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的手僵在半空,离欢宝儿肩膀还差那么一指头。三秒?也许更久。他忽然泄了气,肩一塌,呼出一口闷气。
“你干啥突然定住我?”他声音发虚,硬撑着稳,“吓我一跳。”
欢宝儿把符纸卷成筒,塞进包袱侧袋,顺手摸出颗草莓奶糖,撕开就往嘴里扔。“不是吓你,是救你。”她仰脸,“刚才你画第几次了?第七?第八?”
阿明愣住,右手往裤兜里缩了缩,像藏东西。
“没画啥。”他得干巴巴,“就是……手抽筋。”
欢宝儿不接话,从包袱里掏出新罗盘,金光晃眼。她低头假装调,其实用盘边反光瞄他眼睛。瞳孔里,几根黑丝在打转,绕着虹膜爬。
她啪地合上罗盘,语气轻快:“阿明哥,我师傅讲,人脑里进东西,开头手痒,接着梦多,最后变复读机——别人让啥就啥。”
阿明干笑两声:“你这……还挺像那么回事。”
“不止像。”她蹦上前,仰头盯他,“你本子上那个倒‘子’字,我数了,七次。再写两次,你就不是你了,是别人牵的线。”
阿明脸变了,嘴动了动,没出声。
欢宝儿叹口气,摸出一枚五帝钱,铜钱边刻着“破妄”两字。她指尖一弹,钱飞出去,轻轻撞他口袋,滑了进去。
“送你个玩意。”她,“七无理由退,但脑子被控了不包退。”
阿明低头看口袋,没动。
“你要觉得我疯,现在就能走。”欢宝儿背起包袱,转身要走,“我修完罗盘就回观里,临走还能给你烧柱平安香。”
“等等。”阿明突然开口。
她停住,没回头。
“我……”他声音低下去,“不是故意的。”
欢宝儿转身,手插在道袍袖子里,像个听投诉的掌柜。
“他们找上我,是你修罗盘那晚。”阿明靠墙,肩一滑,蹲了下去,“我想走,可……听见声音,你不走,我也走不了。”
“谁的声音?”欢宝儿问。
“不知道。”他摇头,“不像人,也不像录音。就……在脑子里响。他们让我拍你画符,传号码。还,你要破局,我就得让你信我。”
欢宝儿眨眨眼:“所以你昨晚站台看我修罗盘,是任务?”
“不是!”阿明猛地抬头,“我是……想看看你还好不好。可一站那儿,手就开始动,想画那个字。我用左手压右手,指甲掐进肉里。”
他着,抬手——指缝渗着血,像被无形的东西划破。
欢宝儿蹲下,和他平视。“血不是你的。”她,“是附你身的阴物流的。它想让你怕,越怕越容易被控。”
她抽出桃木剑,在他手腕点三下。剑尖过处,血丝凝住,像冻住了。
“你看,它疼了。”她收剑,“明你还在这儿,没被换包。”
阿明盯着手,眼神发直。
“阿明哥。”欢宝儿把新罗盘塞他手里,“拿着。这盘我开过光,能感应邪气。它要是震,你就来找我,别等梦醒了才后悔。”
阿明握着罗盘,手心出汗,指节发白。
“他们……让我梦见我掐你。”他声音发抖,“梦里你睁着眼,不动,我就一直掐,醒来……手上全是血。”
“梦不是真的。”欢宝儿拍拍他肩,“真掐我,我早拿桃木剑捅你屁股了。”
阿明一愣,嘴角扯了扯,居然笑了。
“你他们。”欢宝儿忽然问,“长什么样?”
“没见过。”他摇头,“就一个背影,穿黑雨衣,右腿有点跛。”
欢宝儿点点头,记下了。
“那你为啥帮我?”她歪头,“按他们的做,不是更安全?”
阿明低头看罗盘,沉默几秒。
“因为……”他声音很轻,“第一次见你,你蹲在马路牙子上,给一只瘸腿猫贴符,它被车撞是八字冲煞。那时候我觉得你傻乎乎的,可……特别真。”
他抬头看她:“现在你也这么看我吗?当我是……被控制的坏人?”
欢宝儿盯着他三秒,忽然从包袱摸出最后一颗草莓奶糖,撕开,塞进他嘴里。
“甜的能压鬼话。”她,“你要是真想害我,就不会蹲一晚上,看我修罗盘。”
阿明愣住,糖在嘴里,没嚼。
眼眶突然红了。
欢宝儿站起来,拍了拍道袍上的灰。“行了,谈话结束,收费五百,花呗分期,买十送一。”
阿明低头笑了下,抬手抹了把脸。
“那个……”他忽然问,“罗盘真会震?”
“当然。”欢宝儿背起包袱,“比你手机振动还灵,就是不能打游戏。”
她转身要走,又停住。
“对了。”她从包袱夹层抽出一张黄符,轻轻按进他内袋,“这是‘醒神符’,不许撕,不许烧,更不许折纸飞机。能撑到第九次写字前。”
阿明点头。
欢宝儿蹦跳着往前走,路灯把她影子拉得短短的,像个蘑菇。
阿明坐在墙边,攥着罗盘,低头看。盘面安静,没震。
他慢慢抬手,指尖在膝盖上划了三道弧线。
刚收手,罗盘“嗡”地一颤。
他猛地抬头。
欢宝儿走到巷口,踮脚去够路灯下低垂的电线,嘴里哼着调子。
她回头冲他挥手:“明见,阿明哥!别写第九个字,写了收滞纳金!”
阿明张嘴,想什么,只看见她蹦跳着拐过街角,消失在光里。
他低头,掌心罗盘还在发烫。
他慢慢把手塞进口袋,指尖碰到五帝钱,“破妄”刻痕硌得有点疼。
他没再动。
巷口风卷起废纸,啪地贴在墙上。
欢宝儿其实没走远。
她躲在便利店后门垃圾箱后,攥着旧罗盘。断针正对着阿明方向,轻轻震。
她摸出一包花生饼干,掰一块塞嘴里。
“阿明哥啊。”她声嘀咕,“你要真被脑控了,我这售后可不包赔命。”
她嚼着饼干,眯眼看巷子。
阿明还坐着,低头,手插口袋,不动。
突然,他肩一抖,右手猛地抽出来,指尖在水泥地上划了三道。
欢宝儿手一紧,罗盘震得更猛。
下一秒,阿明用左手狠狠拍自己右手,像要打骨折。
他喘着气,把右手塞回口袋,整个人缩成一团。
欢宝儿松了口气,从垃圾箱后爬出来,拍拍屁股。
刚要走,罗盘“咔”一声,断针猛偏,指向巷子另一头。
她抬头。
街角路灯下,一个穿黑雨衣的人影缓缓转身,右腿微跛,消失在拐角。
她没追。
只是把罗盘塞进包袱,低声:“下次见面,记得带发票,脑控设备不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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