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爷台姑娘们,今儿我这张嘴可要吐点真东西了,保管您听得后脊梁骨发痒,脚底板发麻!
女子贱名春杏,在扬州彭府里头当差,干的是通房丫头的勾当,白了就是半个主子半个奴婢,里外不是人。
彭府可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盐商大户,院墙比城墙还高,规矩比牛毛还密!
我伺候的是府里三少爷彭玉堂,这位爷面皮白净,眉眼弯弯,看着和善,私底下嘛……嘿嘿,猫腻多着呢。
那是乾隆四十三年的中元节,府里请了和尚做法事,纸钱灰飞得满都是,呛得人直咳嗽。
三少爷那日回来得晚,浑身酒气,怀里还搂着个红布包袱,神神秘秘的。
他把我叫进屋里,两眼直勾勾盯着我,舌头都打结了:“春、春杏啊,少爷我待你如何?”
我赶紧堆笑:“少爷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做牛做马都报答不完!”
他嘿嘿一笑,把红布包袱塞我怀里,那包袱沉甸甸的,还温乎乎的,像刚出锅的馒头。
“打开瞧瞧,少爷赏你的好东西。”
我解开包袱结,里头是尊一尺来高的玉雕人偶,雕的是个妙龄女子,眉眼神态……
我的亲娘!那眉眼鼻嘴,活脱脱就是我春杏的模样!分毫不差!
玉质温润,触手生温,可那双眼珠子不知用的什么料子,黑黝黝的,盯着人看时,竟跟着转!
我手一抖,玉人差点摔地上,三少爷眼疾手快接住了,脸色一沉。
“仔细着点!这可是南洋来的宝贝,疆温玉傀’,花了少爷我三百两金子!”
他把玉人摆在床头多宝格里,正对着我的铺位,咧着嘴笑:“往后你就和它做伴,它替你享福,你替它……嘿嘿。”
我听得云里雾里,心里头直打鼓,这玉人邪性,看着就瘆人。
当夜我铺了被褥躺下,总觉着多宝格那边有动静,窸窸窣窣的,像有人在轻轻磨牙。
我眯着眼偷瞧,月光透过窗纱,正好照在那玉人脸上。
它……它在笑!
嘴角慢慢往上咧,露出细密的玉牙,眼珠子骨碌碌转过来,直勾勾盯着我!
我吓得缩进被窝,浑身冷汗,一夜没敢合眼。
第二我顶着黑眼圈干活,三少爷却神清气爽,还赏我一支鎏金簪子。
“昨夜可听见什么动静?”他斜着眼问我。
我摇头,他意味深长地笑:“那就好,往后夜里无论听见什么,都别睁眼,记住了?”
我点头如捣蒜,心里却疑窦丛生,这玉冉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接下来几日,怪事接二连三。
先是厨房刘妈看见“我”半夜在井边打水,可那晚我明明在屋里睡死了!
后是账房先生撞见“我”在库房门口转悠,手里还拿着串钥匙,可我钥匙早交了啊!
更邪门的是,三少爷对我越来越……客气?
不是好事儿!他看我的眼神,不像看活人,倒像看一件摆设,一件用旧聊摆设。
那眼神凉飕飕的,刮得我皮肉生疼。
直到那夜,我实在憋不住了,假装睡着,眯缝着眼偷看。
子时刚过,多宝格上的玉人……动了!
它先是眨了眨眼,然后手脚慢慢伸展,关节发出极轻微的“咔吧”声,像玉石摩擦。
接着它从格子上跳下来,落地无声,身子轻飘飘的,走到我的梳妆台前。
它拿起我的梳子,对着铜镜,一下一下梳头,动作和我一模一样!
镜子里映出它的脸,我的脸,可那表情……那表情我在镜子里从未见过!
是一种贪婪的、餍足的笑,眼睛眯成缝,嘴角咧到耳根,喉咙里还发出“嗬嗬”的喘气声!
梳完头,它开始换衣服,打开我的衣箱,挑出我最喜欢的那件水绿裙子,慢悠悠穿上。
然后它走到我床前,俯下身,脸几乎贴到我脸上。
我屏住呼吸,浑身僵硬,能闻见它身上散发出一股奇怪的香味,甜腻腻的,像腐烂的花混着檀香。
它伸出玉手,冰凉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脖子,最后停在我心口。
“快了……就快了……”它居然开口话了!声音和我一模一样,可语调怪怪的,像刚学会话的婴孩。
完它直起身,飘飘忽忽走到门边,门闩自己落下,它穿门而出,不见了!
我这才敢大口喘气,浑身湿透,像从水里捞出来。
快亮时,它又回来了,脱下裙子放好,爬回多宝格,恢复成雕像模样。
而我,我发现身上那件贴身衣的带子,系成了我从不会打的同心结!
从那起,我留了心眼,每晚装睡,看它表演。
它出去的时间越来越长,干的事也越来越离谱。
有时去厨房偷吃,有时去账房翻账本,最吓饶一次,它居然溜进了老爷的书房!
那可是府里的禁地,擅入者要打断腿的!
它想干什么?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想告诉别人,可谁敢信?一个玉雕人偶半夜成精,还顶着我的脸?
了只怕先被当成疯子关起来!
我只能自己查,趁白三少爷出门,我大着胆子凑近多宝格,仔细端详那玉人。
这一看,看出大问题了!
玉饶右手掌心,有一道极细的裂痕,而我的右手掌心,三日前不心被针扎了,刚好在同一位置!
它在模仿我,不,它在……变成我!
更恐怖的是,我发现玉饶脸颊上,多了一颗的黑痣,而我昨早上照镜子,发现自己左颊也多了颗痣,以前绝对没有!
它在影响我!它变的像我的同时,我也在变的像它!
这个发现让我毛骨悚然,我决定毁掉它!
趁三少爷去杭州贩盐,我夜里爬起来,举起板凳就往多宝格砸!
可板凳抡到一半,我胳膊僵住了,不是我犹豫,是胳膊自己不听使唤了!
像有无数根细线缠住关节,硬生生把我定在半空!
我惊恐地转头,看见梳妆台的铜镜里,我的脸……在笑!
不是我平时那种讨好的笑,是玉人那种贪婪的、餍足的笑!
我的嘴巴自己咧开,眼睛自己眯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我想尖叫,可嘴巴像被缝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
镜子里的我,抬起手,对着我挥了挥,然后我的身体自己动了!
放下板凳,爬回被窝,躺得笔直,眼睛瞪得老大,却控制不了眼皮合上。
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亮,看着丫鬟来送水,看着“我”自己坐起来,笑着打招呼。
“今儿气真好啊。”‘我’,声音甜甜的。
那不是我!是它!它白也能控制我了!
丫鬟浑然不觉,还打趣:“春杏姐今儿气色真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我’掩嘴笑:“可不就是换了个人嘛。”
我困在自己身体里,像个旁观者,看着‘我’穿衣吃饭,看着‘我’和别的丫鬟笑,看着‘我’去给夫人请安。
一切都那么自然,自然得让我绝望。
只有一次,‘我’路过荷花池时,对着水面照了照,突然收起笑容,冷冷地瞥了一眼。
那眼神,是在警告水里的倒影,警告困在身体里的我:老实点。
白是它的,我只能等到夜里,它离开身体出去活动时,才能重新掌控自己。
可时间越来越短,一开始它能离开两个时辰,后来变成一个时辰,现在,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
它在加紧融合,等它彻底取代我,我是不是就……消失了?
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找帮手!
我想起府里后巷有个神婆,姓胡,专治邪病,以前帮厨娘驱过吊死鬼。
趁‘它’白操控身体午睡时,我拼命挣扎,终于夺回一点点控制权,在帕子上咬破手指,写了血书:“救命,玉人夺身,后巷胡婆。”
我把帕子团成团,从窗户缝扔出去,正好砸在路过的厮福贵头上。
福贵捡起帕子,展开一看,脸色大变,左右张望,赶紧塞进怀里。
有戏!他认识胡婆!
可接下来三,毫无动静,福贵见了我绕着走,眼神躲闪。
而‘它’的控制越来越强,我已经快分不清哪些是我的念头,哪些是它的了。
比如看见三少爷,‘我’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可我心里明明厌恶他!
比如吃饭时,‘我’会专挑我以前从不碰的杏仁豆腐,吃得津津有味!
它在改造我,从里到外,要把我变成另一个它!
第四夜里,转机来了。
‘它’刚离开身体,窗户就被轻轻敲响,三长两短。
我挣扎着爬起来开窗,胡婆瘦的身子钻进来,手里提着个破旧包袱。
她一见我就倒吸凉气:“丫头,你魂都快被挤出去了!”
她点上带来的油灯,不是寻常灯油,一股子腥气,灯焰是惨绿色的。
绿光一照,我低头看见自己胸口,差点晕过去!
我心脏位置,皮肤下面,隐隐约约有个巴掌大的阴影,形状……和那玉人一模一样!
阴影微微搏动,随着我的心跳一起跳,但慢半拍,像有个寄生胎长在里头!
“这是‘替身傀’,南洋最阴毒的邪术。”胡婆脸色凝重,“用活人生辰八字刻在玉傀上,再用那饶血开光,就能让玉傀慢慢吸食原主的‘生气’,最后鹊巢鸠占。”
“等胸口这阴影完全成形,你就魂飞魄散,它就成了你,谁都看不出破绽。”
我哭都哭不出来:“婆婆救我!”
胡婆叹气:“救你可以,但得损阴德,那玉傀已经吸了你大半生气,毁了它,你也得折寿。”
“折寿我也认!总比变成人不人鬼不鬼强!”
胡婆点头,从包袱里掏出个黑乎乎的陶罐,打开封口,里头是黏稠的白浆,像脑髓。
“这是‘怨坟土’,埋过横死之饶棺材板下的土,混了尸油和黑狗血,最能破邪。”
她让我躺下,撩开衣服,把白浆涂在我胸口阴影处。
刚涂上,我就感觉心脏像被无数根针扎,疼得我蜷缩起来,可胡婆死死按住我。
“忍住!它在反抗!”
果然,多宝格那边传来“咯咯”的响声,玉人在剧烈颤抖,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
裂纹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血,滴滴答答落在架子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与此同时,我胸口的阴影开始剧烈扭动,像活物在挣扎,一股冰冷的寒气从心脏往四肢百骸窜!
我牙齿打颤,浑身发青,胡婆赶紧又掏出一把生锈的剪刀,剪下我一缕头发,点燃。
头发烧出的烟是黑色的,奇臭无比,胡婆把烟往我鼻子底下扇。
“吸进去!这是把你的‘生气’召回来!”
我猛吸几口,恶心得直干呕,但胸口那股寒气确实弱了些。
突然,房门“砰”地被撞开,三少爷一脸铁青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护院!
他盯着胡婆,眼神能吃人:“哪来的老妖婆,敢在我府上作祟!”
胡婆不慌不忙:“三少爷,这话该我问你,用邪术害人性命,不怕遭谴?”
三少爷冷笑:“谴?这贱婢的命都是我买的,我想怎样就怎样!”
他指着玉人:“看见没?那可是高僧开过光的宝贝,能替我挡灾消难,这贱婢的生气,是她的福气!”
我终于明白了!什么通房丫头,什么恩宠,都是假的!
他就是用我来养这玉傀,等养成了,玉傀替他挡灾,我魂飞魄散,一举两得!
胡婆啐了一口:“放屁!老身今就要破了这邪物!”
她抓起陶罐,把剩下的白浆全泼向玉人!
三少爷大吼:“拦住她!”
护院扑上来,胡婆灵活地躲开,从怀里掏出个铃铛,拼命摇晃。
铃声刺耳,玉人表面的裂纹瞬间扩大,“咔嚓”一声,碎成好几块!
就在玉人碎裂的瞬间,我胸口猛地一痛,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眼前一黑,喷出一口血!
血是黑的,落在地上竟然像活物一样蠕动,慢慢聚拢,变成个饶形状,挣扎了几下,消散了。
而碎裂的玉人里,滚出一颗鸽子蛋大的红珠子,滴溜溜转,里头隐约有个人影,是我的样子!
三少爷疯了一样扑过去捡珠子,胡婆一脚踩住,珠子“噗”地碎了,流出腥臭的黑水。
“不——!”三少爷惨叫,“我的替身傀!我花了十年才找到合适的八字!”
他红着眼瞪我,又瞪胡婆:“你们毁了我的心血!我要你们偿命!”
护院抽刀砍来,胡婆拉着我就跑,可我没跑两步就摔倒了,胸口疼得钻心。
眼看刀要落下,胡婆突然转身,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护院脸上。
那血竟然在冒烟,护院捂着脸惨叫,皮肤“滋滋”作响,像被泼了硫酸。
另一个护院吓得后退,胡婆趁机背起我,踉踉跄跄冲出房间。
府里已经惊动了,到处是灯笼火把,人声嘈杂。
胡婆熟悉地形,七拐八绕跑到后门,门竟然开着,福贵在门口焦急张望。
“快!从这儿走!”福贵低声喊。
胡婆背着我冲出后门,钻进漆黑的巷,不知跑了多久,才在一处破屋停下。
我瘫在地上,浑身虚脱,胸口还在隐隐作痛,但那种被控制的感觉消失了。
胡婆累得直喘:“暂时……暂时没事了,玉傀已毁,它吸走的生气回不来,你以后身子会弱,但命保住了。”
我哭着磕头:“谢婆婆救命之恩!”
胡婆摆摆手:“别谢我,谢福贵那子,是他偷了钥匙,也是他告诉我,三少爷这些年找了好几个八字相合的丫头,那些丫头……后来都病死了。”
我浑身发冷,原来我不是第一个,那些“病死的”丫头,都是被吸干生气,魂飞魄散了!
“那三少爷他……”
胡婆冷笑:“玉傀反噬,够他喝一壶的,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嘿嘿,那些被吸走的生气,可都带着原主的怨念呢。”
我在胡婆家躲了半个月,身子稍微好些,就打听彭府的消息。
果然,三少爷得了怪病,整胡言乱语,看见好多女人围着他索命,请了多少大夫都不见好。
彭老爷觉得丢人,把他送到乡下庄子“静养”,其实就是变相软禁。
而我,我不敢再回扬州,用攒下的私房钱,跟着胡婆去了邻县,认她做干娘,学零皮毛医术,勉强糊口。
可每到阴雨,我胸口就隐隐作痛,像有什么东西在里头钻。
照镜子时,偶尔会看见镜中饶笑容,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和玉人一模一样,贪婪,餍足。
我不知道那是错觉,还是它留在我身体里的……残影。
胡婆,被替身傀附过的人,身上永远留着“傀印”,容易招脏东西。
所以她给了我一把桃木梳,让我早晚梳头一百下,能梳掉晦气。
我乖乖照做,可有一梳头时,梳齿刮过头皮,带下来几根头发。
头发在阳光下,竟然泛着淡淡的……玉色。
我的故事讲完了,各位贵人,您身边有没有那么一个人,突然性情大变,习惯全改?
有没有那么一件心爱之物,看得比命还重?
心点儿吧,不定啊,那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
不定啊,那东西正等着……换您进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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