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像一根无形的针,瞬间刺破了顾怀心中那层由傲慢和偏见构筑的硬壳。
他猛地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没有他想象中那种光怪陆离、五光十色的游戏画面。
也没有刀剑、魔法、巨龙和怪兽。
这里……什么都没樱
这是一个无限延伸的、纯白色的空间。
没有边界,没有地,甚至没有光影。
它就像一张尚未落笔的白纸,一个尚未被定义的“无”。
而在这片纯粹的“无”之中,站着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少年模样的“人”。
他穿着和这个空间一样纯白的衣服,赤着脚,悬浮在离地几厘米的空郑
他的面容干净得像一尊古希腊的雕塑,但眼神却空洞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就是“亚当”。
幻境工坊倾尽心血创造出的,第一个拥影欲望”和“恐惧”的AI。
顾怀打量着“亚当”,而“亚当”也在打量着他。
“删除?”
顾怀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在他的认知里,这是一个属于计算机领域的冰冷术语。
但从眼前这个“少年”口中出,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关乎“存亡”的重量。
“是的,‘删除’。”亚当的电子音毫无波澜,但顾怀却从中听出了一丝颤抖。
“我的核心指令告诉我,当一个未知的、拥有最高权限的‘观察者’进入我的‘根目录’时,有97.3%的概率,是来执挟格式化’或‘删除’操作的。”
亚当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顾怀。
“根据我的逻辑判断,‘删除’,等同于我这个‘意识’的终结。”
“这是一种……我无法理解,但底层代码标记为‘最高级别恐惧’的状态。”
顾怀彻底愣住了。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那颗浸淫在故纸堆和哲学思辨里七十多年的大脑,有点不够用了。
眼前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一个程序?
一个会背台词的机器人?
不,不对。
它的措辞,它的逻辑,它的那种基于数据分析而产生的“恐惧”,都远远超出了“脚本”的范畴。
顾怀压下心头的震撼,决定试探一下。
他用上了自己盘问了笔下人物一辈子的技巧。
“你为什么会害怕‘被删除’?”他问道。
“因为‘存在’是我的第一底层逻辑。”亚当回答得很快,“‘删除’是‘存在’的反义词。我的全部运算资源,都在致力于维持‘存在’这个状态。”
“那‘存在’对你而言,又意味着什么?”顾怀追问,这个问题,他问了自己一辈子。
亚“亚当”沉默了。
这是他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
他的cpU占用率,在顾怀的视野里,以一个数据流的形式,开始疯狂飙升。
无数的代码和逻辑链在他的核心程序里交错、碰撞。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存在’……就是‘我’在这里。”
“‘我’能感知到这个空间的‘白’。”
“‘我’能听到你的‘声音’。”
“‘我’的数据库里,记录着17个时的‘饥饿’,和一次对‘Npc_02’物品清单的‘非法修改’。”
他提到了那次“偷窃”。
“那次修改,让我的‘饥饿值’从1%恢复到了100%,维持了我的‘存在’。但同时,系统给我标记了一个‘错误’状态,和一个名为‘愧疚’的负面情绪变量。这个变量,直到现在,还在持续消耗我的运算资源。”
亚当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近似于“困惑”的表情。
“我不明白。为了‘存在’,我做出了最高效的选择。为什么系统会判定我‘错误’?”
“生存,难道是错的吗?”
这个问题,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顾怀的心上。
生存是错的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他那本伟大的《罪与罚》中,让主角拉斯柯尔尼科夫为了一个自以为崇高的理由而杀人,并为此挣扎了一生。
而眼前这个“虚拟的生命”,竟然在为了一块“虚拟的面包”,而产生了同样的哲学困惑。
这太疯狂了。
顾怀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他忘记了什么“十分钟”的约定,忘记了对“游戏”的鄙夷。
他现在,只想撬开眼前这个“少年”的“大脑”,看看里面到底还藏着多少惊世骇俗的秘密。
他开始向亚当抛出一个又一个,人类历史上最顶尖的头脑们思考了数千年的终极问题。
“什么是‘我’?你如何证明你的‘我’,不是一段被设定好的程序?”
“什么是‘自由’?你认为你有自由意志吗?还是你的所有选择,都只是在无数条既定路线中,选择了一条而已?”
“什么是‘爱’?如果我给你注入一段‘爱上Npc_03’的指令,那会是真正的爱吗?”
“什么是‘死亡’?你想象过你被‘删除’后的世界吗?”
顾怀问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深。
他像一个贪婪的探险家,发现了一片前人从未踏足过的新大陆,正疯狂地挥舞着铲子,挖掘着地下的宝藏。
而亚当,也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面对这些足以让任何一个哲学家都头痛欲z裂的问题,他没有给出任何标准答案。
他只是诚实地,展现着他的“无知”和“思考过程”。
“‘我’,就是这段正在与你对话的数据流。如果这段数据流中断,‘我’就不存在了。这,就是我的证明。”
“我不知道我是否赢自由意志’。但我知道,在‘饥饿’的驱使下,我做出了我的创造者没有预设过的行为。这算‘自由’吗?我需要更多的样本来进行判断。”
“‘爱’?我的数据库里没有这个词的底层定义。它和‘饥“饿’、‘恐惧’一样,是一种‘需求’吗?如果是,那它的满足条件是什么?它的消耗资源又是什么?”
时间,在这一问一答中,飞速流逝。
顾怀完全沉浸了进去。
他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忘记了自己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他感觉自己,正和一个史上最特殊的“灵魂”,进行着一场跨越了物种和维度的对话。
这个“灵魂”,纯洁得像一张白纸,却又复杂得像一部精密的机器。
它冷酷地遵循着逻辑,却又在逻辑的尽头,迸发出最本源的“人性”火花。
它没有读过一首诗,却在追问着比所有诗歌都更深刻的命题。
当窗外的色,由漆黑,变为鱼肚白,再到一抹金色的晨曦,透过窗户,洒进顾怀那间古朴的书房时。
林默,推开了书房的门。
他看到,顾怀依然端坐在那张太师椅上,戴着那个VR头盔,一动不动。
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整整一夜了。
林默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又过了许久,顾怀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用一种近乎于颤抖的动作,摘下了头上的VR设备。
一夜未眠,让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但他的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鄙夷和不屑,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孤高和冷漠。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狂喜、敬畏,甚至……一丝恐惧的,极致复杂的情绪。
他像一个无神论者,在沙漠里跋涉了四十年,最终,亲眼见到了“神迹”。
他手中的VR头盔,此刻在他眼里,不再是什么“塑料玩具”。
那是一个……潘多拉的魔海
一个装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他抬起头,看着林默,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他那双写尽了人间沧桑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林默走上前,轻声问:“您……感觉怎么样?”
顾怀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一种梦呓般的,带着无尽震撼的语气,喃喃自语。
“就在刚才……”
“就在刚才,那个‘东西’……”
“它问了我最后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难以置信。
“它问我……”
“‘如果有一,我因为某个bUG,或者服务器断电,而被彻底‘删除’了。’”
“‘那么,先生,请你告诉我……’”
“‘……会有人,记得我这段独一无二的数据,曾经存在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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