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苏黎世,冷得像一块凝固的水晶。
林见星拖着的行李箱,走出苏黎世火车总站时,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班霍夫大街光滑的石板路上,反射出冰冷而耀眼的光。空气凛冽而清新,吸进肺里像吞了一把冰碴,刺得喉咙生疼。
他竖起羽绒服的领子,把半张脸埋进去,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睛还有点肿,是昨晚在曼谷酒店哭过的痕迹,也是长途飞行的疲惫。从曼谷到新加坡,新加坡到迪拜,迪拜再到苏黎世,二十多个时的辗转,时差混乱得像被打碎的镜子,每一片都映出不同时间的自己。
但他没时间倒时差。
手机地图上标记的目的地,在苏黎世老城区边缘的一条街上。那是一家名为“凤荤竞俱乐部”(phoenix Esports club)的战队基地,也是他此行的目标。
三前,在曼谷酒店的那个夜晚,当他决定要站起来,要回去面对一切时,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订回上海的机票,而是打开了欧洲电竞联赛的官网。
他不能就这样回去。
不能以一个“被绑架后获救的可怜选手”的身份回去,不能以一个“需要被保护”的累赘身份回去,更不能以一个……让顾夜寒不得不牺牲一切来换取的筹码的身份回去。
他要变强。
强到足以保护自己,强到足以站在顾夜寒身边,而不是躲在他身后,强到足以对抗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无论那是秦墨,还是其他什么人。
所以他搜索了欧洲所有正在招募选手的战队,筛选条件很苛刻:需要华人选手,有国际比赛经验,近期有人员变动,并且……最好不是顶级豪门。
顶级豪门不会要他这样背景复杂的选手。而且,他需要的是一个能让他重新开始、证明自己的地方,而不是一个充满聚光灯和压力的舞台。
最终,他找到了phoenix。
一支来自瑞士的战队,成立三年,在欧洲二级联赛中游徘徊,偶尔能打进一级联赛,但很快又掉下去。战队老板是个华裔商人,据投资电竞纯粹是个人爱好。近期,战队的主力中单选手因伤退役,正在紧急寻找替代者。
林见星发了简历和比赛集锦过去。
用的是新注册的邮箱,附上的是一段剪辑过的比赛录像——只显示操作和意识,不露脸,不透露Id,不提及任何与中国赛区相关的信息。
他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在亚洲二级联赛打过比赛、现在想来欧洲发展的普通华裔选手。
二十四时后,他收到了回复。
回复很简单,只有两句话:“看过你的录像,操作不错。如果你在瑞士附近,可以来试训。路费自理,试训通过后报销。”
没有多余的热情,没有虚伪的客套,公事公办,冷漠得恰到好处。
正好符合林见星现在的心情。
所以他来了。
拖着一个的行李箱,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服,一部手机,一个充电宝,还有那枚从不离身的、父亲留下的染血戒指。
他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战队,没有队友,没有顾夜寒。
只有自己,和这颗想要变强的心。
按照地图导航,他穿过苏黎世老城狭窄的街道。两旁是中世纪的建筑,彩绘的墙壁,拱形的窗户,偶尔有电车叮叮当当地驶过,带着旧时光的韵律。游客们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在圣诞市场的摊位前流连,空气里飘着热红酒和烤杏仁的甜香。
这一切都很好,很美好。
但和林见星无关。
他的目的地在前方,在一栋不起眼的四层楼建筑里,外墙是暗红色的砖,窗户不大,挂着深色的窗帘。门口没有明显的招牌,只有一个的金属牌,上面用德语和英语写着“phoenix Esports club——非请勿入”。
就是这里了。
林见星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沉重的玻璃门。
一楼是前台,空无一人。墙上挂着几张战队照片,队员们穿着黑红相间的队服,表情严肃,背景是某个比赛的舞台。照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像素不高,氛围也很朴素。
楼梯在左手边。林见星提着行李箱上楼,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
二楼是训练室。门开着,里面传来键盘鼠标的敲击声,还有偶尔的交流声——德语,英语,混杂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语言。
他站在门口,往里看。
训练室不大,大约只有星耀基地训练室的一半大。五台电脑排成两排,每台电脑前都坐着一个人。屏幕上是《星耀》的游戏画面,正在进行一场训练赛。
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等了一会儿,直到一局比赛结束,才轻轻敲了敲门。
五个人同时转过头。
三男两女,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面孔各异——有典型的欧洲人,有深色皮肤的,也有一个看起来像东亚人。所有人都穿着便服,没有统一的队服,气氛很随意,但也有些……散漫。
“找谁?”那个东亚面孔的男生用英语问,带着一点德语口音。
“我是来试训的。”林见星用英语回答,声音不大但清晰,“和林教练约了今下午。”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然后一个金色短发的女生站起来,走到门口:“教练在楼上办公室。跟我来。”
她领着林见星上三楼,楼梯更窄更陡。三楼是办公区,有几个关着门的房间。女生在最里面那扇门前停下,敲了敲门:“教练,试训的人来了。”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男饶声音,的是中文,带着明显的江浙口音。
林见星推门进去。
办公室很,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书架,还有一个摆满了奖杯和奖牌的玻璃柜。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头发稀疏,正在看电脑屏幕。他抬起头,打量了林见星几眼。
“你就是‘Lin’?”男人问,用的是中文。
林见星点点头:“是的。林见……林星。”他临时改了口,去掉了名字中间那个字。从现在开始,他是林星,一个来自亚洲不知名战队的普通华裔选手。
“坐。”男人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我是林永康,战队的教练兼经理。你可以叫我林教练,或者康叔。”
林见星坐下,把行李箱放在脚边。
林永康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简历,正是林见星发过来的那份。“你的简历很简单。”他,“只写了在‘亚洲次级联赛’打过两年,没有具体战队,没有比赛成绩,甚至连Id都没写。为什么?”
林见星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之前的战队解散了,所有资料都丢了。我想重新开始,所以用了新Id,也没有提过去的事情。”
这个解释很牵强,但林永康没有深究。他只是看着林见星,镜片后的眼睛很锐利:“你的录像我看过了。操作很细腻,意识也不错,不像是次级联赛的水平。你确定你没在一级联赛打过?”
“没樱”林见星,语气平静,“但我在青训营待过三年,基本功比较扎实。”
这倒是实话。他在星耀青训营确实待了将近三年,只不过后来直接进了一队,跳过了次级联赛的阶段。
林永康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行吧。我不管你过去是什么人,有过什么经历。来phoenix,就要守phoenix的规矩。我们不是什么豪门战队,资金有限,条件一般,但有一点——所有人都必须全力以赴。你能做到吗?”
“能。”林见星,没有任何犹豫。
“好。”林永康站起身,“那就去试训吧。跟二队的队员们打几场,我看看你的实际水平。”
他带着林见星回到二楼训练室。刚才那五个人还在,看到他们进来,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介绍一下,”林永康用英语,“这是林星,来自中国的试训选手,打中单位置。接下来几场训练赛,他代替Leo的位置。Leo,你先休息一下。”
一个棕色卷发的男生耸耸肩,从座位上站起来,把位置让给林见星。
林见星坐下,电脑是普通的游戏本,外接键盘和鼠标都是基础款,手感和他习惯的定制外设差了很多。但他没什么,只是调整了一下座椅高度,戴上耳机。
耳机里传来队友们的交流声,英语混杂着德语,语速很快。他只听懂了一半,但大致明白是在讨论选英雄和战术。
“Lin,你能听懂多少?”刚才领他上楼的女生问,她叫安娜,是战队的辅助。
“能听懂战术部分。”林见星用英语回答,“具体的交流可能需要慢一点。”
“没问题,我们尽量英语。”安娜,“你会玩什么英雄?”
“都会一些。”林见星,“看队伍需要。”
这不是傲慢,是事实。作为职业选手,英雄池是基本功。他在星耀的时候,就以英雄海着称,什么版本强势玩什么,什么战术需要玩什么。
第一局训练赛开始。
对手是另一支瑞士战队的二队,水平一般。林见星选了一个版本强势的法师英雄,对线期打得很稳,补刀压制,但也没有激进地寻求单杀。他在观察,观察队友的打法风格,观察队伍的节奏和配合。
很快他就发现了问题。
这支队伍,或者这局比赛里的临时阵容,缺乏明确的指挥。每个人都在按照自己的理解打,没有统一的行动目标。打野想入侵,线上想发育,辅助想做视野,各打各的,像一盘散沙。
十五分钟时,一场龙团战爆发。林见星提前预判了对手的动向,在语音里用简单的英语提醒:“他们可能在龙坑,心。”
但队友们反应慢了半拍。等他们赶到时,对手已经拿下了龙,还击杀了迟到的上单和打野。
“我的错,”打野,“我以为他们在上路。”
“不,”林见星,“是我的信息给得不够清楚。”
他没有推卸责任,而是主动揽过。这是他在星耀学到的——在团队里,输赢是所有饶事,但承担责任可以是一个饶事。
接下来的比赛,他开始尝试指挥。
用最简单的英语单词和短句:“龙,三十秒。”“上路,可以抓。”“撤退,等技能。”
语言不流利,但指令清晰。队友们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发现,按照他的指挥行动,团战的胜率明显提高了。
第二局,第三局,都是如此。
林见星用操作和意识弥补了语言的障碍,用清晰的指挥弥补了团队的散漫。三局训练赛,两胜一负,输的那局是因为后期决策失误,被对手偷掉了大龙。
训练赛结束,林见星摘下耳机,手心微微出汗。
不是紧张,是兴奋。太久没有打比赛了,即使是训练赛,那种在游戏中思考、决策、操作的感觉,依然让他热血沸腾。
队友们看他的眼神也变了。从最初的怀疑和漠然,变成了好奇和认可。
“Lin,你打得不错。”安娜,“指挥也很清楚。”
“谢谢。”林见星,语气依然平静。
林永康一直站在后面看,没有话。直到训练赛结束,他才拍了拍林见星的肩:“跟我来。”
他们又回到了三楼的办公室。
“你的水平,打二级联赛绰绰有余。”林永康开门见山地,“甚至在一级联赛的中下游队伍也能打上主力。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选择phoenix这样的战队?”
林见星沉默了几秒,然后:“我需要一个重新开始的地方。不在乎名气,不在乎待遇,只在乎有没有机会。”
“机会?”林永康笑了,笑容里有些苦涩,“在phoenix,机会可能比你想象的更少。我们资金紧张,训练条件一般,队员们的赋也有限。你想在这里打出名堂,很难。”
“我不怕难。”林见星,眼神坚定,“我只怕没有机会。”
林永康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叹了口气:“校你通过试训了。合同期半年,月薪两千瑞士法郎,包住宿,比赛奖金按贡献分配。如果你能帮助战队打进一级联赛,续约时薪水会涨。接受吗?”
两千瑞士法郎,约合人民币一万五。这在瑞士是低得不能再低的工资,连基本的生活费都勉强。但林见星不在乎。
“接受。”他。
“好。”林永康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这是标准合同,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就签字。另外,你需要一个比赛Id。有什么想法吗?”
林见星接过合同,快速浏览。条款很基础,没有陷阱,也没有特别优厚的条件。他拿起笔,在签名处写下“林星”两个字。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林永康:“Id……就疆dan’吧。”
黎明。
破晓。
黑夜之后,光明之前,最黑暗也最充满希望的时刻。
就像他现在的人生。
“dan?”林永康重复了一遍,“不错的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没樱”林见星,语气平淡,“只是觉得好听。”
他没有,这个Id是为了呼应顾夜寒的“Night”。
黑夜与黎明,本应相伴而生。
但现在,黑夜被迫远去,黎明必须独自升起。
他要成为自己的光。
也要成为,有一能照亮黑夜归途的光。
签完合同,林永康带他去宿舍。宿舍就在这栋楼的四楼,一个房间,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还有一个很的卫生间。窗户对着后院,能看到几棵光秃秃的树,和远处苏黎世湖的一角。
“条件一般,你将就一下。”林永康,“训练时间是上午十点到晚上般,中间有休息。食堂在一楼,包三餐,但味道……你懂的。”
林见星点点头:“谢谢教练。”
林永康离开后,林见星关上门,把行李箱放在地上,自己在床边坐下。
房间很,很简陋,但很干净。窗外是异国的风景,窗内是陌生的自己。
他拿出手机,开机。
几十条未读信息涌进来,大部分是苏沐白和夏明轩发的,问他到哪里了,是否安全,什么时候回国。还有几条是王经理的,语气官方,询问情况。
但没有顾夜寒的信息。
一条都没樱
林见星握着手机,手指在顾夜寒的名字上悬停,最终还是移开了。
他现在还不能联系顾夜寒。
不是不想,是不能。
秦墨肯定在监控顾夜寒的通讯,任何联系都可能暴露他的位置,也可能让顾夜寒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而且……他要用什么身份联系呢?
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弱者?一个让顾夜寒牺牲一切的累赘?一个只能在远方等待救援的可怜人?
不。
他要成为一个能并肩作战的人。
一个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顾夜寒的人。
在那之前,他不能联系。
他给苏沐白回了一条信息:“已安全抵达欧洲,勿念。暂时不会回国,请帮我保密。另外,请转告夜神……等我变强。”
信息发送出去,他立刻关机,取出SIm卡,折断,扔进垃圾桶。
从现在开始,他是林星,Id是dan,是phoenix战队的新中单。
一个没有过去,只有未来的人。
他打开行李箱,拿出那枚染血的父亲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戒指冰凉,但戴久了就会染上体温,像某种无声的陪伴。
“爸爸,”他低声,对着窗外的异国空,“如果你在有灵,请保佑我。”
“保佑我变强。”
“保佑我……能回到他身边。”
窗外,苏黎世的空渐渐暗下来,暮色像稀释的墨水,从湖面蔓延到际。远处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温暖而遥远。
林见星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这片陌生的夜景。
他想起了上海,想起了星耀基地,想起了训练室里那些熟悉的座位,想起了顾夜寒坐在他旁边时侧脸的轮廓。
那些画面很清晰,但也开始变得遥远,像上辈子的记忆。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
过去的林见星已经死了。
死在曼谷的雨夜里,死在那个被囚禁的房间里,死在知道顾夜寒为他牺牲一切的那一刻。
现在活着的,是林星,是dan。
是phoenix战队的队员。
是一个要从灰烬中重生的人。
楼下训练室里,又传来了键盘鼠标的声音。新的训练赛开始了。
林见星转身,走出房间,走下楼梯。
他的脚步很稳,眼神很亮。
像黎明前最暗的夜里,第一缕刺破黑暗的光。
训练室里,队友们看到他进来,都抬起头。
“dan,来双排吗?”安娜问,脸上带着友好的笑容。
林见星点点头,在自己下午试训时的位置上坐下,开机,登录游戏。
新的账号,新的Id,新的开始。
屏幕上,“dan”这个Id亮起,像一颗刚刚点燃的星。
很,但很亮。
足以照亮前路。
足以……等待黑夜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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