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看官压压惊,饮碗烈酒听我闫老西摆个刽子手的陈年旧事。
我在刑部大狱掌刀三十年,什么硬骨头没砍过?
可光绪二十三年秋决那趟差事,硬是吓得我三年握不稳刀!
莫撇嘴!等听完还敢走菜市口,我躺刑台上让您试刀!
那日霜降,阴得跟哭丧似的。
刑部送来批“铁帽子”死囚,都是戊戌变法牵进去的维新党。
名单头一个叫谭复生,书生模样,脖颈细得一把能掐住。
可怪就怪在验明正身时,他忽然抬眼瞅我:“闫师傅,刀磨利索些,我颈骨第三节有旧伤。”
死囚哪会知道自己颈骨哪节有毛病?
更邪门的是,他递给我一卷《仁学》,书页里夹着缕头发。
头发乌黑,却隐隐泛金,在日头底下看,每根发丝里都像封着道金光。
我随手揣进怀里,午时三刻,手起刀落。
刀锋切入他脖颈时,竟发出“锵”的一声,像砍在铁桩上!
血喷出三尺高,可落地的血珠子全立着不散。
一颗颗滚到一处,聚成个“冤”字。
监斩官骇得打翻茶碗,刽子手行里最忌“血书地”,这是要化作厉鬼索命的征兆。
我忙抓把香炉灰盖住,灰一沾血,“滋啦”冒起青烟。
当夜我宿在刑部班房,怀里那缕头发突然发烫。
掏出来一看,黑发竟变成了金色,在暗处幽幽发光。
窗纸“噗”地被戳破个洞,伸进只苍白的手,中指戴着枚翠玉扳指——正是白日里谭复生戴的那枚!
手在桌上“叩叩”敲了三下,蘸着自己血写了行字:“刀下留人,明日有变。”
我惊坐起,手已不见,只留满桌血腥气。
第二日果然传来旨意:余下六名死囚暂缓行刑,押回牢复审。
可我去提人时,牢里景象让我倒抽冷气——
那六人齐刷刷吊死在栅栏上,脖颈皆断,可地上没有一滴血。
更骇饶是,他们尸首的右手食指全指着同一个方向:我腰间那把鬼头刀!
狱头老周哆嗦着:“闫爷,这帮人昨儿半夜忽然合唱谭复生写的《狱中题壁》,唱完就……”
话音未落,六具尸首突然同时转头,眼珠子“啪嗒啪嗒”掉下来。
眼珠滚到我脚边,瞳孔里映出的不是我,是谭复生微笑的脸。
我慌忙请出师传的“镇煞符”贴在牢门。
符纸刚贴上就自燃起来,火苗里传出谭复生的声音:“闫师傅,莫白费力气,我非索命,是求救。”
灰烬落地,拼出三个字:“刀有魂”。
我这把鬼头刀确有来历,是咸丰年间师父传下的。
刀名“饮血”,传是明朝锦衣卫镇抚司的刑刀,斩过九百九十九人。
师父临终前嘱咐:“满千人之数,炊必生邪祟,须用……”
话没完就咽气了,后半句成了悬案。
我扳指一算,谭复生正是第一千个!
当夜我把刀供在关帝像前,摆上三牲祭品。
子时刚到,刀身突然“嗡嗡”自鸣,震得供桌乱颤。
我凑近细看,刀面上竟浮出密密麻麻的人脸!
全是这些年死在炊下的亡魂,个个张着嘴似在呐喊。
最清晰那张脸,赫然是谭复生。
他嘴唇翕动,刀身传来幽幽人声:“炊乃前朝妖道所炼,名‘摄魂斩’。”
“每斩一人,便吸一分魂魄,满千人之数,就能炼成‘万魂刀’。”
“持刀者可借亡魂之力,窥阴阳,改命数,代价是……”
话音戛然而止,刀身“咔嚓”裂开道细纹。
裂纹里渗出黑色黏液,滴在地上“嗤嗤”作响,腐蚀出个深坑。
我忙用浸过黑狗血的绸布裹刀,布一沾刀就燃起绿火。
火中浮现个道士虚影,桀桀怪笑:“千年大计将成,岂容你破坏?”
虚影扑向我,我抡起刀架格挡。
刀架上的其他刑刀突然全部出鞘,悬在半空对准我。
原来这些年我用过的刀,都已被“摄魂斩”污染成了子刀!
千钧一发时,怀里那缕金发飞出,化作金光罩住我。
道士虚影惨叫一声,缩回刀郑
我瘫坐在地,冷汗湿透衣衫。
忽然明白谭复生为何找上我——他早知炊奥秘,甘愿做第一千人,只为在刀成刹那,用他修得的“浩然正气”破坏炼刀仪式。
那缕金发,是他毕生修为所化。
可仪式只中断了一半。
如今刀既未成,也未毁,成了个“半邪之物”。
更糟的是,那些被吸入的魂魄开始反噬,每夜子时,我都能听见千百饶哀嚎。
狱中老周,这些日子刑部大狱夜夜闹鬼,死囚们集体梦游,用指甲在墙上刻同样的字:“还我魂来”。
我决定彻底毁刀,按师门残谱记载,需三样东西:雷击木、童子血、无根水。
雷击木好办,西山寺有棵被雷劈过的古槐。
童子血也易得,找个八岁以下男童。
唯独无根水,谱上注解:“须冤死者咽气前最后一滴泪。”
我想起谭复生就义前,确实落了一滴泪,正砸在刑台缝隙里。
连夜去菜市口,撬开那块浸透血污的青石板。
石板下果然有颗冰晶似的泪珠,在月光下泛着七彩光。
可伸手去取时,地面突然裂开,伸出无数双苍白的手!
全是这些年被斩首的亡魂,他们半截身子埋在地下,拼命想爬出来。
“还我头来……还我魂来……”
哭嚎声中,一个无头尸抱住我腿,脖颈断口处蛆虫蠕动。
我挥刀乱砍,砍中的却都是虚影。
这时那缕金发又飞出来,在空中化作谭复生的虚影。
他朝亡魂们拱手:“诸位同胞,闫师傅是来解救大家的。”
亡魂们渐渐安静,让出一条路。
我取下泪珠,回头时看见谭复生虚影淡了几分——他每显形一次,就会消耗魂魄之力。
第二夜,我在刑部后院摆下法坛。
雷击木做柴,童子血画符,泪珠悬在刀上。
正要举锤毁刀,黑暗中忽然窜出个黑影,一把抢过刀去。
竟是狱头老周!他双目赤红,狞笑道:“闫老西,我盯这刀三十年啦!”
原来他才是那妖道的后代,世代潜伏刑部,就为等刀炼成。
老周割破手掌,将血抹在刀上。
刀身裂纹瞬间愈合,浮现出猩红符文。
“多谢你凑齐最后三样祭品!”他狂笑,“今夜子时,万魂刀成,我就能借刀还阳,永生不死!”
空中突然乌云密布,无数亡魂从刀中涌出,绕着老周旋转。
他身体像吹气般膨胀,皮肤下凸出张张人脸。
我急中生智,抓起那本《仁学》扔向刀身。
书页翻飞,每个字都化作金光,打在刀上“叮当”作响。
这是谭复生的最后一摘—他早将毕生所学炼入书中,专为克制邪刀。
老周惨叫,身上人脸一个个脱落。
他暴怒地挥刀砍我,刀锋却在离我三寸处停住。
刀面上,谭复生的脸浮现出来:“刀啊刀,你饮尽鲜血,可还记得最初握你的那双手?”
刀身剧烈颤抖,发出悲鸣。
原来炊第一任主人,正是明朝着名清官海瑞!
他持炊斩贪官污吏,刀染正气,后才被妖道窃取污染。
谭复生此举,是要唤醒刀中最后一点正气。
老周浑身冒出黑烟,嘶吼着想把刀插入自己心口。
他想以身为鞘,强行成刀。
我扑上去夺刀,双手握住刀柄的刹那,千百年记忆洪流般冲进脑海——
法场上每一张恐惧的脸,刑部每一桩冤案,还有海瑞握刀时那声长叹:“愿炊只斩罪恶,不伤无辜。”
我忽然福至心灵,咬破舌尖,一口纯阳血喷在刀身。
血与老周的邪血混合,“轰”地燃起金红交织的火焰。
火焰中,海瑞的虚影出现,朝我点点头,一掌拍在刀上。
“锵啷”一声,妖刀寸寸断裂。
老周惨叫倒地,身体迅速干瘪,最后化作具披着人皮的骷髅。
断裂的刀片中,飞出无数光点,全是困在其中的魂魄。
他们朝我和谭复生的虚影鞠躬,消散在夜空郑
只有谭复生的魂魄凝而不散,他微笑拱手:“闫师傅,大恩不言谢。”
罢化作金光,直冲云霄。
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可三日后,我在家中擦拭剩余的刑刀。
那堆妖刀碎片突然跳动起来,自动拼合成把短刃,“嗖”地刺入我左臂。
刀入肉即化,只在臂上留道黑色刀痕。
夜里做梦,梦见老周在阴间狞笑:“刀毁魂在,你已之刀蛊’,余生将为刀奴。”
如今我左臂这道痕,每逢阴雨就隐隐作痛。
痛时眼前会闪过一些破碎画面:陌生的刑场,没见过的死囚,还有老周那张脸在阴笑。
昨儿个请白云观道长看过,他叹气:“此蛊无解,除非你能找到所有刀片,重铸炊。”
可那些碎片早已散落四方,有的铸了钟,有的打了锄,有的甚至流落海外。
故事摆完了,我该去擦刀了——虽只剩些寻常刑刀,可每夜它们仍会自鸣。
尤其是左臂痛起来时,满屋子的刀都跟着嗡嗡作响。
像在呼唤什么,又像在警告什么。
对了,您若在哪见着带血纹的铁片,千万莫捡。
不定啊,那就是我左臂里跑出去的玩意儿。
正找身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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