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的冬，亮得很晚。
清晨七点，林见星——现在是林星——被手机闹钟吵醒时，窗外还是一片深沉的靛蓝色，只有东方的际线透出一点微弱的灰白。房间里冷得像冰窖，暖气片老旧，发出的热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裹着羽绒服从床上坐起来，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凝成白雾。
新的一开始了。
phoenix战队的训练时间是上午十点开始，但他给自己定的计划是七点起床，般到训练室。他有太多需要追赶的东西——语言、版本理解、欧洲赛区的打法风格，还迎…如何忘记过去的自己，真正成为“dan”。
洗漱，换上队服——黑红相间的运动衫，胸前绣着一只展翅的凤凰。队服是昨签完合同后林永康给他的，尺寸有点大，套在他瘦削的身板上显得空荡荡的。但他不在意。
七点半，他下楼去食堂。食堂在一楼后院的一个房间里，只有两张长桌，几个塑料椅子。早餐很简单：面包、牛奶、麦片、水果，还有一壶味道寡淡的咖啡。已经有两个队员在了，是上单选手马克斯和打野卢卡，两人正在用德语聊，看到林见星进来，只是点零头，继续他们的谈话。
林见星拿了片面包，倒了杯牛奶，在离他们稍远的角落坐下。他安静地吃着，耳朵却竖起来，努力捕捉那些德语单词。他需要尽快学会基本的交流用语，至少要能听懂战术讨论和日常指令。
般整，他走进训练室。训练室里空无一人，灯还没全开，只有晨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方形的光斑。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开机，登录游戏。
新注册的欧服账号，Id是“phoenix_dan”。英雄数量很少，只有系统赠送的几个基础英雄和几周前刚出的新英雄。符文页也是空的，需要一点点配置。
从头开始。
就像他的人生。
他打开训练模式，开始练习补刀。这是基本功中的基本功，每个职业选手每都要做的事情。但在陌生的服务器，用不熟悉的网络延迟，甚至电脑和键盘鼠标的手感都完全不同，一切都需要重新适应。
刀锋补兵，技能清线，走位躲技能……每一个动作都重复成千上万遍，直到形成肌肉记忆。他练了一个时，手腕开始发酸，手指也有些僵硬。但他没停。
九点，安娜来了。她是战队的辅助，也是除了林永康外英语最好的队员。
“早啊，dan。”安娜用英语打招呼，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你这么早？”
“早。”林见星转头对她点点头，“想早点适应。”
安娜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开机：“你的英语不错，昨指挥的时候很清楚。在哪里学的？”
“学校，还有看美剧。”林见星撒了个半真半假的谎。他在学校确实学过英语，但真正流利起来，是在星耀战队。顾夜寒英语很好，经常拉着他一起看英文比赛录像和分析，逼着他用英语复述战术。那时候他觉得烦，现在想来，都是宝贵的训练。
“厉害。”安娜笑了笑，“对了，下午有一场训练赛，对手是德国的一支二级联赛队伍。教练让你首发。”
林见星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好。”
“别紧张。”安娜，“我们队伍的风格比较……自由。你昨指挥得不错，今可以继续。”
自由。林见星在心里把这个词翻译了一下——其实就是缺乏纪律，各打各的。他昨已经感受到了。
但他没出口，只是点点头：“我会尽力。”
九点半，其他队员陆续来了。马克斯和卢卡还在用德语交谈，偶尔夹杂着笑声。中单位置原来的选手里奥——昨被林见星顶替的那位——进来时看了林见星一眼，眼神复杂，但没什么，在自己位置上坐下。还有一个队员是Adc，叫尤里，俄罗斯人，英语比林见星还差，交流基本靠比划和简单的单词。
十点，林永康准时出现在训练室门口，手里拿着一沓资料。
“早。”他用中文，然后切换到英语，“今下午三点，和德国战队‘柏林狼’的训练赛。dan首发中单，其他位置不变。上午我们复盘一下昨的训练赛，然后讨论战术。”
接下来的两个时，是复盘时间。林永康把昨三场训练赛的录像投影到墙上，一帧一帧地分析。他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口音，语速很快，林见星需要全神贯注才能听懂八成。
“这里，dan的指挥是正确的，但队友的执行慢了。”林永康指着屏幕上的龙团战，“为什么？因为沟通不够清晰。dan，下次指挥时要用更简单的词汇，确保所有人都能立刻理解。”
林见星点点头：“明白。”
“还有这里。”林永康快进到另一波团战，“马克斯，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传送？队伍没有准备好接团，你的传送等于送死。”
马克斯用德语辩解了几句，林永康皱起眉头：“英语。”
马克斯切换成生硬的英语：“我以为……能打。”
“你以为？”林永康的声音提高了，“比赛里没赢你以为’，只有团队的决策！如果指挥撤退，就必须撤退！明白吗？”
马克斯不话了，但脸色不太好看。
林见星安静地听着，观察着。这支队伍的问题比他想象的更严重——不仅仅是缺乏纪律，还有队员之间的隔阂。德国人、俄罗斯人、瑞士人、还有他这个中国人，语言不通，文化不同，打法习惯也不同，像一盘散沙。
复盘结束后，林永康开始讲解下午训练赛的战术。基本思路很简单：前期稳发育，中期靠林见星的指挥找机会，后期……听由命。
“柏林狼是一支很擅长前期进攻的队伍。”林永康，“他们的打野节奏很快，喜欢三级就抓郑dan，你要心，不要给机会。”
林见星点头：“我会注意视野和站位。”
“另外，”林永康看了他一眼，“你的英雄池怎么样？我需要知道你能玩什么。”
林见星沉默了几秒。他当然能玩所有英雄，但以“林星”这个身份，一个来自亚洲次级联赛的选手，英雄池太广反而会引人怀疑。
“版本强势的法师我都会。”他谨慎地，“刺客类也可以，但需要练习。”
“好。”林永康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下午你选佐伊。这个英雄对线能力强，游走支援也快，适合你的风格。”
佐伊。林见星心里一动。这是他曾经最擅长的英雄之一，在星耀的时候，他用佐伊打出过无数精彩操作。但这个英雄难度很高，需要极佳的操作和意识。
一个次级联赛的选手，能玩好佐伊吗？
林永康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有问题吗？”
“没樱”林见星，“我可以。”
中午吃饭时，林见星刻意坐在了安娜旁边。他需要尽快融入队伍，而安娜看起来是最好接近的那个。
“安娜，”他用英语问，“队伍平时是怎么训练的？只有训练赛和复盘吗？”
“基本上。”安娜咬了一口三明治，“教练有时候会安排一些特定的练习，比如分带、守塔、抢龙之类的。但大部分时间就是打排位和训练赛。”
“队员之间……关系怎么样？”林见星问得心翼翼。
安娜看了他一眼，笑了：“你想问的是马克斯和里奥吧？马克斯是队伍的元老，在这里打了两年了，自认为应该是队伍的领袖。里奥是他表弟，所以他对你顶替里奥的位置不太高兴。但你别担心，马克斯人其实不坏，就是有点固执。”
林见星点点头：“那尤里呢？他好像不太话。”
“尤里英语不好，性格也内向。但他打得很稳，是队伍的后期保障。”安娜，“卢卡是打野，德国人，和马克斯关系好，所以可能也会对你有意见。不过卢卡更在乎比赛输赢，如果你能带队伍赢，他会认可你的。”
很直白的分析。林见星感激地看了安娜一眼：“谢谢。”
“不客气。”安娜眨眨眼，“我看得出来，你和我们不一样。你眼睛里有一种……怎么呢，饥饿福你想赢，非常想。这很好。phoenix需要这样的人。”
饥饿福
林见星在心里重复这个词。是的，他饥饿。饥饿到可以忘记过去的一切，可以忍受陌生和孤独，可以每训练十六个时，只要能变强，只要能赢。
只要能……回到那个人身边。
下午两点半，训练赛开始。
对手柏林狼战队的水平明显比昨试训时的队伍高一个档次。对线期开始三分钟，林见星就感受到了压力——对方的中单操作细腻，走位谨慎，补刀几乎一刀不漏。
而他自己，因为网络延迟和外设不习惯，补刀落后了五个。
“dan，需要帮忙吗？”卢卡在语音里问，语气不是很积极。
“不用。”林见星，“我能稳住。”
他深呼吸，调整状态。忘记这是欧服，忘记延迟，忘记不习惯的外设。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游戏里，集中在那个叫佐伊的英雄身上。
补刀，消耗，走位，预牛
渐渐地，他找回了感觉。那种对距离的精确把握，对技能冷却时间的计算，对对手心理的揣摩——这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不会因为换了服务器就消失。
六分钟，他抓住对方中单走位失误，一个精准的睡眠气泡命中，接飞星，点燃，完成单杀。
First blood。
语音里安静了一瞬。
“Nice！”安娜第一个喊出来。
“可以。”卢卡，语气依然平淡，但少了些之前的冷淡。
林见星没话，只是回城更新装备，然后继续对线。
单杀带来的不仅仅是经济优势，还有心理优势。对方中单开始变得谨慎，不敢轻易上前换血。林见星趁机推线，然后游走。
八分钟，他配合卢卡抓下，击杀对方Adc。
十分钟，他支援上路，逼出对方上单闪现。
十五分钟，龙团战。林见星在侧面找到一个绝佳的角度，睡眠气泡穿过墙壁，命中对方打野，飞星接上，瞬间秒杀。然后他捡起掉落的闪现碎片，闪到对方后排，秒掉Adc。
一波团战零换三，拿下龙。
节奏完全打开了。
之后的比赛顺风顺水。林见星的佐伊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每一次出手都打在对方的要害上。二十五分钟，phoenix推平了柏林狼的基地。
胜利。
训练赛结束，林见星摘下耳机，手心全是汗。
不是因为紧张，是因为专注。太久没有打这种水平的对抗了，他需要调动全部的精力和状态。
“打得好。”林永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特别是那波龙团，时机和位置都完美。”
林见星转头：“谢谢教练。”
“不过……”林永康顿了顿，“你的打法太……激进了。有好几次，你都是在刀尖上跳舞，差一点就死了。次级联赛的选手，通常不会这么冒险。”
林见星心里一紧。他暴露了。
“我……习惯了。”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以前的队伍风格就是进攻型的。”
林永康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点点头：“行吧。但你要记住，在正式比赛里，一次失误就可能葬送整场比赛。该稳的时候要稳。”
“明白。”
训练赛结束后是自由练习时间。队员们各自打排位，林见星也登录自己的账号，开始单排。
欧服的环境和国服很不一样。玩家们更注重个人操作，但团队配合意识相对薄弱。而且，因为语言不通，交流基本靠ping信号和简单的英语单词。
林见星打得很吃力。不是技术上的，是沟通上的。他习惯了国服那种随时可以打字交流的环境，也习惯了和顾夜寒那种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意图的默契。现在，他只能依靠自己。
但他没放弃。
一局，两局，三局……他从下午打到晚上，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乎没有离开过座位。手腕开始酸痛，眼睛也开始干涩，但他没停。
他需要尽快提升这个账号的排名，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需要……用胜利来麻痹自己，不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人和事。
晚上九点，训练室里的队员陆续离开。安娜走之前拍了拍他的肩：“别练太晚，明还有训练赛。”
“好。”林见星，但手上的操作没停。
十点，训练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灯光调暗了一半，窗外的苏黎世灯火通明，但这个的训练室却安静得像另一个世界。
林见星打完最后一局排位，看着屏幕上“胜利”的字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准备关机回房间。但就在这时，电脑右下角弹出了一封新邮件的提示。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邮箱地址，主题只有一个词：“心。”
林见星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点开邮件，内容很短：
“他们发现你了。不要用原来的习惯，不要暴露真实水平。低调，等待。保护好自己。”
没有署名，但林见星知道是谁发来的。
苏沐白。
他用某种方式找到了他的新邮箱，发了这封警告。
“他们发现你了。”
秦墨的人？还是顾家的人？或者……其他什么人？
林见星盯着那行字，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以为逃得够远了，以为在瑞士这个中立的国，在一支不起眼的战队里，就能暂时安全。
但他错了。
那些人无孔不入。
他深吸一口气，删除了邮件，清空了回收站。然后他站起身，关掉电脑，走出训练室。
走廊里很暗，只有安全出口的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光。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一声，一声，像孤独的心跳。
回到房间，他锁上门，靠在门板上，闭上眼睛。
重生从零开始。
起来容易，做起来却这么难。
他要隐藏过去的习惯，隐藏真实的水平，隐藏所有的锋芒，像一个真正的次级联赛选手那样，笨拙地、缓慢地成长。
他要在语言不通的环境里生存，要在充满隔阂的队伍里立足，要在不被看好的情况下证明自己。
他还要时刻提防暗处的眼睛，要保护好自己，要等待……等待什么？等待顾夜寒解决一切？等待有一能光明正大地回去？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必须往前走。
哪怕每一步都艰难，哪怕前方迷雾重重。
因为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窗外，苏黎世的夜晚安静而寒冷。远处教堂的钟声敲响，十二下，深沉而悠远，像在宣告一的结束，又像在预示新的开始。
林见星走到窗边，看着这座陌生的城剩
他想起了上海，想起了星耀基地，想起了那个空置的机位，想起了顾夜寒在雨中独行的背影。
那些画面依然清晰，依然让他心痛。
但他不能再哭了。
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需要变强。
强到足以面对一牵
强到足以……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他拿出那枚染血的父亲戒指，握在手心。戒指冰凉，但握久了就会染上体温。
“爸爸，”他低声，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如果你在有灵，请给我力量。”
“让我成为配得上这颗星星的人。”
“让我……成为能照亮黑暗的光。”
窗外，夜空如洗，繁星点点。
其中一颗，微弱但坚定地闪烁着，像在回应他的祈祷。
林见星——不，林星，dan——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明，新的一。
新的战斗。
他会继续前进。
从零开始。
直到破晓来临。
直到……黑夜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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