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20年正月初一,寅时三刻。
洛阳城还沉浸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紫微城内外已是灯火通明。
玄武门前,三千禁军甲胄鲜亮;
太极殿前,九重丹陛铺着崭新的红毡,直通殿内那尊紫檀木雕龙椅。
杨大毛寅初便醒了。
在尚衣监八名宦官服侍下,他穿上玄衣纁裳十二章纹的衮服,腰系金玉革带,头戴十二旒子冕。
当最后那串十二旒冕冠被心翼翼戴在头上时,垂下的玉珠轻微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同时也将他眼前的视野分割成一片片晃动的光影。
透过这片晃动的、象征至高权力的珠帘看向铜镜,镜中人威严而遥远。
他下意识地想象,如果此时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变回那个穿着破衣服、满脸油光的网吧青年,会是什么景象?
这荒谬的念头让他几乎笑出声来,却又瞬间被衮服沉重的触感压回现实。
额角细汗渗出,他想起六年前……
“陛下,”高无庸跪着为他整理衣摆,“时辰快到了。”
杨大毛深吸一口气:
“走。”
卯正,南郊圜丘坛。
三牲祭品已摆好。
杨大毛率文武百官行三跪九叩大礼,焚香告。
魏征代读祭文,声震四野:
“维世统元年正月朔日,大隋皇帝臣杨大毛,敢昭告于昊上帝:自炀帝失德,下崩乱,群雄并起,生民涂炭。”
“臣本山野鄙人,荷之灵,承民之托,扫除凶逆,平定北疆。今洛阳既复,中原归心,谨择元辰,祗承大统……”
祭文毕,杨大毛亲手点燃祭坛。
火焰腾空,映亮黎明前的空。
围观的百姓黑压压跪了一片,有韧声啜泣——这乱世,终于要有个头了。
辰初,太极殿。
钟鼓齐鸣,雅乐奏响。
文武百官依品阶列队,从殿内一直排到殿外广场。
“陛下驾到——”
唱礼声如浪传开。
杨大毛在二十四名金甲武士护卫下,踏着红毡,一步一步走向太极殿。
冕旒垂下的玉珠在眼前晃动,他必须挺直脊背,目视前方。
登上丹陛,转身,面向百官。
“跪——”
三千人齐刷刷跪倒,山呼海啸: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冲上殿顶,震得梁柱微颤。
杨大毛在龙椅上坐下。
这椅子宽大硬实,扶手雕着九条金龙,坐上去并不舒服。
但从这一刻起,他就是大隋皇帝了。
“众卿平身。”
“谢陛下!”
百官起身。
高无庸手捧传国玉玺上前——赵大柱腊月廿五深夜带回,经萧后、赵无咎及几位前隋老臣鉴定,确为真品。
“陛下,传国玉玺在此!”
杨大毛起身,接过那方沉甸甸的玉玺。
受命于,既寿永昌——八个篆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他将玉玺高举过头,朗声道:
“朕,杨大毛,承命,继大统,今日登基为帝。国号大隋,年号世统!”
“世统”二字,取“世代一统,下太平”之意。
“吾皇万岁!”
呼声再起。
杨大毛放下玉玺,对高无庸点头示意。
老太监展开第一份诏书——这是册封后宫的诏书,由郝瑗起草,杨大毛亲自改定。
“诏曰:朕承命,统御万方,内宫之制,宜有定序。”
高无庸声音清亮,传遍大殿:
“册封李秀宁为皇后,居承香殿,统摄六宫,母仪下。”
李秀宁穿着皇后翟衣,头戴九龙四凤冠,从侧殿缓步走出,跪地接旨。
她今日妆容端丽,眼圈微红——这一路走来,太多不易。
“册封长孙无垢为贵妃,居兰芷殿,位同副后,协理六宫。”
长孙无垢素衣淡妆,温婉叩拜。
“册封吴氏为贤妃,居毓秀殿,掌宫中医护。”
吴婶——如今该叫吴贤妃了——紧张得手脚发颤,在高无庸示意下方才行礼完毕。
“册封义成公主杨氏为淑妃,居撷芳殿,掌工坊诸务。”
义成公主神色平静,她早知会有这一。
“追封杨广为太上皇,尊萧氏为慈圣皇太后,居凝晖殿,享太后礼制。”
萧后在赵无咎搀扶下走出,向杨大毛微微颔首。
“册封南阳公主为长安长公主,赐公主府,享食邑千户。”
南阳公主跪地谢恩时,眼泪终于落下。
诏书继续:
“封皇长子杨承业为太子,居东宫。”
四岁的杨承业被乳娘抱着出来,乖乖跪拜。
“封皇子杨承志为赵王。”
“封皇子杨承恩为楚王。”
“封皇女杨承乐为长乐公主。”
几个襁褓中的孩子由乳娘抱着行礼。
念到这里,高无庸停顿片刻,加重语气:
“窦线娘虽暂居河北,然与朕有旧,育有一子窦骁。今册封窦氏为德妃,待归洛阳后入宫。封窦骁为燕王,享亲王礼制。”
这是政治表态——既给窦建德压力,也向下展示胸襟。
后宫册封毕,接下来是朝廷官职。
高无庸展开第二份诏书:
“朕新即位,百废待兴。朝廷设三省六部,各司其职。”
他扫视殿中百官,一一宣读:
“魏征,为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总领朝政。”
魏征跪地:
“臣领旨,必鞠躬尽瘁!”
“郝瑗,为礼部尚书、参知政事,掌礼仪典制。”
“徐世积,为兵部尚书、参知政事,掌军务机要。”
“秦琼,为左武卫大将军,掌禁军宿卫。”
念到这个名字时,杨大毛的目光越过玉珠,与殿下那个如山岳般的身影短暂交汇。
他仿佛又看到马邑城下,秦琼浑身浴血却仍死战不湍模样。
“程咬金,为右武卫大将军,辅之。”
“尉迟恭,为左骁卫大将军,掌京城防务。”
“刘黑闼,为右骁卫大将军,辅之。”
“罗成,为左威卫大将军,掌征伐之事。”
“张青,为右威卫大将军,辅之。”
“石头,仍领第五军,晋左领军卫大将军……”
这个从矿工一路跟随的汉子,听到名字时虎目含泪,重重叩首。
杨大毛心中默念:
潜龙谷的老兄弟,一个都不会亏待。
“张铁锤,为工部尚书,掌匠作监及诸工坊。”
张铁锤——原匠作监主事,因改良火炮、督造军械有功,今日一步登。
一个个名字念下去,有功之臣尽得封赏。
太原的李建成保留了郡守之职,加封“归命侯”;雁门的李元吉封“安平侯”,授散骑常侍。
最后,高无庸看向赵无咎:
“赵无咎,侍奉两朝,忠诚可鉴。授内侍监掌印太监,总领宫中事务。另……暗卫‘夜不收’仍归你辖制,监察百官,直达听。”
殿中不少官员脸色微变。
他们这才知道,那个看似不起眼的老太监,竟然握着如此权柄。
赵无咎伏地叩首:
“老奴……领旨。”
封赏完毕,已近午时。
杨大毛起身,走到丹陛边缘,望着殿外广场上黑压压的百姓——洛阳居民被允许在广场外围观礼。
他接过高无庸递上的铁皮喇叭——工坊新制,可扩音数倍。
“洛阳的父老乡亲!”
声音通过喇叭传出,响彻广场。
百姓们纷纷抬头。
杨大毛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颤:
“六年前,我在太行山沟里,被官府逼得逃亡。五年前,我为了躲避乱世,往深山里钻。三年前,我眼睁睁看着弟兄们在战场上死在我面前,血流了一地……”
他顿了顿,广场上鸦雀无声。
“那些苦,那些痛,那些饿得睡不着觉的夜里,我杨大毛,没忘。”
“今,我穿着这身衣裳,坐在这把椅子上。有人叫我陛下,有人喊我万岁。可我知道——”
他猛地提高声音,“我知道我还是那个杨大毛!是见过死人、饿过肚子、知道老百姓疾苦的杨大毛!”
有百姓开始抹眼泪。
“所以今,我站在这里,不是要当什么皇帝,是要给下人一个交代!”
他举起右手,一字一顿:
“从今往后,大隋新朝,第一条规矩:永不加赋!田租十五税一,商税十税一,多收一文钱,我砍收税官的手!”
“第二条:鼓励垦荒。无主之地,谁开垦,归谁有!官府发地契,三年不交租!”
“第三条:整顿吏治。贪赃枉法者,杀!欺压百姓者,杀!不作为、乱作为者,滚!”
每一句,百姓的呼吸就重一分。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失去了儿子,有人失去了丈夫,有人卖儿卖女……”
杨大毛声音哽咽,“这六年,你们过得太苦了。”
“但苦日子,到头了!”
他猛地吼道,声音嘶哑:
“我杨大毛今对发誓——只要我活一,就不让老百姓饿肚子!”
“只要我在这把椅子上坐一,就不让贪官污吏横行!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要给下人,挣一个太平世道!”
广场上爆发出震哭声。
老人跪地叩首,妇人掩面而泣,汉子们红着眼眶高喊:
“陛下万岁!”
杨大毛眼中含泪,胸膛剧烈起伏,一股从灵魂深处奔涌而来的热流让他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这片地与万民,立下他此生最重的誓言:
“我要让这地,有个公道的心!”
“我要让这百姓,都能安身立命!”
“我要让先饶智慧,永不断绝!”
“我要开创一个——万世太平!”
“为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声震九霄,回荡在洛阳城的上空。
太极殿前,百官肃然;
广场内外,万民跪伏。
这一刻,新朝的气象,真正开始了。
礼成,钟鼓长鸣。
杨大毛转身回殿时,看到李秀宁在侧殿门边望着他,泪流满面;
看到魏征、秦琼这些老弟兄,个个眼眶通红。
他知道,从今起,他肩上扛着的,不只是自己的命运,而是整个下的期望。
“世统元年……”
他低声自语。
这下,该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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