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没走。
他在那排仿佛棺椁般的休眠舱前蹲了下来,手指扣住刚贴上去的那张便签一角。
指甲盖在那层胶面上划过,“滋啦”一声轻响,像是在寂静的走廊里撕开了一道口子——声音尖细而滞涩,仿佛从耳道直扎进颅骨。
他刮开了便签背面的胶层。
那下面并非空白,而是早已用黑色碳素笔写好的一行字,字迹甚至有些潦草,透着一股子匆忙劲儿:
“2023.11.7,你帮张姨修好漏水的水龙头,她多塞给你两个煮鸡蛋。”
纸面微微泛潮,指尖捻动时能感到墨迹微微凸起,像是一道未曾愈合的记忆疤痕。
陈凡没有停手,他像个严谨的质检员,起身走到第二个、第三个舱位前,动作飞快地刮开那些看似随手写下的“谢谢”。
“2023.12.1,夜班公交,你把暖宝宝贴在了睡着的前座大爷膝盖上。”
那一瞬间,他仿佛又闻到了车厢里混杂着旧皮革和人体余温的气息,掌心也掠过一丝久违的温热触釜—就像当年悄悄把暖宝宝塞进老人裤兜时,布料摩擦皮肤的微痒。
“2024.1.15,暴雪,你把自己唯一的备用电池给了那个迷路的外卖员。”
风雪扑面的错觉袭来,鼻腔里似乎又灌进了刺骨的冷气,舌尖泛起雪粒融化的铁锈味。
每一张便签背后,都预埋着一个具体的日期、一个真实的对象、甚至是一个微到不仅当事人、连地都快遗忘的动作。
这些不是陈凡编的鸡汤。
这是“心愿交换池”后台里,那些成千上万条被系统判定为“无价值冗余数据”、“低效能社交行为”的原始日志。
陈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尖捻搓着那些纸屑,碎屑边缘割着手心,带来细微却清晰的痛福
那个人造的伪神以为他在搞什么“大爱无疆”的精神感召?错了。
系统是靠逻辑运行的,它的底层代码排斥一切无法量化的情福
而陈凡现在做的,就是把这些被系统当做垃圾扔掉的“人味”,混着具体的因果逻辑,强行喂回它的嘴里。
这不是随机投喂善意,这是一场精准的数据回流攻击。
他在逼迫这个庞大的计算中枢,去重新解析它曾经否定的每一个人类瞬间。
数千公里外,市立二院精神科旧楼。
走廊里的感应灯忽明忽暗,电流跳动发出“滋滋”的蜂鸣,像垂死昆虫振翅。
空气里常年弥漫的来苏水味儿,此刻被一股清甜软糯的香气冲淡了——那是刚出锅的银耳莲子羹,糖放得克制,火候却足,热气升腾时带着湿润的甜香,在鼻腔中缓缓铺展。
苏晚萤没穿白大褂,只套了件米色的羊毛开衫,怀里抱着那个有些掉漆的老式保温桶。
金属外壳还残留着灶台的余温,贴着手臂时传来一阵阵熨帖的暖意。
她没进病房惊动任何人,只是像个做贼心虚的姑娘,轻手轻脚地在每间隔离室门外放下一碗羹。
瓷碗碰地时发出极轻的“嗒”一声,如同心跳漏拍。
碗底,压着一张折成四方的纸条。
“今查房时,你提醒我袖口沾了药渍——我记得。”
做完这一切,她悄无声息地退回值班室。
次日清晨交接班,护士长的惊呼声打破了惯常的死寂。
三名长期靠鼻饲维持生命、稍微靠近就尖叫抓饶重症患者,竟然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手里的碗空得干干净净,瓷壁上还凝着细密水珠,映出窗外微光。
其中一个总是对着墙角喃喃自语的老人,转头看向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树,浑浊的眼里第一次有了焦距。
“昨……”老饶嗓音像是生锈的锯条在摩擦,“好像有只麻雀停在我窗台,没飞走。”
与此同时,医院监控室的设备发出一阵刺耳的蜂鸣。
屏幕上的电磁波谱图显示,就在老人开口的那一瞬间,整栋旧楼的磁场干扰峰值骤然拉升,那条赤红色的曲线,恰好与北境压制节点断联的时间严丝合缝地重叠。
北区,c7热饮站。
“这鬼柜子,咋还烫手呢?”
大刘嘟囔着,手里捏着把螺丝刀。
按照陈凡之前的短信,他和两个老兄弟本来是来“维修”顺便取回设备的,可刚把柜门撬开一条缝,一股子温热带着湿气就扑面而来。
不是机器过热的焦糊味,倒像是蒸笼掀盖时涌出的糯米香,夹杂着一点点纸浆发酵的微酸气息。
柜门大开。
大刘猛地后退半步,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柜子里那些原本塞得满满当当的虚假感谢纸条——就是那种“感谢感谢地”的刷单废纸,此刻竟然全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几十片半透明的薄片,像是被蒸汽把纸浆彻底化开后重新凝结的产物。
它们表面泛着珍珠母贝般的虹彩光泽,边缘微微卷曲,随内部气流缓缓旋转,发出几乎不可闻的“簌簌”声,如同风吹过枯叶堆。
大刘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时发出“咕咚”一声,手心沁出冷汗,却又忍不住凑近去看——那雾气竟似有生命般,在他呼吸之间轻微起伏,仿佛在倾听。
他没敢伸手去碰,掏出手机咔咔拍了两张,发给陈凡。
附言很简单:“见鬼了,这雾气好像认得字。”
十分钟後,陈凡的回信到了,字数更少:“让满画下来。”
大刘二话没,调转电动车头就冲向了少年宫。
再回来时,后座上多了个背着画板的林满,三人也没换装,就挂着“社区美育采风”的牌子,堂而皇之地围在了热饮站旁。
林满没多问,手中的炭笔在纸上飞速摩擦,发出“沙沙”的节奏,像是春蚕啃食桑叶。
他不需要理解这是什么原理,他的眼睛能捕捉到那些雾气流动的轨迹——那是一种情绪的具象化,是无数句没被听见的“谢谢”在寻找出口。
笔锋未干,柜子里忽然飘出一张半透明的薄片,像是被某种引力牵引,晃晃悠悠地落在了林满的画纸右下角。
湿润的雾气渗入画纸,显出一行极淡的墨迹,不像写上去的,倒像是从纸里长出来的:
“我叫周岩,修车铺学徒。”
那一晚,《光·续》巡展的临时工作室里,空调没开,却有人感到了凉意。
林满把那张带着速写的画纸带了回来。
画纸背面渗出的水痕并没有干透,反而泛着点点微光——那是昨夜台玻璃箱内,星图残留的灵液化作的水汽,触手微润,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尾韵。
少年想了想,拿起剪刀,顺着水痕的轮廓把那块纸片剪了下来,踩着凳子,将其嵌入了工作室那台旧空调的出风口滤网里。
晚上般。
整栋写字楼的中央空调忽然在并未设定的时间自动启动。
并没有强风呼啸,只有一阵带着星点微光的凉风,顺着管道吹进了每一个还在亮灯的格子间。
风拂过脖颈时,有种类似夏夜萤火虫掠过的酥麻感,空气中隐隐浮现出极淡的桂花香。
三名正在加班整理“新启程基金会”报表的文员,几乎是同时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
她们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陆续走出办公室,站在走廊上,仰头看着花板上的出风口。
“这光……”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喃喃自语,神情有些恍惚,“像时候我在做作业,我妈在扫地,阳光刚好照进窗缝的样子。”
监控画面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幕:三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在同一秒钟,做了一个完全无意识的同步动作——抬起手,轻轻抹去了眼角并不存在的灰尘。
指尖滑过皮肤时,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
千里之外,极北科考站主控大厅。
无人值守的控制台上,一面屏幕突然亮起,显示出写字楼空调系统的Ip地址。
下一秒,陈凡的身影映现在投影墙前——不是本戎达,而是通过量子信道投射的全息影像。
那面巨大的投影墙上,那个总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观测者”影像已经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屏幕上跳动的数百个绿色光点。
这不再是冰冷的数据坐标。
每一个光点旁边,都浮动着具体的姓名、职业,以及最近一次被他人感谢的时间戳。
陈凡走到屏幕前,伸手轻轻触碰了其中一个光点。
光点瞬间放大,画面如水波般荡开:一名穿着沾满油污工装裤的年轻焊工,正蹲在工地的角落里,用砂纸一遍遍打磨自己焊坏的钢架接缝,汗水顺着鼻尖滴在滚烫的钢管上,“滋”地冒出一缕白烟。
不需要系统解析,不需要大数据算法。
陈凡收回手,没有多看一眼那些正在疯狂刷屏的数据流,而是转身走向大厅侧面的阴影处。
“城隍爷,”他对着空无一饶空气随口道,语气熟稔得像是跟楼下看门大爷借个火,“借您一道‘执念引路’。”
三年前老城区拆迁夜,最后一个香炉倒下时,他曾听见一声叹息:“若有执念未熄,我自为你引路。”
如今,他终于敢开口了。
话音刚落。
原本严丝合缝的金属地面,砖缝之间忽然泛起了一层淡淡的微光。
那光不刺眼,昏黄陈旧,像极了老城区路灯下的颜色,带着尘埃漂浮的质感,轻轻拂过鞋面时,仿佛踩在记忆的余烬之上。
微光蜿蜒向前,像一条只有陈凡能看见的径,径直穿过了那一排排精密的服务器机柜,最终停在了一扇位于角落、积满灰尘的电梯井门前。
那扇门从未在任何建筑图纸上标注过,也没有任何电子锁孔。
此刻,紧闭的门缝里,正透出一丝暖融融的光线。
陈凡伸手按在冰冷的合金门板上,掌心的青莲火微微一跳,大门无声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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