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距离除夕还有四。
四九城大学的图书馆里,暖气烧得很足,窗户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临近期末,阅览室里坐满了复习的学生,安静得只能听到翻书声和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李建国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俄文原版书——《机床设计与制造工艺》。这是他从图书馆珍藏区借出来的,需要特别申请。书页已经泛黄,边缘有些破损,但里面的内容价值连城。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阅读关于“铣床主轴动态平衡”的章节,不时在笔记本上记下要点。
这个知识点是《机械原理》期末考试的难点之一,教授上课时只讲了基础理论,而这本俄文书里有更深入的工程实践分析。为了看懂那些复杂的俄文术语,他不得不频繁查阅手边的《俄汉技术词典》。
“不好意思。”
一个清冷的女声在身旁响起。
李建国抬起头。站在桌边的是个穿着深蓝色列宁装的女学生,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身姿挺拔,眉眼清秀,皮肤在图书馆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白皙。她扎着两条及肩的麻花辫,发梢用浅蓝色的发绳系着,简洁又利落。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清澈,沉静,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从容。
“同学,能借一下你的词典吗?”她指了指李建国手边的《俄汉技术词典》,“就查一个词,很快。”
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带着标准的普通话腔调,没有这个年代女学生常见的羞涩或拘谨。
李建国把词典推过去:“请。”
“谢谢。”女学生接过词典,快速翻到某一页,指尖在词条上停顿片刻,确认后合上词典,递还回来,“好了。”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干脆利落。
李建国点点头,准备继续看书,却注意到女学生手里拿的是一本英文原版的《材料力学》。1954年,能看英文原版专业书的女学生,不多见。
女学生也注意到了他面前那本俄文专业书,目光在书封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就在李建国斜对面。
阅览室重新恢复安静。但接下来的半个时里,李建国隐约感觉到,对面那位女学生似乎遇到了难题。她反复翻看书中的某一页,眉头微蹙,偶尔用铅笔在草稿纸上计算什么,又轻轻摇头。
李建国本不想多事,但他注意到女学生正在看的那一章——是关于“复合材料的应力应变分析”。这恰恰是他上周在空间里深入研究过的内容。那本英文书中的某些假设和推导,确实存在争议,而且他最近刚在一份苏联技术资料里看到了更合理的模型。
又过了十分钟,女学生轻轻叹了口气,合上书,准备离开。
就在她起身的瞬间,李建国鬼使神差地开口:“同学。”
女学生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询问。
“你刚才看的那部分,”李建国指了指她手里的书,“关于层合板等效弹性模量的推导,书上用的经典层合理论,在某些边界条件下可能会高估实际强度。”
这话得很专业。女学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重新坐下:“你怎么知道?”
“我也研究过类似问题。”李建国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找到相关的那一页,“你看,这是苏联学者提出的修正模型,考虑了层间剪切效应。”
他把笔记本推过去。女学生接过来,仔细看了一会儿,眼神越来越亮:“这个边界条件的处理……确实更合理。你在哪里看到的这个模型?”
“在一份影印的技术资料里。”李建国含糊地。他不能透露空间的秘密。
女学生没有追问,而是就着这个模型提出了几个关键问题。李建国一一解答,有些地方两人意见不一致,还展开了简短的讨论。他们压低了声音,但在安静的阅览室里,依然能听到专业术语的交换:
“泊松比的各向异性……”
“层间应力集中系数……”
“失效准则的适用条件……”
讨论持续了大概十分钟。女学生的问题很犀利,直指要害,显然不是死读书的类型。而李建国的回答既有理论深度,又结合实际工程考量,显示出超越普通本科生的见识。
最后,女学生点点头,在本子上记下了什么,然后抬起头:“谢谢你。这个思路很有启发性。”
“不客气。”李建国收起笔记本,“互相学习。”
女学生站起身,这次是真的要走了。走到阅览室门口时,她忽然回头,问了一句:“你是机械系的?”
“机械工程5301班,李建国。”
“林婉清。”女学生报上名字,“物理系5201班。我主修材料物理。”
难怪。李建国心里恍然。材料物理专业的学生,看《材料力学》原版书就不奇怪了。而且这个气质,确实像搞基础研究的。
“很高兴认识你。”林婉清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阅览室。
她的背影笔直,步伐稳健,深蓝色的列宁装在图书馆暖黄色的灯光下,勾勒出简洁利落的线条。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李建国才收回目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本,刚才讨论的那一页还摊开着。那些复杂的公式和推导,此刻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意味。
林婉清。
这个名字和她的人一样,清冷,但不冷漠;有距离感,但不拒人千里。
更难得的是她的专业素养。在这个年代,女大学生本来就少,学理工科的更少,能钻研到这种深度的,凤毛麟角。刚才那短短的交流,他能感觉到,这个女生不是那种死记硬背的类型,她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有质疑权威的勇气,还有把理论联系实际的意识。
窗外,色渐渐暗下来。图书馆的灯依次亮起,在窗户的水雾上晕开一团团温暖的光晕。
李建国收拾好东西,把俄文书还回珍藏区,背着书包离开图书馆。冬日的寒风扑面而来,他紧了紧围巾,脑子里却还在回放刚才的对话。
“层间剪切效应……”
“修正模型……”
“边界条件……”
专业,纯粹,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这种交流让他感到舒适——不用伪装,不用掩饰,只需要专注于问题本身。
走到车棚时,他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林婉清正在开自行车锁。她的车是一辆半新的飞鸽牌女式自行车,保养得很好。
似乎察觉到目光,林婉清抬起头,看见李建国,点零头。还是那样清冷,但眼神里多了一丝认可。
两人各自骑车离开图书馆。李建国往南锣鼓巷方向去,林婉清则往相反的方向——那是西城军区大院的方向。李建国记得,那里住的大多是部队干部家庭。
难怪气质不同寻常。李建国心里有了些猜测。
骑车回家的路上,寒风凛冽,但他的心情却有些难得的轻快。这几个月来,他经历了太多沉重的事:生死搏杀、道德抉择、院里的明争暗斗……每都在伪装、警惕、算计中度过。
而刚才那短短十几分钟的交流,让他想起了自己最初选择机械工程的初心——不是为了生存,不是为了报复,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单纯地对知识、对技术、对解决问题本身的热爱。
林婉清的出现,像一道清澈的溪流,暂时冲淡了他心里的阴霾。
回到四合院时,色已经完全黑了。中院贾家还亮着灯,隐约传来孩子的哭声和贾张氏的骂声。前院闫富贵家,收音机里正播着新闻。
这些熟悉的、琐碎的、令人窒息的日常,又将他拉回现实。
但今晚有些不同。
做饭时,他特意多放了一勺油——从空间里存的香油。炒的白菜特别香。岚韵吃得很开心,脸上满是笑容。
“哥,你今好像心情很好?”姑娘敏锐地察觉到了。
“嗯,今在学校解决了一个难题。”李建国给妹妹夹菜。
“什么难题呀?”
“一个关于材料强度的难题。”李建国想了想,尽量用妹妹能懂的话解释,“就像咱们糊窗户纸,单层容易破,糊两层就结实。但两层怎么糊最结实,这里面有学问。”
岚韵似懂非懂地点头:“哥真厉害。”
晚饭后,李建国进入空间。他没有立刻开始学习,而是先走到灵泉井边,打上一桶水。
井水清澈,映着空间永恒的光。他看着水中的倒影,忽然想起了林婉清那双清澈的眼睛。
那样专注的、纯粹的、对知识充满渴求的眼神,在这个充斥着算计和斗争的时代里,显得格外珍贵。
他喝了一口水,清凉甘甜。
然后走到书桌前,摊开那些农机图纸。今晚要完善的是打谷机的传动系统优化。他重新计算了几个参数,调整了齿轮的变位系数,让传动更平稳、更省力。
工作到深夜,当他放下笔时,设计又进了一步。
离开空间前,他无意中瞥见了书架一角——那里放着从敌特卡车上收缴的部分技术资料。其中有一份是关于“航空发动机叶片材料”的英文报告。
他忽然想起林婉清是材料物理专业的。
如果……把这些资料里不涉密的技术部分,以某种方式分享给她,会不会对她的研究有帮助?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太危险了。那些资料的来源无法解释。
他摇摇头,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窗外的现实世界,夜深人静。
李建国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图书馆的那一幕:暖黄的灯光,安静的书桌,俄文书和英文书,还有那双清澈沉静的眼睛。
“林婉清……”
他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沉沉睡去。
这一夜,他做了个很平静的梦。梦里没有血腥,没有算计,只有一堆复杂的公式和一张清冷但专注的脸。
窗外的冬夜漫长,但春,已经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孕育。
而某些相遇,就像种子落在土里,当时无声无息,却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破土而出,长成参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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