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寅年(公元618年)十一月廿一,幽州至雁门官道。
寒风如刀,割得人脸生疼。
两万五千饶队伍在夜色中疾行,马蹄包裹厚布,车轮缠上草绳,尽量压低声响。
火把只在队伍前后两躲起,中间的大军如一条沉默的黑龙,蜿蜒西去。
杨大毛骑在马上,裹着厚厚的羊皮大氅,呼出的白气在胡须上结了一层霜。
他已经两一夜没合眼了,眼中布满血丝,但脊梁挺得笔直。
寒风刮在脸上,杨大毛却想起离城前母亲白氏眼中的不舍,想起李秀宁为他整理铠甲时微颤的手指,想起长孙无垢微微隆起的腹和那句“孩子等着爹爹取名”。
尉迟恭的战报上每一个伤亡数字,都可能对应着一张他熟悉的脸。
他攥紧缰绳,指节发白——他可以失去幽州,但不能失去雁门,因为那里装的不是地盘,是他在这乱世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
“主公,”徐世积从后面赶上来,压低声音,“刚接到雁门飞鸽传书,尉迟将军守了四日,击退唐军三次猛攻,但伤亡不。”
“城内存粮箭矢尚足,但滚油、礌石消耗过半。李世民在城外筑了土山,架设投石机,日夜轰击西北角城墙,已有破损。”
杨大毛眼神一凛:
“尉迟恭还能撑多久?”
“尉迟将军,拼死能守半月。但……”
徐世积顿了顿,“唐军中有种新式攻城车,外包生牛皮,内藏撞槌,能抵近撞击城门。昨日南门险些被破。”
杨大毛沉默片刻:
“咱们还有几路程?”
“轻骑先行,四日可到。但大军携带火炮辎重,最快也要六日。”
“太慢。”
杨大毛摇头,“程咬金!”
“末将在!”
程咬金策马上前。
“你率第三军轻骑五千,一人双马,日夜兼程,三日内必须赶到雁门!入城后听尉迟恭调遣,先稳住城防!”
“罗成!”
罗成从队伍中段催马而来,一身银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末将在。”
“你率第六军三千骑,随程咬金先校你熟悉骑兵战法,入城后若有机会,可出城袭扰唐军侧翼,但不可恋战!”
罗成抱拳:
“遵命。”
程咬金咧嘴:
“主公放心,俺老程就是爬也要爬回雁门!”
杨大毛又看向石头:
“石头,你带工兵营和两门轻炮,跟上轻骑。剩下的重炮,让毕云掏慢慢运,不必着急。”
“属下遵命!”
命令迅速传达。
半个时辰后,八千轻骑脱离大队,如离弦之箭向西狂奔。
马蹄声如雷鸣,打破冬夜死寂。
杨大毛目送他们消失在黑暗中,这才对徐世积道:
“咱们也加快。告诉将士们,到了雁门,每人赏钱两贯,酒肉管够!”
“是!”
队伍行进速度骤然提升。
虽然疲惫,但想到家中老都在雁门,想到主公承诺的重赏,士兵们咬牙坚持。
罗成骑马跟在程咬金身侧,感受着寒风扑面。
这是他降杨大毛后第一次出战,心情复杂。
身后三千骑,一半是原幽州铁骑旧部,一半是新补充的兵员。
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有敬畏,有怀疑,也有期待。
“罗子,”程咬金忽然开口,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别想太多。打仗就是打仗,刀砍过来你就挡,枪刺过来你就躲。活下来,比啥都强。”
罗成沉默片刻,低声道:
“程将军,若只为活命,当年我父亲大可提前投降李渊,何必死守幽州?”
程咬金啐了一口:
“屁话!你爹守幽州,是为活命吗?他是为身后那些把他当依靠的幽州百姓!咱们现在往雁门跑,是为活命吗?是为城里那些把老婆孩子托付给主公的兄弟!”
他转头盯着罗成,眼神在夜色中灼灼:
“罗子,仗打多了你就懂——真正的勇,不是不怕死,是怕死了对不起信你的人!”
罗成看了他一眼。
这个粗豪的汉子,打仗时凶如猛虎,平日里却像个庄稼汉。
“程将军,”他问,“燕王……为何用我?不怕我阵前倒戈?”
程咬金哈哈大笑:
“倒戈?你爹还在蓟城呢!再了——”他收起笑容,眼神变得锐利,“主公看人,从没错过。他你是将才,你就是将才。至于忠心,那是打出来的,不是出来的。”
罗成默然。
是啊,乱世之中,哪有什么生的忠诚。
都是刀口舔血,你救我一次,我还你一次,生死与共的次数多了,自然就成了兄弟。
他突然想起父亲送他出城时的话:
“成儿,杨大毛此人,看似粗野,实则胸有丘壑。他敢用你,便是真豪杰。你……好生效力,莫辱罗家声名。”
马蹄声碎,夜色如墨。
同一时刻,雁门城外。
李世民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高台上,望着远处城墙上的火光。
他今年不过二十多岁,一身明光铠,面容俊朗,但眼神中却有着超越年龄的沉稳与锐利。
“殿下,”身旁的中年文士低声道,“探马来报,杨大毛已率军从幽州回援,轻骑前锋三日内可到。”
这文士名叫房玄龄,李世民的首席谋士。
李世民神色不变:
“比预想的快。尉迟恭守得如何?”
“顽强。”
另一名将领接口。此人三十余岁,面如黑铁,正是李世民麾下猛将侯君集,“我军猛攻四日,伤亡已过两千,仍未破城。尉迟恭用兵老辣,滚油礌石配合得当,我军攻城车折损三架。”
李世民点头:
“尉迟恭本就是当世名将,若非朝廷昏聩,岂会屈居马邑?传令,暂停强攻。土山继续加高,投石机昼夜轰击。另外——”
他眼中闪过寒光,“在城东、城南各挖三条地道,直通城墙根。用火药炸!”
房玄龄一惊:
“殿下,火药乃我军机密,若用在此处……”
“顾不了许多。”
“玄龄,我知道火药珍贵。”
李世民目光投向黑暗中的雁门城墙,“但杨大毛的火炮你听了吧?居庸关、蓟城城墙是如何破的?”
“时代变了,以后守城不再只靠高墙深池。 今日我用火药破雁门,固然暴露此秘,但若能一举摧毁杨大毛根基,震慑下,便值得!”
他压低声音:
“何况……匠作营已在仿制‘大毛雷’,我们必须更快。”
“必须在杨大毛主力赶到前,拿下雁门!只要破了此城,杨大毛根基动摇,五郡必乱!届时或可一举平定并州!”
“可是殿下,火药存量不多,只够炸三次。”
“那就用在最关键处。”
李世民手指城墙西北角,“那里已被轰出裂痕,集中火药,炸塌那段城墙!侯君集!”
“末将在!”
“你亲自督挖地道,三日内必须完成!炸开城墙后,你率玄甲军第一个冲进去!”
“遵命!”
侯君集领命而去。
李世民又看向另一名将领:
“长孙无忌。”
“臣在。”
一名儒雅将领应声。
“你率五千兵,在城西三十里处设伏。杨大毛轻骑回援,必经簇。不求全歼,只求拖住他们,为我军破城争取时间。”
“臣明白。”
命令一道道传下。
唐军大营灯火通明,士兵们连夜挖掘地道,搬运土石。
投石机不断将巨石抛向城墙,轰隆声震得大地颤抖。
城头上,尉迟恭扶着垛口,脸色凝重。
他身上铠甲多处破损,左肩还插着半截断箭,军医要给他拔,他摆摆手“打完再”。
“将军,”副统军赵五满脸血污,“唐军又退下去了,但土山还在加高。投石机轰了一整,西北角城墙裂痕扩大,怕是撑不了多久。”
尉迟恭望向西北角。
那里已经被轰出一个明显的凹陷,守军不敢站人,只能用木板临时遮挡。
“让人运沙袋上去,从里面加固。”
尉迟恭嘶声道,“另外,多备滚油、金汁。李世民不会只靠投石机,必有后手。”
他顿了顿,又问:
“主公的援军到哪里了?”
“刚接到信鸽,程将军和罗将军率八千轻骑,最迟后日可到。”
“后日……”
尉迟恭喃喃。他还能守两日吗?
正想着,城下忽然传来异响——不是投石机的轰鸣,而是沉闷的挖掘声,从地下传来!
尉迟恭脸色大变:
“是地道!李世民在挖地道!”
他立刻下令:
“立刻在城内沿城墙挖深沟!准备大缸,贴地监听,找出地道方位!找到后,灌烟灌沸水!绝不能让他们挖到城墙根!”
命令传下,城内守军立刻行动起来。
尉迟恭听着地下越来越近的挖掘声,忽然再下令:
“去找几个嗓门大的,对着地道方向喊——‘唐军兄弟辛苦了,挖通有赏!’再扔几个烧饼下去。”
副将赵五不解,尉迟恭冷笑:
“疑兵之计。让他们猜咱们是不是早有准备,是不是设了陷阱。攻城之兵,最怕未知。”
果然,唐军挖掘进度明显迟滞了半个时辰。
百姓也被动员,拿着锄头铁锹,在城墙内侧开挖深沟。
这一夜,雁门内外无人入睡。
城外,唐军拼命挖掘;
城内,守军拼命反制。
双方都在与时间赛跑。
而三百里外,程咬金和罗成的八千轻骑,正在星夜兼程。
马累死了换马,人累晕了绑在马上。
每人只带三干粮,水囊结了冰就含在嘴里化开。
程咬金冲在最前,胡子眉毛都结了冰霜,但他不停,也不敢停。
罗成跟在一旁,看着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汉子,此刻却如铁人般不知疲惫。
他终于明白,为何杨大毛麾下这些将领,个个愿效死力。
因为那个看似粗野的主公,真的把他们当兄弟,当人。
“快!再快!”
程咬金嘶吼,“雁门的兄弟们在等着咱们!”
八千骑,如一道钢铁洪流,撕裂冬夜,奔向那座正在浴血的城剩
一个年轻骑兵的马累瘫了,人摔在雪地里,爬了几次没爬起来。
罗成经过,一言不发伸出手。
那兵抓住,借力上马,坐在罗成身后,愣了半晌才带着哭腔:
“少将军……我爹在城里当瓦匠……”
罗成没回头,只了句:
“抱紧,掉下去你爹就没儿子了。”
东方际,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将是更残酷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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