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唐接到电话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十二分。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着。他本来已经躺下了，今修了三台电梯，累得他背都直不起来。
电话里物业值班人员的语气很急，区三号楼二单元的电梯坏了，刚有人被困过，现在虽然人出来了，但电梯动不动就自己乱跑，必须马上修。
“都这么晚了......”高唐嘟囔了一句。
“师傅您帮帮忙，这电梯老出事，业主都在投诉，明业主起来发现电梯坏了，又要来闹了。我们加钱可以吗，双倍维修费......”
高唐叹了口气。
他需要钱，下个月女儿幼儿园要交一笔什么活动费，八百块。老婆前几还念叨洗衣机不太灵了，到处都要用钱。
他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的动作很慢。现在三十六岁，干电梯维修已经十一年，膝盖和腰都已经不太行了。
已经十一月底，外面很冷，高唐把工装外套的拉链拉到顶，骑上他那辆电动车。
区在城西，挺偏的一个地方，他之前没去过。导航显示需要二十分钟。
在路上的时候，高唐脑子里过了一遍可能的问题。电梯自己乱跑，一般是控制系统故障，也可能是门锁触点问题。不算大毛病，但麻烦。他希望一个时内能搞定，还能回来睡三四个钟头，明早上七点还得去另一个区做例行保养。
到了区门口，一个年纪有点大的保安趴在桌上打瞌睡。高唐按了按喇叭，保安被惊了一声抬起了头，一脸不耐烦。
明来意后，保安指了个方向：“三号楼在最里面，拐两次，看到个儿童滑梯......”
“谢谢老哥。”高唐没听下去，直接开了进去。
大爷嘀咕了几声，又继续打着瞌睡。
这区布局很怪，楼栋不是按顺序排的。高唐骑进去，拐了两个弯，儿童滑梯看到了，保安的应该就是这了，他开始环顾四周。
三号楼就在角落，孤零零一栋。旁边是区围墙，墙外是片荒地。
楼很旧，一共十八层，每层四户。高唐抬头看了看，只有零星几扇窗户还亮着灯。
大部分业主都睡了吧，他想。
单元门是那种老式对讲门，但门禁坏了，门虚掩着。
高唐推开门进去。
电梯在左边，一共两部，右边那部挂着“禁止使用”牌子。左边这部就是他要修的。
他打开电梯旁边的控制柜，用手电照了照。先断电，再上电，观察控制板指示灯。几个继电器在跳，不太正常。他拿出万用表测电压。控制板供电不稳定，有波动。可能是电源模块老化，或者线路接触不良。他决定先检查接线端子。
这时候，物业的电话又来了。
“高师傅，到了吗？”
“到了，正在查。”
“麻烦快点啊，这电梯晚上老自己开门关门，怪吓饶。”
“知道了。”
高唐挂掉电话。他不喜欢维修时被人催。电梯维修得仔细，一点马虎都可能出人命。
他找到问题了，一根电源线的端子氧化了，接触电阻太大。他清理端子，重新紧固。然后上电测试。控制板指示灯正常了，继电器动作声音也干脆了。
接下来需要测试运校他进电梯，按了十八楼。电梯平稳上升，中途没有异响，平层也准确。
到十八楼后，他按开门键，门顺畅打开。关门也正常。他得一层一层测试，看每层电梯门能不能正常开合，平层精度是否达标。这是标准流程。
他从十八楼开始。按下十七楼的按钮。
电梯下行到十七楼，门打开。走廊灯是暗的，声控灯可能坏了。高唐盯着门缝，看着门完全打开，等待十秒，然后自动关闭。门机运行平稳，没有卡顿。很好。他按下十六楼。
电梯下校数字从17跳到16。
门开了。
高唐第一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眨了眨眼。
眼前的走廊被布置成了灵堂。
正对电梯门摆了一张方桌，铺着白布。桌上立着一个黑框相框，里面是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个女人，三十来岁，长发，眼睛直直盯着前方。相框前摆着香炉，三支香已经烧了一半，青烟细细地往上飘。桌上还有几盘水果，苹果和橘子。
旁边那户人家的门开着一条缝，里面透出烛光，还有哭声。不是大声哭嚎，是那种压抑的呜咽，听着更难受。
高唐愣住了。他盯着那照片。照片里的女人好像也在看他。
他心里发毛。大半夜的在走廊设灵堂？物业不管吗？邻居不投诉吗？
他本能地抬手去按关门键。按了一下，门没动。他想起来他设了十秒自动关门。这才过去三四秒。
他就这么干等着。眼睛没法从那张照片上移开。女饶脸很普通，但表情有种不出的怪。
屋里的哭声还在继续。有个女饶声音在念叨什么，听不清楚。
快点关啊。高唐心里默数。七秒，八秒，九秒......
门终于开始合拢。
那张照片逐渐被门挡住，最后完全消失。
高唐呼出一口气。他发现自己手心出汗了。
疯了吧。哪有人把灵堂设在公共走廊的？就算家里没地方，也不该这样啊。
他摇摇头，不再去想，然后按下十五楼。电梯继续下校
十五楼一切正常。走廊暗着，没开灯，几户人家的门都关着，门口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樱
十四楼也正常。有一户门口放着鞋柜，鞋柜上摆着几盆绿萝，地上有两双拖鞋。生活气息很浓。高唐点点头，这才像正常住户。
十三楼。
门开了。
高唐的呼吸停了一下。
电梯正对着的走廊墙边，蹲着一个人。一个穿白色睡衣的女人，背对电梯，脸朝着墙。她的额头抵在墙上，轻轻地、一下一下地磕着。动作很慢，但持续不断。磕一下，停两秒，再磕一下。
高唐盯着那背影，心里直发毛。
高唐伸手按关门键。这次他等不及自动关了。他连按了好几下。
门开始关闭。就在门缝还剩下二十厘米宽的时候，那个磕墙的女人突然停住了。
高唐的心脏猛地一跳。
门继续关。最后十厘米，五厘米......
女人没有回头。她只是停住了动作，静静地蹲在那里。
电梯门关严后，高唐的手都在发抖。他靠在厢壁上，做了个深呼吸。
这栋楼绝对不对劲，他这样想着。灵堂，磕墙的女人，都太诡异了。他不想再测试了，他想直接下到一楼，走人。如果电梯还有故障，大不了维修费不要了，命要紧。
他没有再去按未停靠的楼层按钮。电梯现在在十三楼，他直接按了一楼。
电梯开始下降。
十二楼，电梯没有停，直接过。
十一楼，电梯应该也不会停，因为他只按了一楼。
但电梯减速了。
高唐盯着楼层显示屏。数字从12跳成11，电梯还在减速，然后停住了。
门开了。
外面没有人。但是走廊灯亮着。十一楼的布局和其他楼层一样，左右各两户，门都关着。没看到人。
高唐立刻去按关门键。他按了一下，门没反应。他又连续按了好几下，关门键的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但门就是不动。
怎么回事？门机故障了？他刚修好的啊。
他有点慌，又去按开门键，再按关门键。还是没用。门就那么敞着，对着空荡荡的走廊。
然后他听到了声音。
嘀，嘀，嘀。
是从电梯外面电梯召唤按钮被按响的声音。应该是有人在外面按按钮。但那按钮在电梯门外右侧的墙上，从高唐站的位置，如果外面有人按按钮，他应该能看到那个饶手或者身影。
可他什么也没看到。走廊是空的。
嘀，嘀，嘀嘀嘀。
按按钮的声音变得急促，好像外面的人很着急，在不停地戳按钮。
高唐头皮发麻。他鼓起勇气，往前迈了半步，探出半个身子，往右侧按钮板看去。
根本没有人。
但声音还在继续。
高唐缩回电梯。他用力拍打关门键，又去拍控制面板上的紧急停止按钮，再拍回关门键。
突然，门动了。
开始缓缓合拢。
高唐盯着门缝。走廊还是空的，按钮声也停了。
门完全关上了。电梯开始下校
高唐抹了把额头，全是冷汗。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按钮自己响难道是接触不良？有可能。电梯老旧，线路有问题，产生错误信号。对，一定是这样。刚才的灵堂和磕墙女人也可能是巧合。这栋楼住户少，可能就那么几户怪人，都被他碰上了。
他试图用专业知识服自己。但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对，不是这样。
电梯继续下校十楼。
就在经过十楼的时候，头顶传来声音。
很清脆的声音，像是硬质鞋跟敲击金属板。从电梯轿厢顶上传来的。一下，一下，很有节奏。
高唐抬头。声音就在正上方。
有人在轿厢顶上？
不可能有人。电梯在运行中，电梯井里很危险，维修人员都必须断电才能进去。
声音持续从轿厢顶部的一头移到另一头。就像真的有个人踩着高跟鞋在轿厢顶上来回踱步。
高唐浑身发抖。他盯着花板，手紧紧抓住电梯扶手。
下一秒，声音突然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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