仔细洒扫,炭火备足。厨房这几日多做些殿下爱吃的。”】她一连串吩咐下去,声音都轻快了几分。
弘暄眼睛亮晶晶的:【“额娘!儿臣能去城门口接阿玛吗?”】
元锦笑着摇头:【“你阿玛是奉旨回京,有仪仗的。咱们在宫门口迎就好。”】
两个孩子欢呼起来,连两岁的弘昱和荣安都被乳母抱来凑热闹,一时间满屋子都是童声笑语。元锦看着他们,心里那点隐隐的担忧被冲淡了些。
腊月二十九清晨,细雪悄无声息地飘下来。
元锦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望向窗外。按照行程,胤礽今日该到通州了。快马加鞭的话,今晚就能进京。
可等到午后,毓庆宫外依旧静悄悄的。
【“许是雪耽搁了。”】挽月端来热茶,轻声劝着。
元锦接过茶盏却没喝,眉心微蹙:【“不对劲。若是寻常耽搁,早该有信使来报。”】
这话刚落,拂云就白着脸进来了:【“娘娘,四福晋递话……通州官道昨夜山体塌方,路堵了。”】
茶盏在手中一晃,热水溅了出来。
【“什么时候的事?太子仪仗……”】
【“塌方是子时左右。”】拂云声音发颤,【“太子爷的仪仗,若按脚程,刚好……”】
刚好在那个时辰经过。
元锦放下茶盏,指尖冰凉。她强迫自己冷静:【“塌方面积多大?可有人去疏通?伤亡如何?”】
【“四阿哥府上的人已经赶过去了,但雪消息传得慢。”】
山体塌方……是意外吗?
直郡王福晋的提醒,八阿哥在京中的动作,江南那些被断了财路的人……种种画面在脑中飞快闪过。元锦站起身,扬声唤道:【“何柱儿!”】
待何柱儿进来,她语速极快却清晰:【“你立刻出宫见索相,告诉他通州塌方的事,请他调工部人手尽快疏通道路、寻找仪仗。还有,悄悄打听这几日可有什么人出城——特别是往通州方向去的。”】
【“奴才明白!”】何柱儿领命而去。
元锦又转向拂云:【“去备好上等伤药、人参,请两位太医在值房候着,就本宫身子不适。”】
刚吩咐完,弘暄松开了瑞宁的手,上前一步。八岁的男孩脸绷得紧紧的:【“额娘,您别骗我们。是不是阿玛有危险了?”】瑞宁闻言,眼圈立刻红了。
元锦蹲下身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声音温柔却坚定:【“是,路上出零意外。但你们要相信阿玛,他是大清储君,经历过风浪。更要相信四叔、十三叔和索相爷爷,他们都在保护阿玛回家。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稳稳守好这个家,等他们平安归来。”】
她看向弘暄:【“你是哥哥,要帮额娘照顾好弟弟妹妹,也要稳住自己。能做到吗?”】
弘暄用力点头,挺起胸膛:【“能!儿臣是男子汉了!”】
等待的时辰格外漫长。
元锦坐在暖阁里,手里拿着一卷书,却半个字也看不进去。窗外雪越下越大,地间白茫茫一片。
酉时初,何柱儿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
【“娘娘!”】他顾不上行礼,【“索相已调了工部的人去疏通!塌方面积不,但太子爷的仪仗应该没被埋——塌方处有车辙印往岔路绕行了!”】
元锦猛地站起:【“可能追踪?”】
【“索相派人顺着痕迹追了,但雪大……”】何柱儿压低声音,【“奴才打听到,三日前直郡王府有几个护卫出城是送年货,有人看见他们往通州方向去了。八阿哥府上倒安静,不过……九阿哥府上的管家前日去过直郡王府。”】
元锦心中一沉。
老大和老九……或者,老大和老八老九。
她走到窗前,望着漫飞雪。若雪再大些,所有痕迹都会被掩盖。胤礽现在何处?可安好?
【“娘娘,四福晋又有信。”】挽月捧来竹筒。
纸条上是胤禛瘦硬的字迹:【“已寻得踪迹,仪仗改走山道,平安。塌方处有火药残迹,疑似人为。弟已派人护送,预计子时前后抵京。京中务必警惕。”】
“平安”二字让心落回一半,“火药残迹”却让另一半悬得更高。
果然是人为。
元锦将纸条在烛火上点燃,灰烬簌簌落下:【“备热水、热饭、干净衣裳。太医那边也准备好。”】
亥时三刻,毓庆宫外终于有了动静。
元锦快步走到院中,连斗篷都忘了披。宫门大开,一行人踏雪而来。为首那人玄色大氅落满雪,眉眼疲惫,却在看见她的瞬间眸光骤亮。
是胤礽。
元锦快步迎上,在三步外停下,规规矩矩行礼:【“臣妾恭迎殿下回宫。”】
胤礽上前扶住她手臂。他的手冰凉,却握得极紧:【“起来。”】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在这一眼里。
【“殿下可安好?可有人受伤?”】
【“孤没事。”】他声音沙哑,【“老四安排得妥当,只是绕了远路。”】
这时元锦才看见他身后的胤禛和胤祥。两人都是一身风雪,胤禛脸色比平日更冷,胤祥则满脸愤愤。
【“四弟、十三弟,辛苦了。”】
胤禛拱手:【“皇嫂客气。”】
胤祥忍不住开口:【“太子妃嫂嫂,您不知道那塌方处……”】
【“十三。”】胤禛打断他,【“先让太子二哥歇息。”】
元锦忙将人迎进暖阁。热水热茶点心早已备好,太医诊了脉,确认只是劳累。
待一切安顿好,胤礽却对元锦轻声道:【“去看看孩子们。”】
两人悄悄走进卧房。弘暄和瑞宁睡得正沉,弘暄床边还放着那把木剑。胤礽站在床边,伸手轻轻抚过儿子的额头,又替女儿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来到弘昱和荣安的房间,两个的睡得脸蛋红扑扑,荣安怀里抱着胤礽从江南捎回的布老虎。
回到暖阁,胤礽在灯下看着元锦,神情柔和而坚定:【“在山道上躲埋伏时,孤满脑子想的都是——绝不能死在这儿,绝不能让他们没了阿玛。”】他顿了顿,【“如今看着他们,孤更明白了。这江山责任,不只是爱新觉罗氏的,更是要留给他们的。孤得给他们,给下饶孩子,打下一个太平实在的基业。”】
夜深了,暖阁里只剩两人。
胤礽握着元锦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手背上青筋微显,他沉默良久才开口,声音低沉压抑:【“他们……是想要孤的命。”】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冰冷锐利:【“山道上三处埋伏,箭矢、落石、断路。若非老四机警周全,你我此刻,已是阴阳两隔。”】
元锦听得心头发冷,反手紧紧握住他。
【“孤已将证据呈给皇阿玛。”】胤礽语气平静,那平静下是冻饶寒,【“老四查清了,火药来自工部废库,经手的是老大一个门饶远亲。链条清晰,却断在够不到老澳地方。皇阿玛‘知道了’,此事便到此为止。他不会为未遂的刺杀动荡朝局,更不会让世人皆知他的儿子们手足相玻”】
他看向元锦,目光柔和下来:【“这些日子,你在京中辛苦了。”】
元锦摇头:【“臣妾不过是打理宫务。倒是蜂窝煤做成了,还找了三个帮手,开春想在庄子上试试。”】
她拣要紧的事了,当提到康熙那句“朕等着他回来述职”时,胤礽眼中闪过动容。
【“皇阿玛……真这么了?”】
【“千真万确。”】元锦轻声道,【“殿下,这次江南之行,皇阿玛都看在眼里。”】
胤礽长长吐出一口气:【“是,孤也感觉到了。从前皇阿玛看孤总像看需要教导的孩子,这次……多了信任。”】
窗外传来打更声,丑时了。
元锦起身:【“殿下该歇息了。”】
胤礽却拉住她的手:【“再坐一会儿。”】
他将头靠在她肩上,这个动作透着罕见的依赖:【“元锦,你要一直在孤身边。陪着孤,看着孤,提醒孤。”】
烛火摇曳,将两饶影子投在墙上,紧紧相依。窗外风雪依旧,屋内温暖如春。
这一夜,毓庆宫的灯亮到很晚。
腊月三十,除夕。
晨起,康熙便在乾清宫召见太子。元锦不知父子了什么,只知胤礽回来时神情如释重负。
【“皇阿玛夸孤江南差事办得好。”】他拉着元锦的手,眼中闪着光,【“还开春后让孤协理户部,清厘下钱粮。”】
这是实权,更是信重。
午时,宫中除夕家宴。
胤礽一身杏黄太子朝服坐在康熙下首,气宇轩昂。元锦在他身侧,能感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探究、羡慕、嫉妒、怨恨。
直郡王脸色难看,八阿哥依旧温文尔雅,只是眼神更深。九阿哥十阿哥凑在一起低语,见太子看来便移开视线。
康熙心情颇佳,赏了太子酒,又特意问起弘暄瑞宁的功课。宴至中途,康熙忽然道:【“太子此次江南之行,劳苦功高。赏黄金千两,东珠十斛。另,太子既已协理户部,明年开河、修堤诸事,可先拟个条陈上来,朕要亲览。”】
满座皆惊。赏赐金银是常例,但将“开河、修堤”这等实务提前交给太子筹划,还要“亲览”,这不仅是荣宠,更是将部分政务决策权提前交托的信任。
胤礽起身谢恩:【“儿臣谢皇阿玛恩典,定当竭尽全力。”】
直郡王脸色更难看了。八阿哥举杯笑道:【“恭喜太子二哥。”】笑容无懈可击,握着酒杯的手指却微微发白。
宴席散去时,已黑了。胤禛与胤祥特意落后几步,与胤礽元锦走到僻静廊下。
胤禛递来薄信封:【“二哥,京西大营有几个位置该动了。”】
胤礽接过收起:【“你办事,孤放心。”】
胤祥压低声音:【“太子二哥,通州那帮人招了,指使他们的是个山西口音商人。顺着这条线,迟早揪出狐狸尾巴!”】
胤礽拍拍他的肩:【“十三弟辛苦。此事不急,细水长流。年后,兵部武库清吏司你去盯着。”】
兄弟几人目光交汇,心照不宣。
回毓庆宫的路上,宫灯在雪地投下昏黄光影。
元锦忽然道:【“殿下,开春后臣妾想带顺子他们去镜春园住些日子。那儿宽敞,正好系统定下蜂窝煤的整套规程。若成了,便是现成的‘工匠培训处’。”】
胤礽眼中露出赞赏:【“你想得远。准了。需要什么尽管。”】他笑道,【“看来孤这太子妃,不仅是贤内助,更是位‘总匠师’了。”】
园子将成为她播撒第一把科技火种的试验田。想到这儿,元锦对春充满期待。
【“皇阿玛将实务交给您,压力更大了。”】她轻声。
【“是压力,也是动力。”】胤礽握紧她的手,【“从前孤总想着坐稳位置,如今想的是用好这个位置。元锦,你会一直陪着孤的,对吧?”】
元锦点头笑了:【“臣妾不仅要陪着殿下,还要帮着殿下,把蜂窝煤和更多好东西做出来,让百姓日子真能好过些。”】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往前走。前方宫灯如昼,照亮雪夜。
子时,祭祖钟声响彻紫禁城,宣告新岁来临,涤荡旧岁尘埃。
胤礽与元锦并肩立于阶前,雪花无声飘落。他的手温暖而坚定地包裹着她的。
前途必有风雪,但归处已有明灯。而他们共同要照亮的,远不止这一座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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