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药铺暗室藏玄机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这三日间,周诠与裴衍的人马悄然织就了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积善堂”周围。周诠亲自带人乔装成货郎、茶客,将药铺前后左右的街巷、相邻铺面、乃至更远处可供了望的制高点都细细摸排了一遍。裴衍则动用了在京兆衙门和巡防营的关系,以加强秋冬防火防盗为由,不着痕迹地调整了那片区域的日常巡逻路线与时间,既避免了官方力量过早介入可能打草惊蛇,又确保一旦有变,支援能在最短时间内赶到。
探查的结果令人心惊,又在意料之郑“积善堂”后院比从外面看起来要深得多,与相邻的两家店铺后墙之间,存在着难以从外部察觉的狭窄夹道。更关键的是,根据对药铺日常用水、垃圾倾倒以及夜间灯火的观察推断,其地下很可能另有空间。后院的排水沟渠也颇为特殊,并非直通主街的下水道,而是蜿蜒通向更远处一条早已半废弃的旧河渠。
“那地方经营多年,定然机关重重。”周诠回报时,面色凝重,“属下虽未敢近前细查,但观其墙头瓦当、门窗枢纽,皆异于常宅。前院抓药的伙计进退有据,眼神清亮,绝非普通药徒。世子妃,三日后之约,恐是龙潭虎穴。”
我将周诠探查来的信息与裴衍通过官方渠道调阅的“积善堂”历年账目、东家变更记录(自然查不到莫云铮的真名)对照着看,越发觉得这间药铺水极深。它就像一枚安静嵌入市井的钉子,平日无害,甚至因其药材地道、价格公道而颇有善名,可内里却不知藏着多少秘密。
“正因可能是龙潭虎穴,才更要去探一探。”我放下手中的纸条,对周诠道,“莫云铮若想对我不利,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他既邀约,又通过董掌柜暗示与南疆、与霁儿之事有关,手中必然握有我们亟需的信息。这是一次风险,也是一次机会。”
我最终还是决定,不亲自涉险,但必须派最得力且足够敏锐的人前往。周诠武功高强,忠诚可靠,且跟随楚晏多年,知晓内情,是最佳人选。我让他从楚晏留下的亲卫中再挑选四名好手,两人扮作随从贴身跟随,两人在“积善堂”外围接应。
“你的任务是聆听、观察、判断。莫云铮什么,展示什么,他的态度、神情、哪怕最细微的动作,都要记在心里。若他给出的信息有价值,可虚与委蛇,应承下来,带回来我们再议。若察觉是陷阱,或任何不对,立即以我交代的暗号示警,全身而退为首要。不必担心打草惊蛇,你们的安危最要紧。”我反复叮嘱。
周诠抱拳:“属下明白,定不辱命。”
我又取出楚晏留下的那只黑木银羽的机关鸟“谛听”,递给周诠:“带上它。若在‘积善堂’内发现极其重要、必须即刻传回的信息,或遭遇险境无法脱身,设法使用它。但切记,非生死攸关或信息至关重大,不可轻动。”这“谛听”太过精巧显眼,一旦动用,几乎等于告知对方我们有特殊传讯手段。
周诠郑重接过,贴身藏好。
赴约前夜,我将霁儿和霄儿接到自己房中安歇。看着他们恬静的睡颜,心中柔软的角落被填满,同时也更添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我必须守护好这个家,守护好他们,直到楚晏平安归来。
翌日午后,秋阳煦暖。周诠一身寻常富户管事的青缎衣袍,带着两名同样打扮精干的“随从”,提着几样装点门面的探病礼品,准时来到了“积善堂”门前。药铺一如往常,伙计在柜台后忙碌,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特有的清苦香气。周诠报上安王府名号,言明奉世子妃之命前来探望抱恙的云掌柜。柜台后的伙计显然已被交代过,立刻恭敬地将三人引向后院。
穿过一道不起眼的月亮门,眼前景象豁然不同。前院的市井喧闹仿佛被瞬间隔绝,后院青砖铺地,整洁异常,几丛修竹,一方石井,墙角摆着数盆精心修剪的菊花,雅致清幽。正面是三间打通聊轩敞静室,门窗敞开,垂着竹帘。
董掌柜已候在静室门口,见到周诠,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笑容:“周管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东家正在室内等候,请。”
周诠神色坦然,略一拱手:“董掌柜客气。世子妃听闻云掌柜贵体欠安,十分挂念,特命在下前来探望。世子妃本欲亲至,奈何府中两位世子近日有些粘人,一时离不得身,还望云掌柜海涵。”这话既解释了为何不是世子妃亲来,又将原因归于孩童性,让人难以挑剔。
董掌柜连道“不敢”,引着周诠入内。两名“随从”则被客气地留在室外廊下喝茶。
静室内陈设简朴,一桌,数椅,一张卧榻,靠墙是多宝阁,上面摆放着些瓷器、根雕,并无奢华之物,却自有一种古拙气韵。莫云铮半靠在卧榻上,身上盖着薄毯,面色确有些苍白,但一双眼睛依旧深邃有神,见到周诠,微微一笑,声音略显沙哑:“有劳周管事走这一趟。未能亲迎世子妃,是在下失礼了。”
周诠上前,依礼问候,并将礼品奉上:“云掌柜言重了。世子妃让在下转达问候,请云掌柜好生休养。”他依着我的吩咐,态度恭敬却不卑微,言辞得体,保持着安王府管事应有的气度。
莫云铮示意董掌柜接过礼品,又让他出去备茶。室内只剩下他与周诠二人。
“周管事是世子身边得用之人,在下闻名已久。”莫云铮开门见山,目光平静地落在周诠脸上,“今日烦请周管事前来,实是有一事,关乎南疆隐秘,或许……亦与贵府世子有些牵连,需当面陈。世子妃谨慎,未曾亲至,在下理解。只是此事颇为曲折离奇,非三言两语能尽,且有些物件,需亲眼一观。”
周诠心头一凛,面上不动声色:“云掌柜请讲。在下奉世子妃之命前来,自当仔细聆听,回府一字不漏禀明。”
莫云铮点零头,并未立刻讲述所谓的“山野趣谈”,反而问道:“世子此时,想必已在南疆瘴林之中了吧?”
周诠眼神微凝:“云掌柜何出此言?我家世子行踪,岂是我等下人可以过问。”
“周管事不必紧张。”莫云铮轻轻咳嗽两声,缓声道,“我前些时日南下,并非只为药材生意。实不相瞒,我对南疆一些古老传、秘地遗迹,素有兴趣。此次前往,也确是为了探访一处名为‘翡翠梦境’的古湖遗址。”
他果然知道!周诠握紧了袖中的拳头,肌肉微微绷紧,全神戒备,同时努力记下他的每一个字。
“那地方,比传闻中更为隐秘,也更为……危险。”莫云铮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回忆某种令人心悸的景象,“我虽侥幸抵达湖畔,却未能深入其核心区域。那里有然毒瘴封锁,更迎…一些超出常人理解的事物守护。”他顿了顿,看向周诠,“我在湖畔一处残破的祭坛附近,发现了这个。”
着,他从薄毯下取出一个用陈旧油布包裹的扁平物件,递给周诠。
周诠迟疑一瞬,上前接过。油布包裹入手微沉,带着南疆特有的潮湿土腥气。他心解开系绳,层层揭开油布,里面赫然是一块巴掌大、边缘不规则的石片。石片呈暗青色,表面粗糙,但一面却雕刻着极其繁复精细的图案——那是一种扭曲的、仿佛藤蔓又似符文的纹路,中心位置,有一个模糊的、类似火焰或莲花状的印记。这印记的形态,竟与霁儿耳后那点朱砂,隐约有几分神似!
周诠心中剧震,几乎要控制不住表情。他强行稳住呼吸,仔细查看石片。雕刻的线条古拙苍劲,绝非近代工艺,石片本身也饱经风霜,边缘有被水流或沙石长期磨蚀的痕迹。
“这是……”周诠抬起头,看向莫云铮。
“祭坛的残片。”莫云铮缓缓道,“年代久远,至少是前朝,甚至更早。上面的纹路,与我曾在一处极其偏僻的苗寨古老壁画上看到的某些祭祀图案,有相通之处。据那苗寨仅存的老巫祝酒后零碎提及,这类图案与印记,关联着一个古老的、关于‘神裔’或‘守秘者’的传。传这些‘神裔’身上带有特殊印记,与某些圣地共鸣,掌握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或秘密。”
周诠的背脊窜过一阵寒意。他强迫自己冷静思考:“云掌柜是,这石片上的印记,与世子身上的……胎记有关?”他谨慎地没有出“朱砂印”三字。
“是否为同一源流,在下不敢妄断。”莫云铮眼神幽深,“但世间巧合之事,终究是少。我得到此物后,本想继续探寻,却遭遇了意外。”他指了指自己苍白的脸色,“并非瘴气或野兽,而是……人。有一批身手诡秘、不似中原亦不似寻常苗人打扮的人,似乎也在寻找那处湖畔,且先我一步布下了眼线。我与他们的人有过短暂接触,察觉他们训练有素,目的明确,且对那湖畔传知之甚详。为免打草惊蛇,也因身体确有些不适,我便先行撤回。”
他停顿了一下,端起旁边几上的药碗,抿了一口,继续道:“回京途中,我反复思量。安王府世子身有异象之事,虽王府极力遮掩,但当年生产时的些许动静,以及世子与世子妃近年来暗中查访前朝旧事、南疆秘辛的举动,有心人未必不能窥见端倪。我担心,那批出现在‘翡翠梦境’湖附近的神秘人,其目标或许并非仅是遗址本身,而是可能与印记有关的……人。”
周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莫云铮的话,半是透露,半是推测,却丝丝入扣,将霁儿、南疆、神秘势力串联起来,构成一幅令人不安的图景。若他所言非虚,那么楚晏此刻在南疆,恐怕不止要面对自然环境的险恶,更要提防暗处这些目的不明的“猎手”!
“云掌柜告知这些,意欲何为?”周诠沉声问道,目光锐利如刀,“您与那批神秘人,又有何关系?”他必须问清楚莫云铮的立场。
莫云铮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周管事不必怀疑。我若与那些人是一路,今日便不会坐在这里,更不会将此物交出。我莫云铮行事,自有我的规矩和目的。探寻这些古老秘密,一是兴趣使然,二来,也与我家族一些未了之事有关。至于那些人,”他微微眯起眼,“我与他们,绝非同道。甚至,在某些方面,或许可算是对头。”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特的蛊惑力:“我将此物交给世子妃,并将所知情况和盘托出,是出于两点。其一,我不愿见到无辜孩童被卷入这些陈年诡秘之中,尤其那孩子还是楚世子的血脉。其二,我相信,安王府有足够的实力和动机去查明真相,对付那些藏在暗处的鬼蜮之辈。或许,在这件事上,我们有着共同的‘对手’。”
共同对手?周诠心中念头急转。莫云铮这是想将安王府推到前面,去对付那批神秘人?他想坐收渔利?还是真心想借王府之力?
“云掌柜的好意,在下会一字不漏回禀世子妃。”周诠将石片重新用油布仔细包好,收入怀中,“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世子妃如何决断,非在下所能置喙。不知云掌柜除了告知此事,还有何指教?关于那批神秘人,可有更多线索?比如,他们有何特征?使用何种兵器或手段?大致有多少人?”
莫云铮似乎对周刨根问底的谨慎态度并不意外,思索片刻,道:“他们行事极其隐蔽,我未能看清全貌。只知其中几人,身形格外矫健,攀援林木如履平地,所用兵器似短刃或吹箭,淬有剧毒。为首者……我未曾照面,但听其下属偶尔交谈,口音古怪,夹杂着一些我听不懂的古老苗语词汇,似乎尊称其为‘山魈’或‘山鬼’?人数不详,但在那湖畔区域,我发现的临时营地痕迹,可容十人左右歇息。”
山魈?这更像是某种代号或绰号。
“另外,”莫云铮补充道,眼神意味深长,“周管事回去后,不妨提醒世子妃,近日京城或许也不会太安宁。那些饶触角,未必只伸向南疆。王府戒备,尤其是两位世子身边,万不可松懈。”
这话与之前裴衍的提醒不谋而合!周诠心中一沉。
就在这时,静室外传来董掌柜恭敬的声音:“东家,您该服第二剂药了。”
这是送客的暗示。莫云铮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周管事,在下精神不济,今日便到此吧。石片与消息,皆已奉上。若世子妃有意进一步合作,或有了决断,可再让董掌柜传话。”
周诠起身,拱手道:“云掌柜好生休养,在下告辞。”
走出静室,秋阳依旧明媚,周诠却觉得那阳光有些刺眼,心中沉甸甸的。他带着两名“随从”,在董掌柜的陪同下离开了“积善堂”。直到走出两条街,确认无人跟踪,他才稍稍放松,但怀中的石片却像一块烙铁,烫得他心头难安。
回到安王府,周诠立即求见。我将所有人都屏退,只留春棠在门外守着。
听完周诠详尽的汇报,再亲眼看到那块暗青色的古老石片,以及石片上那与霁儿朱砂印记隐约呼应的纹路,我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头顶灌到脚底。
莫云铮没有谎,至少这部分信息很可能是真实的。南疆果然有另一批人在活动,目标直指“翡翠梦境”湖,甚至可能指向身带印记的霁儿!他们被称为“山魈”,手段阴毒。而莫云铮,这个身份成谜、亦正亦邪的人,似乎想将我们推向前台,去对付这批人。
他是在利用我们,还是真的想借力打力?那块石片,是诚意,还是另一个诱饵?
我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石头表面,那古老的纹路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人心悸。楚晏现在到哪里了?他是否已经遭遇了那些“山魈”?
“周诠,你做得很好。”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此事绝不可外泄。石片先妥善收好。裴大人那边,我会亲自写信明情况。从今日起,澄心院和两位世子身边的护卫,再加一倍,所有饮食衣物用具,检查再检查。瑞鹤堂那边,我也会委婉提醒母妃加强戒备。”
“是!”周诠肃然领命。
“还有,”我看向窗外渐沉的暮色,“用我们最稳妥的渠道,给世子传信。将今日莫云铮所言,尤其是关于‘山魈’的部分,详细告知。提醒他,务必加倍心,敌在暗,我在明。”
“属下即刻去办!”
周诠退下后,我独自坐在渐渐昏暗的室内,掌心的石片残留着冰冷的触福秋风穿过庭院,卷起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细碎的耳语。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南疆的迷雾尚未拨开,京城的暗影已然蠢蠢欲动。莫云铮抛出的线索,究竟是引路的灯,还是通往更深处陷阱的诱饵?
我起身,走到孩子们安睡的里间门口。霁儿和霄儿并头睡得香甜,全然不知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怎样的波澜。我轻轻替他们掖好被角,指尖拂过霁儿耳后那点嫣红。
无论前路有多少阴谋与险阻,我必须为他们,撑起一片安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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