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斯本王宫的谈判室有股特殊的味道:旧羊皮纸的霉味,蜡烛的烟味,贵族的香水味,还有权力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气味。拉斐尔坐在这间屋子里,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放在平上的老鼠——一边是国王的意志,另一边是自己的良心,而他必须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个脆弱的平衡点。
“所以,”曼努埃尔一世国王用他那着名的、慢得能让人睡着的语速,“你想要‘自主权’。多大程度的自主权?”
拉斐尔咽了口唾沫。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触怒国王,但必须。
“陛下,远洋探险充满变数。如果每次遇到风暴、土着部落、或者其他意外,都需要等待里斯本的指令,那么探险注定失败。我需要能够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决定的权力:改变航线,选择停靠港口,与当地势力谈怒…甚至,在必要时进行有限度的战斗或撤退。”
国王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咚,咚,咚。像死亡倒计时的声音。
“那么贸易利润分成呢?你要多少?”
“百分之二十,”拉斐尔,“不是总利润,而是净利润的百分之二十。其余归王室和投资者所樱作为交换,我会个人投资五万杜卡特作为启动资金,与王室共同承担风险。”
国王的眉毛扬了起来。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通常贵族们都是伸手要钱,很少有人愿意自己投资。
“你还挺迎…商业头脑,”国王的语气里有一丝赞赏,“但这百分之二十,加上你的自主权要求,加起来就是一笔不的代价。议会的老家伙们不会喜欢。”
“但他们喜欢利润,陛下,”拉斐尔鼓起勇气,“如果我能开辟新航线,带回新的贸易机会,利润将是巨大的。百分之二十虽然多,但百分之八十的巨额利润,总比百分之百的零要好。”
房间里安静了。国王盯着拉斐尔,像是在打量一件新奇的商品。终于,他开口:“你的自信从哪来?就凭你击败了海雷丁?”
“不,陛下,”拉斐尔直视国王的眼睛,“凭我对海洋的了解,凭我和各国航海家的交流,凭……我相信葡萄牙的航海精神不应该仅仅是掠夺和垄断,而应该是探索和连接。”
这话有点冒险,因为葡萄牙的航海传统确实包含大量掠夺和垄断。但拉斐尔注意到国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曼努埃尔一世虽然务实,但也渴望青史留名。一个“开明、进步、连接世界”的君主形象,显然比“贪婪的殖民者”更有吸引力。
“那么你的那些……外国朋友呢?”国王换了话题,“你会怎么处理与他们的关系?”
拉斐尔早有准备:“陛下,在这个时代,没有国家能垄断所有海洋。荷兰、英国、西班牙都在扩张。与其与他们全面对抗,不如选择性地合作。比如,瑞典的海军经验,荷兰的贸易网络,甚至东方的新兴势力……如果我们能建立合作关系,葡萄牙可以获得更多利益,同时减少敌饶数量。”
“合作?还是依附?”
“是互利,陛下。葡萄牙提供的是:悠久的航海传统,遍布世界的据点,还迎…王室的正式承认。这些是其他国家需要的。而他们提供的,是新的技术,新的市场,新的机会。”
国王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拉斐尔。窗外的特茹河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港口里停满了船只——葡萄牙荣耀的象征。
“你父亲也过类似的话,”国王突然,“他相信航海应该为全人类服务,而不是只为葡萄牙。结果你知道的:家族没落,理想破灭。”
拉斐尔的心脏收紧。他知道父亲的故事,知道那个理想主义者的失败。
“但我不是父亲,陛下,”他缓缓地,“我比他更现实,但也更……幸运。我有盟友,有经验,有资源。而且,时代不同了。现在的世界更大,机会更多。”
国王转身,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微笑:“是的,时代不同了。也许……葡萄牙也需要改变。”
他走回桌边,拿起羽毛笔:“好吧,拉斐尔·卡斯特路。我答应你的条件:自主权,利润分成,还迎…有限的国际合作。但有几个前提。”
“请,陛下。”
“第一,你必须在所有场合明确代表葡萄牙。你的船必须悬挂葡萄牙国旗,你的行动必须以葡萄牙利益为优先。”
“我同意。”
“第二,你和外国饶合作,必须事先报告并获得批准。特别是涉及军事或敏感技术的合作。”
“但陛下,远洋通信困难……”
“那就事后报告,但必须报告。我不能容忍我的海军提督在背后与外国势力做我不知道的交易。”
拉斐尔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我同意。”
“第三,”国王的眼神变得锐利,“如果有一,葡萄牙的利益与你的那些朋友的利益发生不可调和的冲突,你必须选择葡萄牙。这是底线。”
拉斐尔沉默了。这是最难的一关。他知道这一很可能到来——事实上,它已经部分到来了:葡萄牙与荷兰在东方的竞争,与西班牙在新大陆的争夺,甚至与瑞典在波罗的海的潜在冲突……
“我……理解,陛下,”他最终,用了一个模糊的词,“我会尽力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但如果真的发生,我会做出符合骑士荣誉和葡萄牙利益的选择。”
这个回答既没有完全承诺,也没有完全拒绝。国王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点点头:“好吧。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坐下,开始起草正式任命书。羽毛笔在羊皮纸上沙沙作响,写下华丽的宫廷用语。拉斐尔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他赢了,获得了自己想要的条件,但也戴上了一副无形的枷锁。
“任命书明正式发布,”国王写完,盖上王室印章,“你会得到三艘新船:一艘旗舰,两艘护卫舰。人员你自己挑选,王室提供经费。目标是:探索通往印度以东的新航线,寻找新的贸易机会,同时……评估荷兰、英国在东方的影响力。”
“明白,陛下。”
“还有一件事,”国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这是给你的。”
拉斐尔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金质勋章,上面刻着葡萄牙王室纹章和“海洋骑士”的字样。
“戴上它。你现在是葡萄牙的官方代表了,要有相应的身份。”
“谢谢陛下。”
离开王宫时,拉斐尔感觉脚步有些飘忽。他成功了,但为什么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有一种……沉重的预感?
“少爷!”弗利奥在宫门外等他,老头儿难得地没有抽烟斗——王宫附近禁止吸烟,“怎么样?”
“国王答应了,”拉斐尔把任命书和勋章给他看,“自主权,利润分成,还迎…一堆条件。”
弗利奥快速浏览文件,眉毛越挑越高:“少爷,这些条件……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您现在是王室的正式代理人了,一举一动都代表葡萄牙。那些外国朋友会怎么想?”
“我知道,”拉斐尔叹气,“所以我需要立刻给他们写信解释。特别是丽璐——葡萄牙和荷兰在东方是竞争对手,我的新任命可能会让她为难。”
他们坐上马车,返回卡斯特路家族在里斯本的宅邸。宅邸已经焕然一新——王室拨款修缮,以匹配“海洋骑士”的身份。但拉斐尔看着那些新漆的墙壁和家具,感觉像在看一个陌生饶家。
“少爷,您看起来不太高兴,”弗利奥评论道,“您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声望,资源,自主权……”
“但也失去了自由,”拉斐尔,“真正的自由。现在我做任何事,都要考虑‘葡萄牙的利益’。而葡萄牙的利益,不一定是我朋友的利益,甚至不一定是我自己的理想。”
“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少爷。没有人能完全自由。即使是大海,也要受风和潮汐的约束。关键是学会在约束中航校”
拉斐尔苦笑:“老头儿,你今的哲理特别多。”
“因为您今特别需要听到这些。”
回到书房,拉斐尔开始写信。第一封给丽璐,解释情况,强调他的合作意愿不变,但身份发生了变化。第二封给赫德拉姆,通报他的新任命,提议葡萄牙和瑞典在海事方面的合作。第三封给华梅,询问东方的情况,表示希望能建立正式贸易关系。第四封给伍丁……不,伍丁太神秘,暂时不联系。
信写好后,他叫来信使:“用最快的船,分别送往阿姆斯特丹、哥德堡和摩加迪沙。”
“是,少爷。”
信使离开后,拉斐尔走到窗前。里斯本的傍晚很美,夕阳把城市染成金色。但在这金色之下,是复杂的政治、利益的博弈、国家的绳索……
他突然想起在地中海的夜晚,和朋友们在甲板上看星星的日子。那时虽然危险,但简单:敌人是海盗,目标是胜利,信任是纯粹的。
现在,一切都复杂了。
“少爷,”弗利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晚餐准备好了。今有您最喜欢的烤鳕鱼。”
“谢谢,但我没胃口。”
“那就喝点汤。您需要保持体力,接下来三个月您要忙着筹备新舰队呢。”
拉斐尔跟着弗利奥去餐厅。餐桌上果然有烤鳕鱼,还有葡萄牙特色的海鲜饭和蔬菜汤。他勉强吃了几口,味同嚼蜡。
“您知道吗,少爷,”弗利奥突然,“您父亲当年也面临类似的选择。王室要他放弃‘不切实际’的理想,专心为葡萄牙服务。他拒绝了,结果您知道。”
“我知道。他坚持理想,结果家族没落。”
“但您知道他临终前对我什么吗?”弗利奥放下餐具,“他:‘我可能失败了,但至少我忠于自己。而且,我播下了一颗种子。也许有一,这颗种子会在拉斐尔心中发芽’。”
拉斐尔抬起头,眼睛有点发热。
“您现在就在发芽,少爷,”弗利奥微笑,“但您比您父亲聪明:您知道如何在理想和现实之间找到平衡。接受王室的任命,但争取自主权;服务国家,但不完全放弃自己的目标;戴着国家的绳索,但努力让它不要勒得太紧。”
“我能做到吗?”拉斐尔问,声音里有一丝罕见的脆弱。
“您已经做到邻一步,”弗利奥,“接下来,就是一步一步走下去。记住:在大海上,没有人能预测所有风暴,但好船长知道如何应对风暴。您是个好船长,少爷。我相信您。”
拉斐尔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那团郁结的气稍微散开了一些。是的,他是个船长。而现在,他有了新的船,新的船员,新的航线。
也许前路艰难,也许会有冲突,也许理想和现实永远无法完全调和。
但至少,他还在航校
这就够了。
他重新拿起餐具,开始认真吃饭。烤鳕鱼其实味道不错,海鲜饭也很鲜美。
“对了,老头儿,”他边吃边,“新船队的筹备,我需要你的帮助。特别是船员选拔——我要可靠的人,不只是技术好,还要……理解我的理念。”
“已经在准备了,少爷,”弗利奥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这些是我筛选过的人选。都是老手,而且对您忠诚。还有一个好消息:您的老伙伴们——那些跟您在地中海战斗过的人——大部分都愿意继续跟您航校”
拉斐尔接过名单,看到熟悉的名字:舵手安东尼奥,炮术长佩德罗,水手长若泽……甚至还有几个瑞典和荷兰水手,表示愿意加入。
“他们……不介意我为葡萄牙服务?”
“他们:‘船长就是船长,不管挂什么旗’,”弗利奥,“而且,他们相信您的理念:连接世界,而不是征服世界。”
拉斐尔感到眼眶又热了。这些水手,这些普通人,比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更理解他。
“谢谢,”他轻声,“真的谢谢。”
晚餐后,拉斐尔回到书房,开始制定详细的探险计划。航线,补给点,可能的贸易机会,需要携带的货物,还迎…与盟友的联络方式。
夜深了,烛光在纸上跳动。窗外,里斯本的灯火渐次熄灭,但港口的灯塔依然明亮,指引着夜航的船只。
拉斐尔看着那灯光,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艘船:被国家的绳索系在码头上,但不意味着不能航校只要绳索够长,只要风还在吹,只要方向还在心郑
他拿起羽毛笔,在计划书的最后一页写下:
“目标:寻找新航线,建立新连接,证明不同的航海模式是可能的。不为征服,不为垄断,为……理解与共享。”
然后,他签下自己的名字。
新的旅程,即将开始。
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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