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 这他妈的… 是手？
意识像是被从一锅温吞吞的、黏糊糊的、名为“资讯海洋”的汤里，用漏勺猛地捞了出来，然後“啪”地一下，粗暴地塞进了一个… 冰冷、僵硬、充满了陌生感触和怪异反馈的、名为“新身体”的“容器”里。
没影睁开眼”的过程。更像是… 某个开关被猛地拨开，所有被强行压抑、延迟的感知讯号，如同开闸的洪水，不，是如同被高压水枪对着脑子直接轰击般，瞬间淹没了所有的“自我”！
光！刺眼！ ！ ！不是方舟核心里那种温和乳白的资讯流光芒，而是冰冷、惨白、如同手术无影灯般、能穿透眼皮直刺灵魂的强光！ ！ 耳边是持续的、单调的、尖锐的嗡鸣，像是某种高频校准音，震得刚刚凝聚的意识阵阵发麻！ ！ 鼻腔里充斥着一股浓烈的、混合了消毒水、有机凝胶、新鲜血肉组织和… 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於臭氧混合着铁锈的、冰冷的“新生”气味！ ！ 喉咙干得像是吞了一口燃烧的沙子，每一次微弱的吞咽尝试，都带来食道和气管火辣辣的撕裂感！ ！
虚弱！无法形容的虚弱！不是之前那种能量耗尽、意识将散的虚弱，而是一种… 更加基础的、更加“物理”的虚弱！感觉自己像个被勉强拼凑起来的、关节处螺丝都没拧紧的、用劣质橡皮筋连线四肢的木偶！每一块肌肉都僵硬、迟钝，充满了不听使唤的“延迟副和“阻滞副！尝试动一下手指，传来的反馈不是“动了”，而是一连串混乱的、需要大脑重新“解码”的、关於“肌肉纤维收缩”、“肌腱拉伸”、“关节摩擦”的生硬讯号！ ！ ！
我低下头（如果脖子那僵硬迟缓的动作能算“低头”的话），看向“自己”。
一具… 苍白的、略显瘦削的、线条流畅却透着一种不自然“完美”感的人类男性躯体。面板光滑得过分，看不到毛孔，也看不到任何伤疤或体毛，像是用最高阶的生物凝胶一体成型浇筑出来的。胸口、手臂、大腿上，贴着不少连线着细线缆的、冰凉的感应贴片。身下是某种柔软、有弹性、但同样冰凉的、类似手术台的表面。
这就是… 零（方舟）为我培育的“生物基质躯壳”？ 看起来… 像个刚从工厂流水线上下来的、还没安装作业系统的仿生人模型。
不，不只是“像”。那种彻底的、与自身意识格格不入的“陌生副和“隔阂副，强烈到令人作呕。这不是“我的”身体。这只是一个… 临时租用的、效能引数不明的、还带着刺鼻“新车”味的“载具”。
“感觉如何，G-734？”
零那平静的、该死的电子音，在头顶（或者四周？）响起。不是在资讯层面，而是透过实体的扬声器，带着轻微的回音，在这个冰冷、洁白、除了我躺着的这个“手术台”外空无一物的、大概十米见方的封闭舱室里回荡。
“想… 吐…” 我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漏气般的声音。声带的震动也感觉异常陌生，像是用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拉木头。
“这是正常的初期神经介面适应不良反应。你的意识与新躯体的神经元网路及生物电讯号同步率目前仅为17.3%，且存在大量讯号冲突与错误解读。感觉迟钝、反馈异常、动作不协调均属预期范围。” 零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念明书，“正在注入神经调和剂与基础营养液，辅助适应过程。请尽量放松，尝试进行基础的感知与运动练习。从呼吸控制开始，逐步扩充套件到眼球转动、手指屈伸、面部肌肉微调。”
随着它的话，我感觉到手臂上贴着的某个感应片传来轻微的刺痛，一股冰凉的、带着轻微麻痹感的液体注入血管，快速扩散。紧接着，另一种温热的、富含能量的液体也开始流淌。那尖锐的校准音嗡鸣声减弱了一些，刺眼的光线也似乎柔和了半分。
放松？ 我他妈感觉自己像个被扔进外星机器里的青蛙，随时可能因为某个神经讯号错乱而把自己脖子拧断，怎麽放松？
但我没得选。我开始尝试，按照零的指示，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不，婴儿都比这熟练），重新“学习”控制这具身体。
吸气… 肺部扩张的感觉异常清晰，甚至能“听到”气流通过崭新气管的细微摩擦声… 呼气… 腹部肌肉的收缩反馈迟滞了半秒… 眼球转动… 视野晃动，焦距难以对准… 尝试弯曲右手食指… 中指和无名指也跟着抽搐了一下… 想皱眉表达不满… 结果半边脸的肌肉都抽动起来，像做了个鬼脸…
每一个最简单的动作，都需要全神贯注，调动残存的、关於“如何控制身体”的、早已化为本能的记忆碎片，去“教导”这具陌生的躯壳。过程缓慢、笨拙、充满挫折感，并且极度消耗精神。几分钟下来，我就感觉头晕眼花，虚弱感更甚，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同步率提升至19.1%。进步符合预期，但效率偏低。建议增加刺激，加速神经网路最佳化。” 零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任何鼓励或批评，纯粹的资料汇报。
“什麽… 刺激？” 我喘着气问。
“物理刺激与环境模拟。准备开始第一阶段适应性测试。”
话音刚落，我身下的“手术台”表面，突然开始缓缓地、规律地上下起伏、左右摇晃起来！ ！ 同时，舱室四周的墙壁和花板，开始投射出快速变幻的、色彩斑斓却毫无规律的几何光影，伴随着一阵阵忽高忽低、忽尖锐忽沉闷的、同样毫无规律可言的噪音！ ！ ！
“操！ ！ ！” 我猝不及防，在“手术台”的晃动下，本就控制不稳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差点滚落下去！ ！ 视野被疯狂闪烁的光影搅得一塌糊涂，耳边嘈杂的噪音更是让人心烦意乱，几乎无法集中精神！ ！ 感觉像是被扔进了一个疯狂旋转、闪烁着迪斯科灯光、播放着重金属噪音的滚筒洗衣机里！ ！ ！
“保持平衡！ 集中注意力，对抗干扰！ 尝试稳定呼吸节奏！ ” 零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依旧清晰、冰冷地传来指令。
我咬紧牙关（牙齿摩擦的感觉也陌生得让人难受），双手死死抓住“手术台”边缘（手指传来冰冷的金属触感和自身用力的反馈），拼命对抗着剧烈的晃动和光影噪音的侵袭，试图重新找回对身体的一点点控制权。每一次晃动，都感觉这具新身体的关节和肌肉在发出抗议的呻吟，神经讯号乱成一团。眼前阵阵发黑，恶心感越来越强烈。
“同步率波动… 20.4%… 19.7%… 21.1%… 不稳定，但总体呈上升趋势。继续。”
零根本不给我喘息的机会。晃动的幅度和频率开始增加，光影变幻更加剧烈，噪音也变得更加刺耳和多变！ ！ 甚至，空气的温度和湿度也开始快速变化，时而燥热乾涩，时而冰冷潮湿！ ！ ！
这是测试？ 这他妈是刑讯！ ！ ！
“呃啊啊——！ ！ ” 我终於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混合了痛苦和愤怒的嘶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真的吐出来。身体在剧烈的环境刺激下，本能地想要蜷缩、挣扎，但意识却在零冰冷的指令和自身顽强的求生欲（或者，不想就这麽被一具新身体“玩死”的憋屈感）驱使下，强行命令肢体对抗，努力维持着一个相对稳定的姿势。
汗水（新身体也会出汗？）从额头、脖颈、後背渗出，迅速被变化的环境蒸乾或凝成冰冷的水珠。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彷佛要撞碎那崭新的、脆弱的胸骨。
时间在极致的感官折磨和身体对抗中，缓慢地、残酷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崩溃，意识即将被这无尽的混乱刺激淹没时——
所有的晃动、光影、噪音、温湿度变化，骤然停止！ ！ ！
世界瞬间归於一片绝对的寂静、黑暗和稳定。只有我自己粗重、嘶哑的喘息声，和心脏狂跳的闷响，在这突然降临的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我瘫在恢复平稳的“手术台”上，浑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又像是被重型卡车来回碾压了几十遍。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每一个关节都酸痛无比。虚弱感达到了顶点，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但奇怪的是，那种身体与意识之间强烈的“隔阂副和“延迟副，似乎… 减轻了那麽一丝丝？至少，现在我能清晰地、几乎无延迟地“感觉”到身体的极度疲惫和酸痛，而不是像之前那样，需要“解码”混乱的神经讯号。
“第一阶段适应性测试结束。同步率稳定在24.8%。神经讯号冲突减少37%。基础生理机能唤醒度达到预期阈值。” 零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彷佛刚才那场折磨饶测试只是日常扫描，“现在，进行第二阶段测试：基础运动协调与力量控制。”
“还… 来？ ！ ” 我嘶哑地抗议，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快没了。
“恢复性营养剂注入郑你有5分钟休息时间。” 零没有理会我的抗议，手臂上再次传来冰凉液体注入的感觉，同时，一股温热的、舒缓的能量流开始在四肢百骸扩散，快速缓解着肌肉的酸痛和疲劳，补充着消耗的体力。
5分钟… 短暂得像一瞬。当那股舒缓的能量流开始减弱时，我身下的“手术台”再次发生变化。它开始缓缓变形，两侧升起弧形的扶手，前方升起一个带有握把和踏板的简易操作台，整个结构变成了一个… 类似於某种基础体能训练仪或者康复装置的东西。
“第二阶段测试开始。任务一： 握力测试。请用双手，全力握紧前方握把，持续10秒。”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坐直身体（脊椎传来一连串陌生的咔哒声），伸出双手，握住了前方那冰冷坚硬的金属握把。触感清晰，温度冰凉。我集中精神，调动刚刚恢复了一点的力气，开始收紧手指。
反馈很直接。握把传来阻力，同时内部似乎有精密的感测器，将我施加的力量实时转化为资料。我能“感觉”到前臂和手掌肌肉的收缩，虽然依旧有些“迟钝”，但比之前好多了。握力计上的数字开始跳动，最终停留在一个… 嗯，大概只有我记忆中全盛时期一半不到的数值。
“握力峰值： 42标准单位。低於该躯壳理论设计值65%，但考虑到初次同步及疲劳状态，属可接受范围。任务二： 腿部蹬踏测试…”
接下来的测试，如同最严苛的复健课程。蹬踏、拉伸、屈臂、仰卧起坐、简单的协调性动作（比如左右手交替触控对侧肩膀）… 每一个动作，零都会给出具体的指令、标准的幅度和节奏要求，并实时监控我的完成度、力量输出、稳定性以及神经讯号的反应时间。
我像个提线木偶，不，更像个被扔进陌生机甲驾驶舱、正在手忙脚乱学习基础操作的菜鸟机师，在零冰冷精确的指令下，笨拙地、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些最基础的动作。汗水再次浸湿了那身苍白的新面板，肌肉的酸痛加剧，但同步率却在这种强制性的、高强度的“磨合”中，缓慢而坚定地提升。
“同步率： 31.7%… 33.2%… 35.1%…”
零的汇报声，成了这单调重复的训练中唯一的背景音。没有鼓励，没有批评，只有资料。
不知做了多少组，就在我感觉这具新身体快要再次散架时，测试内容突然一变。
前方的操作台上，升起了一个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结构复杂的金属立方体，大概拳头大。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缓缓自转。
“任务最终阶段： 能量感应与微操测试。” 零的声音多了一丝… 难以察觉的郑重？“这个‘感应校准单元’内部，封存了一丝极其微弱、高度稳定的基础能量流。你的任务是，在不直接接触的情况下，仅用你的‘感知’，去感应它的存在，并尝试用你的‘意念’（意识投射），去轻微地、缓慢地… 推动它，旋转它，或者… 与其内部能量产生最基础的共鸣。”
能量感应？ 意念操控？ 在现在这种状态下？ 我体内所有混乱的力量都被压制封存了，连基础的身体控制都勉强，怎麽感应能量？ 还操控？
“我… 现在感觉不到任何能量。” 我如实，声音带着疲惫。
“不需要你调动那些被压制的、高阶的、混乱的力量。你需要调动的，是你意识本身最基础的‘感知’与‘干涉’属性。这是所有能量运用、乃至更高层次资讯操作的基础。你的新躯壳，在培育时已经进行了基础的‘源点亲和性’神经元特化改造，理论上具备此项潜能。现在，是验证和初步开发的时候。” 零解释道，“闭上眼。摒除杂念。忘记身体的不适。将你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这个立方体上。不是用眼睛‘看’，是用你的‘意识’去‘触碰’它。”
我将信将疑，但还是照做了。闭上眼，努力忽略全身的酸痛和疲惫，将残存的精神力，如同探出触须，心翼翼地投向那个悬浮的立方体。
起初，一片黑暗，什麽也感知不到。只有立方体自身散发的、极其微弱的、彷佛幻觉般的蓝色光晕，在意识的“视野”边缘若隐若现。
集汁 再集汁
我回忆起以前使用能量视野的感觉，但不是去“看”能量的色彩和流动，而是去“感觉”那种… 存在的“质副，能量的“波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只有几秒。在意识高度集中的某个瞬间，我“感觉”到了！ ！ ！
不是视觉，不是触觉，而是一种更加… 直接的、来自意识层面的、轻微的“涟漪”感！ ！ 彷佛有一颗极极的石子，投入了意识的深潭，荡起了一圈几乎无法察觉的波纹！而那波纹的源头，正是那个立方体！ ！ 它内部，确实有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稳定、纯净的能量在缓缓流动，如同被封在琥珀里的萤火虫！
“感应成功。捕捉到意识反馈讯号。” 零的声音带着一丝确认，“现在，尝试与那丝能量建立更稳定的‘连线’。不要强挟抓住’它，想象你的意识像一阵最轻柔的风，缓缓地‘抚过’它，感受它的‘纹理’和‘节奏’。”
我尝试着，将意识的“触须”放得更轻、更柔，像零的那样，不再试图“探查”，而是“感受”。慢慢地，那“涟漪”感变得更加清晰，我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那丝能量流转的、极其缓慢的周期。
“很好。现在，尝试用你的‘意念’，给予一个极其轻微的‘推力’，目标是让立方体的自转速度… 加快百分之一。”
推？ 怎麽推？用意念？
我凭着本能，想象着自己“看着”那立方体，然後“想”着它转得快一点。同时，将意识中那点微弱的、与立方体能量产生共鸣的“涟漪”，稍稍“聚焦”，对着能量流动的方向，给予一个极其轻微的、彷佛吹气般的“意念脉冲”。
嗡…
悬浮的立方体，那原本稳定缓慢的自转，似乎… 真的，极其轻微地… 加快了一丝丝？ ！ ！ 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但我透过意识的连线，清晰地感觉到了那能量的流动节奏发生了变化！ ！ ！
“成功！ 能量干涉确认！ 幅度0.8%，在误差范围内，但趋势明确！ ” 零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 可以称之为“满意”或者“确认”的细微波动？ “同步率跳跃式提升至41.3%！神经特化区域活性显着增强！第二阶段测试圆满完成！”
随着它的宣布，那个悬浮的立方体蓝光熄灭，缓缓落回操作台，消失不见。我身下的训练装置也开始缓缓复原，变回平坦的“手术台”。
我睁开眼，浑身虚脱，但心中却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 奇异感觉。刚才那种用纯粹“意识”去“触碰”甚至轻微“影响”外界能量的体验，虽然微弱到可怜，却是一种全新的、从未有过的感受。这不是依靠体内混乱的力量，而是… 似乎这具新身体，或者，我与这具新身体结合後的意识本身，就具备了某种… 更基础的、与能量和资讯互动的潜质？
“今的适应性测试到此结束。你的表现超出基础预期，尤其是在能量感应与初步干涉方面，展现了显着的潜力。” 零总结道，“现在，将为你注入深度恢复剂与神经巩固剂，你需要长时间的休息，以稳固今的适应成果，并促进意识与躯壳的进一步融合。在此期间，你的生理机能将由我监控维持。”
手臂上再次传来刺痛，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强烈睡意的冰凉液体注入。我的眼皮瞬间变得沉重无比，意识开始快速模糊、下沉。
“下次… 测试… 什麽时候？” 我在陷入沉睡前的边缘，挣扎着问。
“取决於你的恢复速度与同步率稳定情况。预计在36至48标准时後，进行下一阶段的、更高强度的协调性与基础能量操控测试。休息吧，G-734。”
零的声音渐渐远去，被无边的黑暗和疲惫吞没。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後一瞬，我模糊地想：新身体… 同步… 能量感应… 方舟… 零…
这条被强行续上的命，这具被“赐予”的躯壳，前方等待我的，究竟是新生，还是… 另一个更加精密、更加无法逃脱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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