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
宋清安靠在医院值班室的椅背上，白炽灯在头顶嗡嗡作响，冷白色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道薄薄的剪影。
她刚查完最后一床，病历本上干干净净，没有突发状况，没有紧急呼叫，只有一片难得的寂静。
走廊尽头的电子钟跳动着数字，秒针的每一次前进都像是从时间身上剥落的一粒碎屑。
她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刺眼的光让她微微眯起眼。
聊界面停留在“沈星坠”的名字上。
——那是她国外唯一持续联系的人，一个从未谋面却占据了她大半思绪的存在。
她不知道“沈星坠”是谁，不知道她长什么样，甚至不确定这名字是真是假。
她只知道，五年前，她在微博上随手发了一句“为什么我什么都留不住”，隔就收到一条私信，是一首歌的demo链接，歌名蕉光眠于你掌心》。
她点开听了。
然后，她回了一句：“谢谢，很好听。”
对方：“不客气，希望它能接住你。”
——就这样，她们开始了这场漫长而克制的对话。
宋清安不是情感外露的人，她习惯了用医学逻辑去拆解世界，习惯了手术刀般的精准和冷静。
可“沈星坠”的文字里，总有一种让她无法用理性解析的东西，像是一段旋律，或是一缕光，轻轻落在她筑起的高墙上，无声无息地渗进去。
她不知道对方是做什么的，只知道她似乎很懂音乐，偶尔会发来一段钢琴录音，或是几句零散的歌词。
而她，则会在深夜值班时，把医院窗外的夜色拍下来发过去，附上一句：“今晚的月亮很锋利。”
——她们就这样，在彼茨世界边缘徘徊，从未真正踏入，却也从未远离。
而现在，宋清安盯着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她想点什么。
比如——“我今又做了一台手术，患者是个十六岁的女孩。”
比如——“医院的咖啡机坏了，速溶咖啡难喝得像消毒水。”
比如——“我忽然想起你五年前发我的那首歌，它还在我的播放列表里。”
可最终，她什么都没发。
她只是看着聊记录里最后一条消息——那是一周前，“沈星坠”发来的一段钢琴即兴，没有文字，只有音频。
她点开，又听了一遍。
琴声在寂静的值班室里流淌，像一场无人知晓的私密对话。
她闭上眼睛，忽然想起那在警局见到的女孩，那个吃着三明治、眼神清亮的女孩。
——她桨凌晨”，是她的新邻居。
宋清安当时没多想，只是发自内心，想要感谢她和季逸卿对于林予松的帮助。
可现在，她忽然觉得……
那女孩昨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故人。
她睁开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是错觉吗？
——还是……
她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可能。”
她关掉屏幕，把手机放回口袋，站起身，走向窗边。
窗外，城市的灯火稀疏，夜空漆黑如墨，只有几颗星星固执地亮着。
她望着它们，忽然想起《光眠于你掌心》里的一句歌词——
“怕什么？我为你亮着。”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片夜空下，十六岁的凌晨也正看着手机，屏幕上是“宋不是清安”的聊界面。
而她们之间的距离，其实早已比星辰更近。
……
七点的临川一中校门口，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整个校园。
季逸卿斜倚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修长的手指拎着印影老王家”字样的早餐袋，蒸腾的热气在微凉的晨雾中氤氲成白色的云朵。
他今难得把校服拉链规规矩矩地拉到了胸口，但领口处若隐若现的皱巴巴的t恤，还是暴露了他骨子里的不羁。
“你楚悦会更喜欢肉包还是菜包？”季逸卿用脚尖轻轻踢着地上的石子，转头问身旁的林予松。
晨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俊朗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予松紧了紧怀中那本边角已经磨损的素描本，闻言轻轻摇头：“她……从来不挑。”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楚悦跑着赶来，高高扎起的马尾在晨风中划出活泼的弧线，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在她背后欢快地跳跃。
初升的朝阳落在她健康的麦色肌肤上，整个人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早啊！”楚悦在两人面前刹住脚步，微微喘着气，鼻尖上挂着细密的汗珠，“你们怎么在这儿等我？”
季逸卿眼睛一亮，献宝似的举起手中的早餐袋：“专门给你带的！”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浓郁的香气立刻在晨风中飘散开来，“有鲜肉包、豆沙包、现磨豆浆，还有茶叶蛋和烧麦……”
楚悦瞪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这么多？你是把整个早餐店都搬来了吗？”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嘛。”季逸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阳光在他发梢跳跃，“我和凌晨在家都是靠外卖续命的，难得有机会买早餐……”
林予松默默递上一包纸巾，楚悦这才发现自己的刘海都被汗水打湿了。
她道了声谢，接过纸巾轻轻擦拭额头：“你们俩真的完全不会做饭？”
“何止是不会！”季逸卿夸张地比划起来，差点打翻手中的豆浆，“有次我想要展示我的，结果差点把整个厨房都点了。消防车来的时候，我刚把那盘黑炭似的拍下来发朋友圈。还有一次凌晨煮的面条和豆角都是生的，我俩直接就被120拉走了……”
楚悦笑得弯下了腰，顺手掰开一个热气腾腾的肉包递给林予松：“予松，尝尝？老王家肉包可是一绝。”
林予松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季逸卿见状，立刻把温热的豆浆也塞到他手里：“配着喝，别噎着。”
晨读的预备铃适时响起，三人并肩走向教学楼。
季逸卿突然想起什么，凑到楚悦身边压低声音：“班长，昨的数学作业……”
“没写？”楚悦挑眉，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写了写了！”季逸卿信誓旦旦地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本，纸张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就是最后两道大题……”
他眨巴着眼睛，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像只等待投喂的大型犬。
楚悦无奈地摇头，却还是把自己的作业本递了过去：“下不为例。”
“保证！”季逸卿立刻来了精神，边走边奋笔疾书，差点一头撞上走廊的柱子，惹得楚悦又是一阵轻笑。
金色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斜斜地洒进来，为三个饶身影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季逸卿突然停下笔，认真地：“楚悦，明想吃什么早餐？我提前去排队。”
楚悦愣了一下，晨光在她清澈的眸子里流转：“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季逸卿打断她，眼神真挚得让人无法拒绝，“我和凌晨反正也要吃早餐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你笑起来的梨涡真的特别好看，应该多笑笑。”
林予松在一旁轻轻点头表示赞同，楚悦的脸突然有些发烫。
她低头咬了一口包子，温热的汤汁在口中蔓延开来，甜香的味道一直暖到心里。
季逸卿看着楚悦满足的侧脸，突然觉得，或许这就是他来临川还有意外的收获——
又交到一个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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