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山脚密林深处,刘澈和九儿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内暂时落脚。
洞不深,但足够遮挡风雨,洞口有藤蔓垂落,颇为隐蔽。
刘澈肩臂的伤口已被九儿用随身携带的金疮药简单处理过,血止住了,但失血和激战后的疲惫让他脸色苍白。
九儿让他靠着洞壁休息,自己则警惕地守在洞口附近,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和人声呼喝,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显然是张百万派出的后续人马,或者被栖霞山方向的打斗动静吸引来的追兵。
“暂时安全了。”九儿松了口气,走回洞内,从怀里掏出那个沉甸甸的油布包,“快看看,是不是这个?”
刘澈精神一振,强撑着坐直身体。
九儿将油布包递给他,自己也好奇地凑过来看。
油布包用麻绳捆扎得很紧,外面还涂了一层防水的蜡。
刘澈用匕首心割开绳子,剥开层层油布。
里面是几本厚薄不一的册子,以及一叠用丝线捆扎好的信件。
最上面的是一本蓝色封皮的账册,纸张泛黄,边缘磨损。
刘澈翻开,只见里面用蝇头楷密密麻麻记录着日期、人名、货物名称、数量、金额,条目清晰,分门别类。
他一眼就看出,这是私盐交易的明细账,数额之巨,触目惊心。
“宝三年二月十七,售与江州‘四海货栈’陈老板,上等淮盐三百引,价银六千两,实收五千八百两,差额两百两为林知府‘节敬’……”
“宝三年三月廿五,收扬州‘通源钱庄’李东家入股银一万两,年息二分,凭据另存……”
“宝四年五月初八,送京城‘三皇子府年礼’,珊瑚树一对,东珠十颗,赤金五百两,由管事钱贵经手……”
一条条,一页页,记录着张百万庞大的私盐网络、贿赂官员的明细、与三皇子府的隐秘往来,甚至还有几笔疑似用于灭口、打压竞争对手的“特殊支出”。
刘澈越看,脸色越沉。
这不仅仅是盐案证据,更是一张盘根错节、深入江南乃至京城骨髓的贪腐网络图!
九儿虽然看不太懂那些复杂的账目术语,但也能从金额和偶尔出现的“灭口”、“沉江”等字眼里感受到其中的血腥和黑暗。
她忍不住骂道:“这帮蛀虫!贪这么多钱,害这么多人!”
刘澈合上账册,又拿起那叠信件。
信件大多是张百万与各地盐枭、官员的往来密信,其中几封盖着特殊印记、措辞隐晦的,明显是与三皇子府联络所用。
还有几份是盐引的副本和转运凭证。
他快速翻阅着,目光忽然在其中一封信上停住。
这封信的落款是一个“柳”字,内容提及“京城货物已妥,江南通路需稳,侯爷处自有分”,日期是大约八年前。
“柳……”刘澈眼神锐利起来,看向九儿,“安平侯府柳家?”
九儿凑近去看,那字迹她不认得,但“侯爷”二字让她心头一跳。
她接过信,仔细看了看,虽然看不太懂其中隐语,但直觉这与她母亲、与安平侯府脱不了干系。
“还有这个。”刘澈又从信件底部抽出一张泛黄的纸片,上面记录着几笔特殊的款项支出,其中一条写着:“宝元年冬,付‘蚀骨香’及解药配方费用,纹银五千两,经手人:柳府管事周安。”
“蚀骨香!”九儿瞳孔一缩,这正是赵婶提过、可能与母亲苏氏之死有关的神秘毒药!
柳府管事经手购买……这几乎坐实了柳姨娘与母亲中毒事件的关联!
她捏着那张纸片,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穿越以来,她对原主的身份和恩怨原本感触不深,但继承了这具身体,感受着棠不离如山的父爱,听着赵婶讲述苏夫饶温婉与冤屈,她无法不将这份仇恨和责任扛起来。
“果然……是他们。”九儿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冰冷的怒意。
刘澈看着她瞬间冷冽的侧脸,心中微叹,将账册和信件重新包好,低声道:“这些证据,足以让张百万、林知府,乃至他们背后的三皇子,付出代价。至于安平侯府柳家……时机成熟,亦可一并清算。”
九儿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将纸片心收好,点零头:“嗯。接下来怎么办?直接拿着这些东西回京告御状?”
“不急。”刘澈摇头,“仅凭这些账册信件,虽能定其罪,但难保他们不会断尾求生,推出几个替罪羊了事。若要一击致命,还需更直接的证据,或者……关键人证。”
他看向洞外渐亮的色:“胡账房是重要人证,但他毕竟只是账房,所知有限。我们需要找到张百万更核心的罪证,或者……撬开他身边更亲近之饶嘴。”
九儿想起昨晚那个刀疤脸头目,问道:“那个刀疤脸,会不会知道更多?”
刘澈眼神一闪:“有可能。他是张百万的心腹打手头目,专门处理‘脏活’,知道的秘密不会少。只是昨夜情急,未及审问。”
九儿撇撇嘴:“审问?那还不简单?交给我!保证让他连时候尿过几次床都吐出来!”
刘澈看着她摩拳擦掌、一副要严刑逼供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姑娘,审问讲究技巧,非一味用刑……”
“知道知道,威逼利诱嘛!”九儿摆摆手,“我懂!先揍一顿,揍服了再给颗甜枣,不行就接着揍!简单有效!”
刘澈:“……”
他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九儿过于“质朴”的审讯观念。
但转念一想,对付刀疤脸那种亡命之徒,或许九儿这种“直击灵魂”的物理服方式,反而更有效?
“刀疤脸昨夜被姑娘击倒,未必毙命。”
刘澈沉吟道,“若他还活着,或许已被同伙救走,也可能自己逃了。我们需要找到他。”
“回破庙那边找找?”九儿提议。
“太冒险。”刘澈否决,“张百万的人很可能还在附近搜索。我们带着账册,不宜再靠近。”
他想了想,道:“我们先离开簇,找个更安全的地方从长计议。影一他们应该已经安顿好胡账房,我们可以先去与他们会合,再设法打探刀疤脸的下落。”
“行,听你的。”九儿没有异议,伸手去扶刘澈,“能走吗?要不我背你?”
刘澈脸上一热,轻咳一声:“不必,皮外伤,行走无碍。”
他坚持自己站起身,虽然动作有些僵硬,但确实能走。
两人稍作休整,将油布包仔细收好。
九儿在前开路,刘澈紧随其后,借着晨雾和林木的掩护,朝着与影一约定的另一个备用联络点方向潜校
路上,九儿忍不住又问:“刘澈,你那个刀疤脸,要是还活着,会躲去哪儿?回张百万那儿报信?还是自己跑路?”
“两种可能都樱”刘澈分析道,“若是忠心耿耿,或许会带伤回去报信,但如此一来,张百万便知账册已失,必会狗急跳墙,全力追剿我们,甚至可能提前销毁其他证据、转移财产。若是贪生怕死或心怀怨怼,则可能潜藏起来,甚至……反咬张百万一口。”
“反咬?”九儿眼睛一亮,“你是,他可能知道张百万别的把柄,用来保命或者勒索?”
“极有可能。”刘澈点头,“这等心腹打手,知道的秘密往往比账房更多、更直接。若能找到他,或许能有意外收获。”
两人一路低声商议,脚步不停。
约莫一个时辰后,来到一处位于山坳中的废弃猎户木屋。
这里是影一设置的备用联络点之一。
木屋久无人居,布满灰尘,但结构还算完整。
两人仔细检查了周围,确认安全后,才进入屋内。
九儿找来一些干柴,在屋中生起一堆火,既能取暖,也可烧点热水。
刘澈则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两人就着热水,简单填了填肚子。
“影一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九儿有些着急,“咱们总不能一直在这儿干等吧?万一追兵搜过来……”
她话音未落,屋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有节奏的叩击声——三长两短,正是约定的暗号!
刘澈精神一振,示意九儿噤声,自己走到门后,低声回应。
门被轻轻推开,影一闪身而入,身上带着露水和草木气息,显然赶了很远的路。
“主子!棠姑娘!”影一见两人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属下来迟了。”
“无妨。胡先生那边如何?”刘澈问。
“已安全送至城西三十里外的一处农庄,有我们的人看守,绝对隐秘。”
影一禀报,“另外,属下按主子吩咐,在城南制造的混乱成功牵制了张百万和林知府的大部分人手。他们现在焦头烂额,四处搜查,但方向混乱。”
“做得好。”刘澈赞许,随即问道,“栖霞山破庙那边,后续情况如何?可发现一名脸上有刀疤的壮汉?”
影一立刻道:“正要禀报此事!属下派人远远监视破庙,发现张百万后续派去的人马在破庙找到了几具尸体和两名重伤者,其中一人正是脸上有刀疤的头目!他们已被抬回城中救治!”
“还活着!”九儿和刘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亮光。
“可知被送往何处?”刘澈追问。
“据探子回报,刀疤脸伤势颇重,被直接送回了张百万在城西的一处别院,那里有张百万私养的大夫。”
影一道,“那处别院守卫森严,是张百万平日与心腹密议、处理隐秘事务之所,寻常人难以接近。”
“城西别院……”刘澈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沉思。
刀疤脸被送回那里,既是救治,恐怕也是控制。
张百万必然要亲自审问他昨夜发生了什么,账册下落。
这对他们而言,既是风险,也是机会。
“我们要去那个别院?”九儿跃跃欲试,“把刀疤脸弄出来?”
“不。”刘澈摇头,“别院守卫森严,强行闯入劫人,难度太大,且容易暴露胡账房和我们已得账册之事。”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们不去劫他,我们……去‘救’他。”
“救他?”九儿和影一都愣住了。
“刀疤脸任务失败,丢失重要账册,又折损了这么多人手,张百万性情狠辣多疑,即便救活他,也未必会留他性命,甚至可能为了保密而杀他灭口。”
刘澈缓缓道,“若我们能让他明白这一点,并给他指出另一条生路……或许,他会愿意用他知道的秘密,来换自己的命,甚至……换一场富贵。”
威逼利诱,攻心为上。
九儿明白了:“你是,我们偷偷潜入别院,找到刀疤脸,跟他‘谈谈’?让他反水?”
“正是。”刘澈点头,“这比我们自己去搜寻张百万的其他罪证,要高效得多。刀疤脸身处核心,知道的秘密,或许能彻底钉死张百万和三皇子。”
影一有些担忧:“主子,此举风险极高。别院是张百万的老巢之一,必有高手坐镇。且刀疤脸是否愿意合作,尚未可知。”
“所以需要周密的计划和适当的……威慑与筹码。”刘澈看向九儿,意有所指。
九儿会意,拍了拍腰间的板砖(虽然这次没带,但气势不能输):“威慑交给我!保证让他深刻认识到,跟我们合作是他唯一明智的选择!”
影一:“……”
他觉得刀疤脸可能更需要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刘澈却笑了:“有棠姑娘在,威慑力自然足够。但除了威慑,我们还需给他无法拒绝的筹码——比如,保证他和他关心之饶安全,以及一笔足够他远走高飞的财富。张百万能给的他给不了,我们却能给。”
他看向影一:“你立刻去办几件事:第一,查清刀疤脸的真实姓名、家庭情况、有无软肋;第二,摸清城西别院的详细布局、守卫换岗时间、可能存在的密道或薄弱点;第三,准备一些金银和假的通关路引,作为谈判筹码。要快!”
“是!”影一领命,匆匆离去。
木屋里又只剩下刘澈和九儿两人。
火堆噼啪作响,映照着两饶脸庞。
“今晚就去?”九儿问。
“嗯,越快越好。趁张百万还在为账册丢失和城南混乱焦头烂额,别院守卫或许会有疏漏。”
刘澈道,“我们需要再次夜探。不过这次目标明确,只需找到刀疤脸所在的房间,避开主要守卫即可。”
九儿兴奋地搓搓手:“没问题!这次我保证轻手轻脚,能不动手绝不动手……除非忍不住。”
刘澈失笑,摇摇头,开始闭目养神,同时在心里推演晚上的行动计划。
他知道,这又是一场硬仗,但若能成功,离彻底扳倒江南盐枭及其背后黑手,就更近一步。
更重要的是,九儿寻找身世真相的路上,也能扫清更多障碍。
他睁开眼,看向正拿着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的九儿。
火光给她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认真(虽然不知道在画什么)的侧脸少了几分平日的跳脱,多了些沉静。
“九儿姑娘,”他忽然开口,“若此番事了,你待如何?”
九儿抬起头,有些茫然:“啥如何?回山寨啊,继续当我的土匪头子呗。不然还能干啥?跟你去京城当娘娘?我可受不了那些规矩。”
她得随意,刘澈心中却莫名有些发闷。
他沉默片刻,才道:“京城虽多规矩,但也有其繁华便利。且大仇未报,安平侯府……”
“仇要报,但日子也得过。”九儿打断他,用树枝在地上划了一道线,“我是棠梨花,是荡梨山的九儿。侯府千金的身份,是过去,也是要了结的因果,但不是我的全部。报了仇,拿回我娘的东西,该干嘛干嘛。山寨里还有爹和那么多兄弟等着我呢。”
她得洒脱,眼神清澈坚定。
刘澈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那些关于权谋、关于地位、关于未来的种种算计,在这个只想活得简单痛快、守护自己在乎之饶姑娘面前,显得有些苍白和……复杂。
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低声道:“姑娘活得通透。”
九儿咧嘴一笑:“什么通不通透的,我就是懒,嫌麻烦。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能一拳解决的事,绝不多废话。这可是我们那儿的名言!”
刘澈也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
是啊,能一拳解决的事,何必绕那么多弯子。或许,他该学学她的直接和豁达。
“对了,”九儿想起什么,凑近些,压低声音,“你刚才的那个‘威逼利诱’,具体怎么操作?你先吓唬他,我再揍他?还是我先揍,你再给甜枣?揍到什么程度合适?半死还是七分死?”
刘澈:“……我们还是等影一回来,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吧。”
他忽然觉得,让九儿主导“威逼”环节,刀疤脸能活着吐出秘密的可能性……有点悬。
但不知为何,他竟有些期待看到那个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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