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拿饶余波尚未平息,柳文渊的名字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在汴梁官场悄然炸开时,皇宫大内却已是一派截然不同的景象。
文华殿内,熏香袅袅,却压不住一股鲜活湿润的泥土气息。
陈默换下常服,穿着一身利落的窄袖劲装,裤腿甚至沾着些许泥点,正站在一张巨大的书案前。书案上铺开的并非奏章,而是一幅精心绘制的《大燕疆域农时水利总览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州府的作物种类、预计收成、河流水系以及…略显混乱的节气标注。
户部尚书李纲、工部尚书墨矩,以及钦监正等几位重臣围在两侧,皆神色肃然。
“陛下,”李纲指着图中江北一片区域,眉头紧锁,“去岁冬暖,今春又雨水偏多,按前朝旧历,江北各州应已近麦熟,可据各州急递,麦穗灌浆尚且不足,若依旧历收割,必致减产无疑!”
钦监正颤巍巍补充:“陛下,前朝历法沿用至今,确有偏差。近年来象亦时有异常,旧历推演,已渐失精准。农事乃国之根本,历法失准,百姓无所依从,耽误农时,非同可啊。”
陈默的手指划过图上代表主要粮区的区域,沉声道:“朕今日去京郊御田扶犁,亲见麦穗青黄不接,便知此事刻不容缓。靠吃饭,却不能盲从于过时的时。墨卿,”他看向墨矩,“你工部堪舆局,测算各地水文地理,数据最为详尽,有何见解?”
墨矩立刻拱手,他如今虽贵为尚书,但工匠本色不改,话直接:“回陛下,臣等根据近年各地上报的物候、气温、降水记录,对比旧历,发现偏差确存,且非一地一域。譬如这江淮之地,旧历所称‘芒种’时节,如今实际气温与降水已与往昔不同,若仍按旧历安排水稻插秧,恐误了最佳时令。臣以为,当立即着手修订新历!”
“修订新历,谈何容易?”李纲叹了口气,“牵一发而动全身,需观测象,核对物候,计算推演,非一朝一夕之功。而眼下春耕夏收在即,百姓等不得啊!”
殿内一时沉寂。历法之事,关乎道正统,更直接关系到亿万农夫的饭碗和国家的粮仓,确实棘手。
陈默凝视着地图,目光锐利。他忽然开口道:“远水难救近火。修订完备新历确需时日,但农时不等人。朕有个想法。”
众臣立刻凝神静听。
“即刻以钦监和工部堪舆局为主,抽调精干人手,成立‘授历局’,专司新历修订,此事要快,也要稳,给你等一年时间,明年此时,朕要见到我大燕自己的《授历》!”
“臣等领旨!”钦监正和墨矩齐声应道。
“但在此之前,”陈默话锋一转,“不能坐着干等。李卿,你户部即刻行文各州府,特事特办:令各地选派老农、精通农事的吏员,根据当地实际物候——柳树发芽、桃花盛开、青蛙鸣舰河水解冻程度等等这些最直观的景象,结合当地近年收成最好的经验,快速拟定一份本地的《临时农事指南》,上报户部核查后,迅速下发乡里,指导今年农事!告诉各地,不必完全拘泥于旧历书本,一切以地里的实际情况为准!谁因拘泥旧历而误了农时,朕拿谁是问!”
此言一出,李纲眼睛顿时亮了:“陛下圣明!此法甚好!既解燃眉之急,又能汇集各地实际经验,为我朝新历修订提供最扎实的依据!老臣即刻去办!”
这就相当于发动群众智慧,先解决眼前问题,同时为长远规划积累数据。众臣纷纷点头,心中佩服陛下思路之活络。
“嗯,”陈默颔首,“新历之事,关乎国运,必须慎之又慎,但也要只争朝夕。墨卿,你的堪舆局要全力配合,那些测算山川地理的仪器,也可用于观测象。需要什么,直接报给朕。”
“臣遵旨!”墨矩躬身,脸上带着技术官员遇到重大课题时的兴奋光芒。
处理完这件大事,陈默似乎松了口气,这才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他挥挥手:“好了,历法之事便如此定下。诸位卿家也去用膳吧。”
众臣告退。陈默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对旁边侍立的内侍总管淡淡道:“摆驾坤宁宫吧。今日就在皇后那里用午膳。”
“是,陛下。”
坤宁宫今日显得格外温馨。殿内角落摆放着几盆新进的兰花,幽香淡淡。皇后沈清梧早已得了消息,命厨房备了几样精致的江南菜,并一壶温热的黄酒。
见陈默进来,沈清梧微笑着迎上前,自然地替他拂去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听陛下今日又去扶犁了?还召见了大臣议农事?这般辛苦。”
陈默握住她的手,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亦在农。不去地里看看,只听奏章,如何能知真实情形?倒是你,宫中事务繁杂,还要操心朕的膳食。”
两人相携入座。饭菜很简单,一碟清炒芦笋,一碟火腿蒸鲥鱼,一盅鸡汤,还有两样清爽的时蔬,都是陈默偏好的口味。
“臣妾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事了。”沈清梧为他布菜,语气轻柔,“比起陛下日理万机,臣妾安守宫中,已是清希只是…陛下也要当心身体,莫要过于劳累。”
陈默喝了一口汤,胃里暖和起来,心情也舒缓不少:“知道了。如今大局初定,千头万绪,总是要亲力亲为才放心些。等一切都上了正轨,便好了。”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煊儿今日功课如何?”
提到儿子,沈清梧笑容更深了些:“太傅夸他聪慧,今日学《千字文》,已能背诵大半了。只是午后有些贪玩,追着一只蝴蝶跑遍了半个御花园,弄得一身汗。”
陈默闻言不由失笑:“这个年纪,贪玩也是常情。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不必过于拘束了他。明日朕得空,考教一下他的弓马,总不能只读死书。”
“陛下的是。”沈清梧柔顺应道,眼神中满是幸福的光彩。这样的家常时光,于他们而言,亦是难得。
用罢午膳,陈默憩了片刻。醒来后,精神恢复了许多。他信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庭院中生机勃勃的草木,思绪又飘回了国事之上。
农事、历法、科举、吏治、军备…还有那个刚刚点燃第一把火的新政宣讲司。柳文渊…希望这把快刀,真能劈开那些沉疴积弊。
他负手而立,目光渐渐变得深远。
下初定,百废待兴。他这位开国之君,注定无法真正清希每一步,都需深思熟虑,如履薄冰。
“来人。”
“奴才在。”
“传旨:明日卯时,召石宝、林冲、卢俊义…于武英殿议事。该议一议,北疆的防务,以及…水师的事了。”
“是,陛下。”
内侍悄声退下。陈默依旧站在窗前,夕阳的金辉洒在他玄色的常服上,勾勒出一种沉静而强大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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