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里那两根白须子,在晨光里泛着象牙似的光。
秦风跪在坑边,没急着动手。他先闭眼定了定神,等心跳稳下来,呼吸匀了,才重新睁开眼。这一睁,眼神就跟刚才不一样了——专注得像针尖,又沉得像潭水。
鹿骨钎子在手里掂拎,选的是那根最细的,尖头磨得跟绣花针似的。他没直接从须子旁边下钎,而是徒坑沿外半尺,钎子尖轻轻点进腐殖土里。
这一下,只破开土皮。
“柱子,你看这土。”秦风低声,“黑得流油,捻开了看,有腐叶也有细砂。这种土质,须子扎得深,但也脆,一碰就断。”
赵铁柱凑近看,点头:“我爹过,肥土里的参娇气。”
秦风手腕极轻地一旋,钎子尖挑起指甲盖大的一撮土。土离了坑,他没急着扔,摊在手心里,用另一根竹签轻轻拨开。
碎叶、草根、细砂……没有白色。
“记。”他对王援朝,“表层土,半尺内无主须。腐殖质厚,土质松软。”
王援朝笔尖唰唰响。
这一撮土清理完,秦风才把它放到旁边的油布上——不能乱扔,怕盖住了别的须子。动作慢得像在拆地雷,实际上也差不多,前世排雷就是这个节奏。
第二钎,第三钎……
坑沿慢慢扩大,土一撮一撮往外清。每清一撮,都要检查,都要记录。坑深到了一尺,东侧那根主须露出的部分多了些——从发丝粗细,变成了针线粗细,白生生的,带着细细的绒毛。
秦风停下手,换了根稍粗的鹿骨钎子。细钎子清浮土好用,但碰到碎石树根就没劲了。
他顺着主须的方向,往东侧探。钎子尖下去三寸,碰到柔韧的阻挡——不是须子,是细树根,椴树的毛细根。
“树根。”秦风,“须子可能绕过去了。”
他没硬捅,手腕轻轻一拧,钎子尖贴着树根边缘滑下去,绕了个弯。再往下探,又碰到了——这回是须子,跟主须连着,但细得多,分叉的支须。
“支须一根。”秦风声音很稳,“位置,东侧主须下三寸处分叉。柱子,记一下长度。”
赵铁柱赶紧拿过备用的竹签,比着那根支须量——从分叉点到须梢,约莫四寸。
秦风没急着清这支须周围的土。他退回来,继续清主须旁边的。鹿骨钎子像长了眼睛,贴着须子边缘往下走,每次只挑开米粒大的土。须子一点点露出来,从土里剥离,悬在坑里,细得让人不敢喘气。
日头升高了,光线直射进坑里。汗从秦风额角滑下来,挂在睫毛上,他眨眨眼,汗珠子掉进土里,没敢抬手擦——手不能抖。
“援朝,擦汗。”他低声。
王援朝赶紧掏出手帕——也是备好的,干净软布。轻轻在秦风额上按了按,动作轻得像是怕惊着啥。
主须清到一尺半深,分叉了。
不是一根分两根,是一根主须上,同时分出三根支须,像手掌张开。三根支须走向不同,一根往东,一根往东北,一根微微偏北。
“三岔口。”秦风停下手,“这是关键处。须子在这儿分家,底下可能连着芦头。”
他换了个姿势,单膝跪改成双膝跪,身子俯得更低。眼睛离坑底不到一尺,能看清须子上最细的绒毛。
鹿骨钎子不敢用了,太硬。他拿起竹签——比筷子还细的竹签,一头削得极尖。用竹签尖,轻轻拨开三岔口处的浮土。
土一点点剥开,露出了下面的情形。
三根支须不是直接从主须上分出来的,而是从一个黄豆大的结节上分出来的。结节乳白色,微微鼓起,像个疙瘩。
“芋头。”秦风,“这是参的储藏根,也叫芋。有芋的参,年头足,养分多。”
赵铁柱吸了口气:“我爹挖过带芋的,那参……二十年的货。”
“不一定。”秦风很冷静,“有的参三五年就长芋,看土质看养分。继续挖才知道。”
他顺着东北方向那根支须往下清。这根须子粗些,有缝衣针粗细,走势也陡,直直往下去。
竹签清了一寸,碰到了硬物——石子,指甲盖大。
秦风没硬来。他把竹签尖贴着石子边缘往下探,探到石子底下,轻轻一撬。石子松动,他用两根手指极轻地捏住石子边缘,慢慢往外抽。
石子出来了,带着一点土。石子底下,须子完好无损,贴着石子底面长过去,绕了个弯。
“须子会拐弯。”秦风把石子放到一旁,“看见没?它不硬碰,绕着走。这是活参,有灵性。”
王援朝记录:“东北支须遇石子,绕行,未伤。”
日头过了头顶,开始偏西。
坑已经挖到快两尺深,方圆三尺。东侧主须和两根支须基本清出来了,悬在坑里,白花花一片,像老树的细根。北侧那根主须也清出了一半,比东侧的细些,但更长。
秦风直起腰,骨头嘎巴响。跪了大半,膝盖麻了,腰酸得像是要断。
“柱子,你接手。”他把竹签递给赵铁柱,“清西侧。那边树根多,心点。”
赵铁柱接过竹签,手有点颤。他学着秦风的样子跪下去,竹签尖轻轻点进西侧的土里。
西侧土质不一样,树根盘结,土里混着碎木屑。赵铁柱清得很慢,竹签每下去一点,都要停一停,感觉一下。清到约莫半尺,竹签碰到了网状的东西——细树根织成的网,须子从网眼里穿过去。
“风哥,这……”赵铁柱抬头,一脸难色。
秦风凑过去看。确实麻烦,细树根像渔网,把须子兜在里头。硬扯,须子必断;不扯,参抬不出来。
“换细钎。”秦风,“从网眼大的地方下手,一根根树根挑开。记住,挑树根,别碰须子。”
赵铁柱换了最细的鹿骨钎子,尖头比针粗不了多少。他屏住呼吸,钎子尖伸进一个网眼,轻轻挑住一根细树根,往上提。
树根被挑起,露出下面的须子——须子贴着地面长,没伤着。
一根,两根,三根……
赵铁柱额头上汗如雨下,手却稳住了。山里长大的孩子,手上活细,耐心也足。他一根根挑,像解乱麻,不急不躁。
秦风没闲着,他拿起刷子——猪鬃毛扎的,软硬适郑用刷子尖轻轻扫过已经清出来的须子,把沾在上面的土屑扫掉。动作轻得像给婴儿梳头,一下一下,土屑纷纷落下,须子更白了。
栓子和春生一直在警戒,这会儿也忍不住凑过来看。坑里那一片白须子,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像银丝。
“我的娘……”栓子喃喃道,“这得多少根啊?”
“别话。”秦风头也不抬,“喘气都轻点。”
两人赶紧闭了嘴。
西侧的树根网终于解开了。赵铁柱长出口气,后背的衣裳都湿透了。网下清出两根支须,都不长,但完好。
日头又偏了些,林子里光线开始发黄。
坑深两尺半了。东、北、西三侧的须子基本清完,南侧土薄,只有几根短须,很快也清了。
现在,所有须子都悬在坑里,从各个方向汇聚到中心——那个还没露面的芦头。
秦风重新跪到坑边。最关键的环节来了——清芦头周围的土。
芦头是参的脑袋,须子是从芦头上长出来的。芦头周围土最紧,须子最密,也最容易伤。
他换了中号鹿骨钎子,从南侧开始——这边须子少,好下手。
钎子尖轻轻探下去,一寸,两寸……碰到硬物了,不是石头,是芦头!乳白色,有皱纹,像个缩的老姜。
秦风手停住,钎子尖轻轻拨开芦头顶上的土。土剥开,露出了芦头的真容——约莫拇指粗,两寸长,上面密密麻麻排着芦碗。芦碗一个压一个,少十几个。
“看见没?”秦风声音发紧,“芦碗密,年头足。这个……可能不止十年。”
赵铁柱眼睛瞪圆了。十年以上的五品叶,那是宝了。
秦风不敢分心。他顺着芦头往下清,钎子贴着芦头边缘,一点一点剥离泥土。芦头慢慢露出全貌——上粗下细,像个萝卜,底下连着主须。
主须从芦头底部长出来,分成五股——东、北、西各一股,南侧两股短须。五股主须再分支出无数细须,织成一张网,扎在土里。
现在,这张网的大部分已经清出来了,悬在坑里。只剩芦头底下和主须根部还有土埋着。
秦风放下鹿骨钎子,换了竹签。最后这点土最要命,芦头和主须的连接处,一碰就断。
竹签尖轻轻探进芦头底下的缝隙,挑出芝麻大的土粒。挑一下,停一下,看看须子动不动。
土一点点清空,芦头完全露出来了。底下连着五股主须的根部,粗壮,白嫩,像婴儿的手指。
“成了。”秦风长出口气,声音有点哑。
他慢慢直起腰,骨头嘎巴嘎巴响。从早上到现在,跪挖了大半,浑身像是散了架。
但参还没完全出来——须子还扎在坑底的土里,只是松动了。
“柱子,援朝,帮我。”秦风。
赵铁柱和王援朝一左一右跪到坑边。秦风把手伸进坑里,极轻极轻地托住芦头。赵铁柱托住东侧须子,王援朝托住北侧。
“数三下,一起往上提。”秦风,“慢,一定要慢。”
“一……”
手托稳了。
“二……”
呼吸屏住了。
“三……”
三个人同时,极轻极慢地,往上提。
参离开了土坑。
五股主须,几十根支须,无数细须,白花花一片,从坑里缓缓升起。须子上还沾着零星的土屑,在夕阳里泛着金红色的光。
参完整了。
芦头粗壮,芦碗密布。主须五股,走势舒展。支须繁茂,细须如网。整棵参形如人状,有头有身有四肢,在秦风手里微微颤动,像是活的。
黑豹凑过来,鼻子抽了抽,似乎想闻闻,又怕惊着,退了回去。
栓子和春生看得呆了,嘴巴张着,忘了合上。
秦风的手很稳。他慢慢把参提到油布上,轻轻放下。然后,拿过那团拌好的苔藓槁。
苔藓还是湿的,带着腐殖土的腥味。他用手抓起一团,轻轻敷在芦头上,裹住。再抓起一团,敷在主须上,裹住。一点一点,把整棵参用苔藓裹起来,裹成个长条包袱。
最后,用另一块油布包好,用红绳松松系住。
“山神爷赏饭。”秦风捧着油布包,轻声。
夕阳完全沉下山了,林子里暗下来。
坑还在那儿,黑乎乎的,像个伤口。
秦风跪在坑边,把清出来的土,一捧一捧填回去。填平了,用手拍实,又从旁边抓了些落叶撒上。
“土归土。”他,“来年,这儿还能长东西。”
起身时,已经黑透了。
营火生起来,火光映着五张疲惫又兴奋的脸。
油布包放在火堆旁,没敢离太近——怕烤着了。但得让火光照着,这是规矩,抬出来的第一夜,得让参见见火,去去阴气。
秦风靠着树干,闭着眼。手还在微微发抖——不是怕,是累的,精神高度集中了大半,松下来就控制不住。
“风哥,”赵铁柱声问,“这参……能值多少?”
秦风睁开眼,看了看油布包。
“看品相。”他,“芦碗密,须子全,身形好。按现在的价……够咱们几家盖新房了。”
火堆噼啪响着。
老林子的夜,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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