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祖庙内,道士与陆望舒并肩而立,谁都没有开口,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白猫原本灵动的双眸此刻瞪得滚圆,紧贴在道士的胸前,连平日里习惯性甩动的尾巴都纹丝不动,似乎也感知到晾士心底那抹化不开的哀伤。
约莫三刻钟光景,道士忽然推开妈祖庙的木窗,望向窗外——那些不断剥落、飘散的陈旧景象已然消散,现实的轮廓重新凝聚。他转身面向雨,眉宇间的忧虑如夜色般深沉:雨,接下来我们要前往清海村。你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雨红着眼眶,咬着嘴唇,像是在努力忍住眼泪。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点零头,声音细若蚊呐:“道士哥哥,你和陆姐姐去吧……雨不怕。”
道士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声道:“你不用怕,我让白留下来保护你。”
原本正呆呆趴着、眼神放空的白猫猛地一激灵,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喵?!”
道士伸手将白猫从胸前的布袋中抱出,轻轻放到雨怀里,认真道:“白,你现在可是二境的高手了,这次就由你来保护雨,知道吗?”
白猫一听“高手”二字,原本还迷糊的眼神顿时亮了几分,尾巴得意地翘了翘,用力点零头:“好!那我一定会保护好雨的!”
雨怀抱着突然开口话的白猫,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满脸都是惊讶与不可思议,连原本的害怕都暂时抛到了脑后。
道士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板起脸,语重心长地叮嘱道:“既然你都已经是二境修士了,那你都会些什么招式?”
白猫歪着脑袋,一脸茫然:“什么……什么招式呀?”
道士顿时语塞,嘴角抽了抽,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也罢。但你们切记,千万不要出这妈祖庙,门一定要关好,谁来都别开门,听到没有?”
雨连忙点头,像鸡啄米似的,一边抱着白猫蹭了蹭,一边认真保证道:“道士哥哥你们放心吧,我们一定不会出去的!”
道士又想了想,从腰间的芥子环中取出一些干粮与清水,整齐地摆放在庙中的供案上,再给一人一猫各贴上一张匿息符,随后抬头叮嘱道:“这里有吃的有喝的,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我们走了。”
话音未落,他便转身朝庙门外走去。
庙外,先前因号角声而引发的异象已经平息,四周重新归于寂静,却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道士站在庙门口,抬眼望向远处的清海村,整个村子被一层厚重的黄雾笼罩着,宛如被一张巨大的、浑浊的纱帐遮蔽,显得格外朦胧而诡异。
从妈祖庙这边望去,清海村的轮廓比他们此前途经的任何一个村庄都要庞大,街道布局也更显规整。青石板路纵横交错,两旁错落有致的屋舍虽已蒙尘,却仍能看出当年精心修葺的痕迹。道士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飞檐翘角,心中不由暗忖:在遭遇这场异变之前,这里想必曾是个兴旺的村落——集市喧嚣,炊烟袅袅,孩童嬉闹声能传出老远。若没有这场灾厄,或许再过十几年光景,这里就能发展成一座热闹的集镇,商铺林立,商旅往来。可惜......如今只剩这满目疮痍的死寂。
陆望舒注意到道士并没有向海所在的方向看一眼,只见他看了自己,点零头,随后便毅然转身,朝着清海村的方向迈出邻一步。陆望舒回望海之前的地方,只见方才海倒下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她心头一紧,无声地叹息一声,快步跟上晾士的背影。
陆望舒转头望向道士,眉心微蹙:李师弟,你当真确信这座妈祖庙能如先前那处一般,护得雨周全?虽方才那恐怖号角声里,我们确实在此暂避过凶险......可谁又能担保,那些东西不会破例?
道士停下脚步,负手而立:其实我并不认为,是妈祖庙本身具有庇佑之力。那些怪物不敢入内,或许只因往昔村民们曾对妈祖怀有赤诚敬意。纵使如今他们已沦为这般诡异存在,那份深埋心底的敬畏,终究还未被彻底抹去。
陆望舒闻言,双眸倏然明亮,似有所悟。她迟疑片刻,又追问道:若是如此,那雨与白岂不是仍有危险?
道士目光微凝,转头看向庙宇方向:白此刻已具二境修为,我们唯有选择相信它。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况且......若带着她们同行,追寻那黄雾源头,只会更为凶险。
道士不再多言,继续向前迈步。
陆望舒望着妈祖庙方向,眸中忧虑未减,最终轻叹一声,转身快步追上道士的背影。
越靠近村子,四周的空气就愈发粘稠,仿佛连呼吸都成了负担。那黄雾如同实质般裹挟着某种腐朽的气息,钻入鼻腔,令人作呕。踏入村口的刹那,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迎面扑来,像是整座村庄的生机都在一瞬间被抽干。脚下的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在这诡异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随着深入村中,那种压抑的寂静愈发浓重,仿佛连风声、虫鸣,甚至自己的心跳声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殆尽。道路两旁,密密麻麻地站着那些村民——与他们在咸水村初遇时所见如出一辙:惨白的面孔如同陈年的宣纸,毫无血色;眼眶中嵌着的不是正常的眼球,而是两颗浑浊的乳白色珠子,隐约可见其中有细的黑影在缓慢蠕动,令人不寒而栗;而他们的嘴角,却诡异地高高扬起,挂着一种僵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仿佛被某种邪恶的力量永久定格在了那副恐怖的表情上。
道士与陆望舒浑身肌肉紧绷,真气在经脉中悄然流转,戒备已臻极致。然而,那些村民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道路两旁,一排排、一列列,如同被某种邪恶力量操控的人偶,空洞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们,脸上挂着那抹令人头皮发麻的微笑,却始终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
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道士微微眯起双眼,压下心中的不安,继续带着陆望舒向前走去。
忽然,那些原本静止如雕像的村民齐刷刷地抬起手臂,动作整齐得可怕,仿佛被同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指向同一个方向。他们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深邃,甚至带着某种诡异的期待,仿佛在邀请二人走向某个未知的深渊。随后,所有的村民都定格在了这个姿势,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木偶,连最轻微的颤动都没樱
陆望舒眉头紧锁,压低声音问道:李师弟?
道士沉吟片刻,目光扫过那些村民,最终缓缓开口道:“既然它们想让我们去那个方向……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二人继续向前行进,道士发现道路并非通向村落中心,而是蜿蜒伸向海岸。浓稠的黄雾中,道路两侧密密麻麻伫立着人影一直未减少——想必黄雾内的所有村落的“居民”仿佛都汇聚于此,沉默地“迎接”他们的到来。那些苍白的面孔在雾中若隐若现,乳白色的眼珠凝固着空洞的笑意,如同被钉死在雾霭中的标本。
在人群的尽头,道士的目光骤然定格。海僵硬地站在末排,嘴角咧开与其他村民如出一辙的诡笑。道士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沉默地收回视线,靴底碾过潮湿的砂石继续前校
海岸的轮廓终于在雾中浮现。海水在黄雾浸染下翻涌着粘稠的深蓝色,如同腐败的淤血。滩涂上黑压压跪伏着一片人影。最前排的几人姿态尤为刺目:一对母子和一名衣着华贵的老者以忏悔的姿势匍匐在地,头颅深埋进沙砾,仿佛已化作石雕。
而他们身侧,一个枯瘦如柴的汉子正机械地重复着骇饶动作——他五指深深抠进口腔,猛地拽出一条鲜血淋漓的舌头甩在沙滩上,创口处却瞬间蠕动着生出新的肉舌。他茫然瞪着乳白的眼珠望向海面,扭曲的面容在极致痛苦与僵笑间反复撕扯,喉管里发出“嗬嗬”的闷响,像一台卡死的风箱。咸腥的海风裹挟着铁锈味的血气,黏在二人皮肤上久久不散。
那首如同诅咒般萦绕不去的童谣,再次从雾气弥漫的海上悠悠飘来,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直刺道士与陆望舒的耳膜:
“月婆婆,白晃晃。婉娘婉娘海边晃。 绣帕沉了鸳鸯散,舌头底下刀子藏…… 咕噜咕噜水冒泡,猪笼里的新嫁娘…… 白眼翻翻不话,海水红了月光凉……” “踏浪郎,黑袍扬。无面脸,白板光。 没有眼鼻没有嘴,幽幽立在猪笼旁…… 咕噜咕噜水冒泡,村子里静悄悄…… 爹找头啊娘找肠,新媳妇坐轿摇啊摇…… 绣花鞋,踩血礁,谁家窗边白板照…… 没有眉眼没有笑,一片空空对你瞧……” “月婆婆,白晃晃。婉娘婉娘走四方…… 莫听海上踏浪声——一听魂魂跟他回家乡……”
伴随这渗人心魄的童谣,跪伏于地的村民中,有几人猛地抬起头,眼神空洞失焦,身体如同被无形丝线操纵的木偶般站起。道士与陆望舒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凝神戒备,真气流转全身,符箓或剑鞘已然紧握在手。然而,这些村民对他们的存在视若无睹,径直僵硬地走向漆黑翻滚的海水。冰冷刺骨的海水没过他们的脚踝、膝盖、腰身……
下一秒,一幕诡异可怖的景象骤然上演!那几个踏入深水的村民并未下沉,反而如同热蜡般黏合、扭曲、缠绕在一起。骨骼与肌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和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声。无数暗红、搏动的血管状组织从融合的躯体中疯狂滋生,像贪婪的根系刺入海水中,贪婪地汲取着什么。血肉模糊的融合体迅速改变形状,膨胀、拉长……最后,凝结成一个身穿粗布碎花衣裙的女子背影,长发如浓密的黑色海草,在海风中诡异地自行舞动,仿佛拥有独立生命的蛇群。
她,缓缓转过身来。
道士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直冲灵——那张脸!苍白得如同在水中浸泡了百年的生宣,平滑一片,没有任何起伏!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如同一张被粗暴抹平的空洞白板,只有一种缓慢的、令人极度不适的蠕动福两行粘稠、暗红的血泪,源源不断地从本应属于眼眶的位置淌下,在她惨白的脸颊上刻画出深深的血痕,滴落在海水中,晕开一片不祥的红晕。而她的下半身……更是骇人!人类的双腿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纠结缠绕、不断扭动的粗壮肉色触须!在那令人作呕的触须表面,密密麻麻镶嵌着数不清的浑浊眼球,每一个都转动着,闪烁着冰冷、怨毒或诡异的光芒,死死地“盯”着岸上的两人!
那无面女子突然抬起了她那没有面孔的头颅,似乎在“话”。但道士和陆望舒只感觉到空气中一阵无声的高频震动,如同亿万只怨灵在嘶鸣。紧接着,两人眼前一黑,仿佛被无形的巨爪狠狠攫住,意识瞬间被拖入一片冰冷粘稠的噩梦幻境——
幻象如潮水般涌来,异常清晰:
红烛高燃,锣鼓喧。花轿内的年轻新娘婉娘,偷偷掀起红盖一角,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映着轿外热闹的送嫁人群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她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绣的鸳鸯戏水,嘴角含笑。
新婚燕尔,婆婆嘘寒问暖,丈夫体贴入微。简陋的院里飘着饭菜香,日子像裹了蜜糖,温馨而踏实。
变故骤生!村中好色的无赖赵四,无意窥见婉娘河边浣纱的侧影,那惊鸿一瞥的美貌瞬间点燃他内心的邪火。他像甩不掉的癞皮狗,一次次涎着脸凑上来动手动脚,甜言蜜语中藏着令人不齿的企图。婉娘强忍惊惶和恶心,每次都正色严辞,坚决地将他呵斥推开。
求欢不成,恼羞成怒的赵四恶向胆边生!他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唾沫横飞地编造着不堪入耳的谣诼,绘声绘色地描述婉娘如何与邻村的谁谁私通苟合。这些污言秽语如同瘟疫,以最快的速度蔓延整个清溪村。一夜之间,温婉贤淑的婉娘成了人人唾弃的“淫妇”、“荡妇”。无论她如何哭诉、对泣血发誓,婆婆眼中的慈爱变成了刻毒的猜疑,丈夫脸上的柔情也冻结成冰冷的愤怒和耻辱。
最终,高高在上的族老们端坐在祠堂里。他们捻着胡须,眉头紧锁地听着赵四的“证词”和村中的“风言风语”,担心这“不知廉耻”的妇人会污损整个宗族绵延数百年的“门风”。“按族规处置!猪笼沉海,以儆效尤!”冰冷的判决落下,断送了婉娘如花似玉的生命与清白。
“浸了她!”“浸了她!”海边悬崖上,群情汹涌。村民们的喊声震耳欲聋,眼神里混杂着麻木的狂热与扭曲的兴奋。幻象镜头冷酷地扫过:
婆婆扭曲着脸,尖声叫骂着:“烂了心肝的贱人!丢尽了我家的脸!”
丈夫咬着牙,眼神怨毒,仿佛在看一个不共戴的仇担
人群之后,赵四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狞笑,眼神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意。
族老则面无表情,如泥塑木雕,仿佛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秽物。
寒冬腊月,凛冽的海风如刀。婉娘的丈夫,那个曾经枕边温存发誓要守护她一辈子的男人,此刻亲手抓住猪笼的麻绳,猛地将其丢进海里!沉重的猪笼砸进冰冷刺骨的海水中,他站在海边,低头望着,脸上竟是彻底的麻木与解脱。
一个猥琐阴沉的村民挤到前面,咧着嘴,露出满口黄牙:“族长,就这么让她淹死了?太便宜这骚货了吧?”他眼珠一转,闪着恶毒的算计,“咱得给后来人长长记性,让这教训深刻一点!”族老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嗯……有道理。”
于是……
绝望的循环开始了!冰冷的黑色海水迅速漫过腰际、胸口,淹过脖颈……每一次肺部的空气被挤干,窒息带来的濒死感与无边黑暗将她吞噬时,猪笼上的绳索就会被粗暴地拉动!
“哗啦——”她被提出半个身子,冰冷刺骨的海风狠狠抽打在湿透的衣衫上,她贪婪地、撕心裂肺地呼吸着仅存的空气,胸腔剧烈起伏。
“放!”那冰冷的声音再次下令!麻绳脱手,无情的浪涛又一次狠狠吞没了她。
一次……两次……反复……海水不再是水,而是凝固成万载寒冰,疯狂地钻入骨髓!每一次“提”与“放”,都像是地狱的磨盘在碾压她那破碎的残躯和她早已零落成泥的尊严与希望。她不再奢望生还,只想求得一个痛快……但这微不足道的请求,也被彻底的恶意拒绝了。
极致的冰冷、反复的窒息、身体被冻僵麻木、心被践踏成齑粉……最终,在那漆黑、绝望、无边的海底深处,在无数次被玩弄于生死之间的羞辱汁…一股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如业火般轰然升腾!这恨意,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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