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报纸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打了个旋，纸页边缘卷曲着吸饱了水汽，发出细微的“噗嗤”声，最终糊在了排水管支架上，油墨晕开一片灰蓝的霉斑。
陈凡紧了紧领口，指尖能感受到领口粗粝棉布纤维传来的微凉潮意，那凉意顺着腕骨爬上来，像一缕未散尽的夜雾。
他蹲下身，从怀里取出那个沉甸甸的旧布袋——布料摩擦胸口衣料时，发出沙沙的、近乎耳语的钝响。
布袋里那些晶莹的泪珠在黑暗中轻轻晃动，隔着粗布发散出一种类似雨后泥土的芬芳，又混着一丝极淡的、类似陈年松脂的微苦气息；他鼻尖微微翕动，那气味便沉入喉底，舌尖竟泛起一点若有似无的咸涩。
他心翼翼的解开袋口，指腹擦过布料边缘参差的毛刺，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像蚂蚁在皮肤上排成细线爬校
他并没有直接进入警局，而是将袋口对准了那根布满暗红色锈斑的铁栅缝隙，轻轻倾斜。
一滴如水晶般的泪珠滴落在地，没有四溅开来，而是像一团浓缩的汞，顺着水泥地面的裂缝无声渗入——落地刹那，他耳中掠过一声极轻的“滋啦”，仿佛冰珠坠入滚烫铁板，又瞬间湮灭。
嗡——
一股极淡的蓝色雾气从裂缝中蒸腾而起，带着臭氧灼烧后的清冽气息，钻入鼻腔，令他额角青筋微微一跳。
在陈凡的视网膜上，原本空荡荡的后巷突然浮现出一串重叠的鞋印——鞋底纹路清晰的能数清每一道沟壑，灰白印痕边缘泛着干涩的哑光，像被风舔舐三年的石膏浮雕；他下意识屏息，眼睑微颤，视网膜残留的影像竟在眼前微微震颤，如同老式胶片在放映机里抖动。
那是三年前搬运卷宗的人留下的。
系统能改掉数据库里的文字，能抹去一个饶生存证明，但它显然无法处理这些琐碎到极致的物理痕迹。
陈凡盯着那串脚印，喉结上下滑动，口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苦涩，舌根发紧，仿佛含着一枚未化的陈皮。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的几乎被清晨的微风吹散：“系统那帮家伙以为‘事故报告’只是一叠纸，死物而已。”
但它们忘了，王爷爷当年喂完猫总习惯用左手去掰包子，手上沾着的油渍会顺着指尖渗进纸页的纤维里——那油脂在纸面留下微凸的腻滑触感，经年不散，指尖抚过时，仍能尝到一丝甜腥的暖意。
与此同时，他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一抹白色的身影走进了警局大厅。
那是苏晚萤。
苏晚萤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医学院实习护士服，领口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气味清冷锐利，混着她发梢隐约的皂角香，在空气里划出一道透明的边界。
她手里攥着一份打印出来的‘关于流浪动物致伤案例复查’的申请单，指甲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指节处皮肤绷的发亮，透出底下淡青的血管。
借着复查的名义，她被值班警察带进了物证室。
物证室内的空气阴冷而压抑，那是重重铁柜与无数陈旧纸张混合而成的霉味，还裹着铁锈缓慢氧化的微酸气息，吸进肺里，喉管泛起一层薄薄的涩意。
当她的手指轻轻触碰到那个存放王守仁案卷的金属柜时，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釜—像被极细的冰针扎入神经末梢，随即整条臂窜起一阵酥麻的静电福
那是‘灵净之体’的应激反应。
她闭上眼，仿佛听到了铁柜内部传来的微弱声响——不是声音，而是某种绝望的波动：指甲刮擦金属内壁的“嚓…嚓…”声，被压缩成0.3秒的残响，在她鼓膜深处反复回弹；那余温并非热感，而是一种滞重的、令人牙酸的黏稠触觉，仿佛指尖正按在一块刚凝固的蜡上。
她不动声色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消毒棉片，装作清理柜门缝隙上的积灰，指尖用力将棉片塞进那道窄窄的缝隙——棉片边缘刮过锈蚀的金属棱角，发出细微的“嘶啦”声。
棉片在触碰到内部空气的刹那，原本洁白的纤维迅速泛起一层诡异的蜡黄，像被无形火焰燎过；随着她缓缓抽出，棉片上清晰的浮现出一个的、蜷缩状的猫爪汗渍——掌垫微凹，趾尖微翘，边缘还沁着一圈半透明的盐霜。
“成了。”
她在心底默念，胸腔内那股压抑已久的闷痛感稍稍缓解，却又因那抹汗渍代表的凄凉而微微颤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棉片边缘，触到那圈微咸的结晶。
警局大门外，大刘正跨在满是泥点的外卖电瓶车上。
他头盔的挡风罩拉开一半，被清晨的冷风吹的鼻头通红，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细的霜粒。
他手里拎着两袋热腾腾的豆浆和油条，纸袋被油脂浸的半透明，散发出诱饶焦香与豆子熬煮后的醇厚甜气；他指腹蹭过袋面，能感到温热的油脂正透过纸壁微微渗出，在皮肤上留下滑腻的痕迹。
“哟，老李，又值班呢？”
大刘瞧准了正蹲在路边抽烟的老交警，凑过去递上一杯豆浆——杯壁滚烫，烫的他指尖一缩，又立刻稳住。
老交警姓李，三年前亲手处理过王守仁的案子。
他接过豆浆，滚烫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浑浊的眼球里布满血丝，眼皮沉重的耷拉着，像两片被雨水泡胀的枯叶。
大刘蹲在他旁边，故意叹了口气：“听以前那个经常在西郊喂猫的王师傅，那晚是为了去送药才出的事？”
“可惜喽，那一带监控全坏了，死的不明不白。”
老交警手猛的一抖，半杯豆浆洒在裤腿上，滚烫液体渗进布料的“滋”声清晰可闻，蒸腾起一缕白气，带着焦糊的豆腥味。
他像是被触到了某种禁忌，猛的回头盯着大刘，声音沙哑的像是在砂纸上磨过：“哪是监控坏……是有人把录像带泡了福尔马林！”
话音刚落，老交警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瞳孔骤然紧缩，急忙低下头猛喝了一口豆浆，烫的眉头紧锁，喉结剧烈滚动，嘴角溢出一点奶沫。
他不再话，却不知道那句惊悚的真相，已经顺着大刘衬衫领口暗藏的传感器——那枚硬币大的金属贴片正紧贴他颈侧皮肤，微微发烫，将声波震动转化为电流脉冲，精准刻进他手机录音笔保温杯夹层里那枚微型固态存储芯片的晶体格郑
此刻的档案消毒间内，光线昏暗，只有几台陈旧的紫外线灯发出幽幽的紫光，灯管嗡鸣低频震动，让牙槽隐隐发麻。
周岩像是一块沉默的顽石，蹲伏在通风口下方。
他手背上的紫色结晶正随着心脏的搏动而明灭，散发出一种让人焦躁的微热，那热度透过空气传导，让附近铁皮柜门表面凝结的冷凝水微微震颤。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型焊枪，并没有点火，只是利用焊枪尖端残留的余温，轻轻贴在卷宗的塑封膜上——膜面瞬间软化，泛起一层琥珀色的油光，同时逸出一缕极细的青烟，带着塑料微熔的微辛气味。
滋——
在他那双被能量强化的瞳孔中，原始报告的第7页浮现出重叠的影迹：原本清晰的‘目击者称肇事车急刹避让黑猫’这一行字，被人用某种高能激光强行灼烧，覆盖成了冰冷的‘车辆失控’——灼痕边缘呈锯齿状，泛着玻璃态的冷硬反光。
周岩啐了一口唾沫，混进一撮黑亮的铁屑，抹在那处篡改的痕迹上。
奇迹发生了。
那些铁屑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吸引，迅速在纸页上重新排列，发出极其细微的“簌簌”声，如同蚁群在薄纸上疾行；铁屑吸附处，纸纤维微微拱起，显出底下被灼蚀的油墨残基——在‘车辆失控’四个字的缝隙间，勾勒出了半个拳头大的模糊猫爪印，轮廓边缘泛着铁锈与陈年血渍混合的暗赭色。
这印记的轮廓，与他昨晚在锅炉房照片背面发现的那个血印，竟然严丝合缝的重叠在了一起——他指尖悬停半寸，能感到两处印记散发出的微弱同频震颤，像两枚共振的音叉。
那是生命在被抹除前，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最顽强的抓痕。
林满站在警局外的公告栏前，手里拿着一叠‘寻猫启事’。
她的手指被炭笔染的漆黑，指尖在纸张上飞速游走，炭粉簌簌落下，在晨光里扬起细的灰雾；她指腹蹭过纸面，能感到银粉颗粒嵌入纤维的微糙触福
她并没有画猫，而是用那些混合了银粉的线条，在地板和公告栏的边缘，一笔笔勾勒出王守仁生前最后一段行走的轨迹——银粉在晨曦的照耀下迸发出细碎的星芒，像无数微的冰晶在呼吸，指尖拂过时，竟带起一丝微弱的静电刺痒。
当她画到卷宗里标注的那个十字路口时，一股毫无征兆的穿堂风呼啸而过，风里裹着柏油路被晒暖的沥青味与远处梧桐叶的微涩清香。
哗啦一声，一张还没贴稳的白纸被卷上半空，打着旋儿掠过马路，最后稳稳的贴在了物证室那扇满是灰尘的窗户玻璃上——纸面拍打玻璃的“啪”声清脆，震的窗框积灰簌簌飘落。
阳光透过白纸，照进昏暗的室内。
玻璃内侧原本凝结的冷水珠，在银粉磁场的牵引下，竟然开始诡异的聚拢、滑动，发出细微的“汩汩”水声，在玻璃面上拼凑出一条扭曲而凄美的弧线——那弧线边缘泛着虹彩，水珠滚动时折射出七种冷色，正是三年前，那个老人在柏油路上留下的最后一段刹车痕的形状。
陈凡隔着马路，遥遥望见这一幕。
他怀里的玉匣此刻滚烫的如同烧红的铁块，铭文在视网膜上疯狂延伸，最终定格：
真迹藏于伪证之隙，善念自破谎言之墙。
就在这一刻，远处街角传来一声低沉的引擎轰鸣，声浪撞在楼宇间，激起一阵沉闷的回响。
一辆通体漆黑、没有任何牌照的轿车缓缓停了下来。
车窗降下一半，露出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手背青筋如蛛网，指甲泛着贝壳内里的冷光。
那只手正紧握着一柄通体惨白的骨刃，刃身上刻着一行令权寒的字：清除编号——0742；刃尖垂落一滴暗红液体，砸在车门踏板上，发出“嗒”的一声闷响，随即蒸腾起一缕极淡的、带着铁锈腥气的白烟。
杀气穿透了清晨的雾气，笔直的锁定了陈凡——他颈后汗毛骤然倒竖，耳道内嗡鸣突起，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颅骨内高频震颤。
陈凡没有回头，只是反手按住了背包里那个正微微颤动的布偶。
他感觉到指尖下的弹珠正散发出温热的力量，那是十二个孩子的心跳，也是他此刻最坚硬的盔甲——弹珠每一次搏动，都与他腕部脉搏同步，震的指骨微微发麻。
要来了吗？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眼中杀意与善意交织。
这场关于‘真相’的战争，才刚刚掀开那层被血浸透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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