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踩在褐红色的土地上，叶云湘深吸了一口气。
灵气涌入肺腑，带着一股子东域没有的野性、粗粝，还有点淡淡的腥气。不是血腥，更像是某种更原始、更蛮荒的味道。空确实显得高远，云层也厚实些，阳光透过云隙洒下，在地面投出斑驳的光影。
虎先锋显得很兴奋，不断用爪子刨着地面，又仰头嗅着空气，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鸣，金色的眼眸一直望向西北方向——那里是连绵起伏、如同巨兽脊背般的黝黑山脉轮廓。
“白虎岭？”叶云湘顺着它的目光看去，能感觉到那个方向传来隐约的、锋锐而厚重的气息，与虎先锋身上的煞气隐隐呼应。他拍了拍虎头，“急什么，先摸摸情况。”
根据墨无言那份简略到令人发指的地图，青木墟应该就在东南方不到百里。叶云湘辨认了一下方向，带着虎先锋不紧不慢地走去。他没御剑，一来初来乍到不想太招摇，二来也需要时间适应这里截然不同的灵气环境。《神魔吞诀》运转起来倒是没什么滞涩，混沌灵力包容性强，但吸收炼化簇灵气时，效率似乎比在东域略低一丝，看来得花点时间适应。
百里路程对金丹修士不算什么，即便步行，半个时辰也到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城墙，而是一片巨大无比的、生机勃勃到有些狂野的原始丛林边缘。无数需要数人合抱的参古木构成了然的屏障，藤蔓垂落，奇花异草遍布。但在丛林边缘，被人为地开辟出了一片开阔地，以粗大的原木、巨石和某种藤蔓构筑起简陋的围墙和入口。没有牌匾，但入口处一根歪斜的木桩上，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涂画着一个扭曲的、像树又像藤蔓的符号，散发着淡淡的妖力波动。
这里就是青木墟，一个由附近几个中型妖族部落共同管理的坊剩是坊市，更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杂乱无章的部落集剩
还未走近，喧闹声、叫卖声、争吵声就混杂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气味扑面而来。
叶云湘在入口外稍停，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件带兜帽的黑色斗篷穿上，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下巴。虎先锋似乎明白要低调，也收敛了气息，跟在身侧，但那双金眸和额前隐隐发光的“王”字，依旧引人注目。
踏入“坊时的瞬间，叶云湘就感觉至少几十道目光“唰”地一下落在了自己身上。
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好奇，但更多的是……轻蔑和排斥。
开阔地内部比外面看着更大，歪歪扭扭的“道路”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有些是直接在地上铺块兽皮，有些是摆着石头或木墩，更多的则是露摆放。叫卖的不是人。
是一个个化形程度不一的妖族。
有的已经完全化为人形，只是保留了部分种族特征，比如毛茸茸的耳朵，或是一条尾巴在身后摆动。有的则是半人半兽，顶着野兽头颅，穿着简陋的皮甲。还有的干脆就是本体形态，只是体型缩了些，趴在那里，面前摆着货物。
卖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带着泥土的灵草、闪烁微光的矿石、不知名妖兽的牙齿利爪、粗糙打磨的骨器、一些颜色诡异的液体或粉末、甚至还有用藤蔓捆着、瑟瑟发抖的低阶妖。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草药、腐殖物和野兽体味混合的复杂气味。
而像叶云湘这样，浑身裹得严实，但气息明显是人族的修士，在这里简直是凤毛麟角。他目光扫过，只看到零星几个，都穿着灰扑颇袍子，低着头，行色匆匆，在摊位前交易时也是心翼翼，陪着笑脸，换到点东西就赶紧离开，绝不多待。偶尔有妖族撞到他们，立刻就是一顿呵斥，人族修士也只是连连道歉，不敢争辩。
“呵，阶级分明啊。”叶云湘心里冷笑，面上不动声色，带着虎先锋往里走。
所过之处，附近的嘈杂会安静一瞬，各种目光如同探照灯一样打在他身上。好奇的，多是些妖崽子，躲在长辈身后探头探脑。更多的则是冷漠、嫌恶，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闯了进来。一些气息彪悍、化形不完全的妖族，更是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他，目光在他背后的戮妖剑和旁边的虎先锋身上停留尤其久，眼神里带着估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虎先锋感受到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金眸冷冷扫过，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凶煞之气微微泄露。那些打量它的目光顿时收敛了不少，转为惊疑。能拥有这样神骏虎妖作为战宠的人族，恐怕不简单。
叶云湘没理会这些，他需要情报，首先是弄一份更详细的地图，其次是想办法打听一下“庚金之气”或者“地火灵脉”的消息，这是《九魔神诀》后续修炼和他自己突破可能需要的东西。
他走到一个看起来稍微“正规”点的摊位前。摊主是个狼妖，化形得不错，只是脸上还留着明显的灰色狼毛，一双黄澄澄的三角眼透着精明和凶狠。摊位上摆着些兽皮、骨头、几块颜色驳杂的矿石，还有几卷脏兮兮的、像是兽皮鞣制的地图。
叶云湘指了指其中一卷看起来最完整的地图，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问：“这个，怎么换？”
狼妖斜着眼打量他，鼻子耸动两下，确认是人族味道，脸上立刻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粗声粗气道：“人族？这东西你看得懂吗？拿什么换？你们那些破丹药烂符箓，在这儿可不值钱。”
叶云湘兜帽下的眉毛挑了挑，没动怒，只是从储物戒中取出两对还带着银色纹路的蝠翼，放在摊位上。这是之前斩杀虚空蝠时特意留下的材料，四阶虚空蝠的翼膜，蕴含微弱空间属性，是制作飞行法器或特殊皮甲的上好材料，在南域这种地方应该也算稀罕。
果然，狼妖看到那蝠翼，黄眼珠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被贪婪掩盖。他伸出爪子拨弄了一下蝠翼，嗤笑道：“虚空蝠的翅膀？品相一般，能量流失严重。就这破烂，想换我的‘南域堪舆全图’？做梦呢！”
叶云湘看着那卷边角都磨损起毛、画得歪歪扭扭的兽皮，实在没看出“全图”在哪。他知道这狼妖是坐地起价，故意贬低。但他初来乍到，不想在第一桩交易上就闹事。
“再加这个。”他又拿出三颗中品灵石。这玩意儿是硬通货，在哪都应该有点用。
没想到狼妖看了一眼灵石，笑得更加讥讽：“灵石？哈哈哈，你们人族就喜欢这些亮晶晶的石头。在这儿，这东西也就比路边的硬石头强点！妖晶，懂吗？妖晶！或者同等价值的血食、灵材！拿不出就滚，别挡着老子做生意！”
着，还示威似的露出獠牙，一股属于妖灵境（筑基期）的妖气散发出来。
周围几个摊位的妖族都看了过来，有的咧嘴怪笑，有的漠不关心，但显然没人觉得狼妖过分。
叶云湘沉默了一下，收起蝠翼和灵石，转身就走。
“嘁，穷鬼人族。”狼妖在他身后啐了一口，声音不大不，刚好能让周围听到。
叶云湘脚步没停，兜帽下的眼神冷了三分。他没发作，不是怕，是觉得不值。为了一张垃圾地图和一头看门狗级别的狼妖动手，太掉价。
他又走了几个摊位，情况大同异。要么看到他直接摆手赶人，要么就开出一个离谱的价格，摆明了不想做他生意。打听“庚金之气”和“地火灵脉”时，回应更是直接——一个顶着野猪头的摊主直接哈哈大笑：“人族子，就你这细皮嫩肉的，还想打庚金之气的主意？那是白虎岭深处才有的东西，你去给白虎族的大爷们塞牙缝吗？”另一个卖草药的鹿妖老太婆则是连连摇头，闭口不言，眼神里带着畏惧，似乎怕和他多一句就会惹上麻烦。
转了一圈，叶云湘只在角落里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化形得几乎完全、只留着一对兔耳朵的老者那里，用一块从绝煞谷捡到的、不知名金属碎片，换到了一卷更加简陋、只标注了青木墟周边千里范围几个大部落位置和危险区域的地图。老者交易时手都在抖，全程不敢看他眼睛，拿到金属碎片就赶紧缩回摊位后面。
情报没打听到多少，但南域妖族对人族的态度，叶云湘算是领教了。
赤裸裸的歧视，毫不掩饰的排斥。在这里，人族修士的地位，恐怕比那些被贩卖的低阶妖高不了多少。
“有意思。”叶云湘扯了扯嘴角，收起那卷破地图。他没觉得多愤怒，反而觉得有点……新鲜。在东域，他是人人喊打的“魔神”，但至少别人是怕他。在这里，别人是纯粹看不起你这个人族身份。
他带着虎先锋，继续在杂乱喧闹的坊市里走着，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形形色色的妖族，那些毫不掩饰的轻蔑眼神，那些偶尔响起的、针对人族的低声嗤笑。
虎先锋似乎能感受到主人平静下的冷意，紧紧跟在一旁，金色眼眸警惕地扫视四周。
就在叶云湘考虑是直接离开这鬼地方，还是再想办法混进某个部落打听消息时，坊市外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恐的叫喊，中间夹杂着少女压抑的哭泣和几个猥琐得意的怪笑声。
叶云湘脚步一顿，神识下意识地扫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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