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木一拍,诸位看官,您且沏杯浓茶,披件厚袄,咱今儿讲段康熙年间辽东老林子的邪乎事儿。
这故事啊,它不沾鬼神皮肉,却比那剔骨剜心还瘆人三分!
我是个黄皮子。
哎别撇嘴!咱这身皮毛油光水滑,尖嘴圆耳玲珑样,搁山里修炼整九十载,吐纳月华吞晨露,离那“讨口封”成仙只差临门一脚。
那日我蹲在老松枝桠上,瞧见山下屯子来了个外乡书生。
书生姓胡,名自贞,瘦得像根麻秆。
他赁了村西废院苦读,夜里总对着墙头念叨“之乎者也”。
我寻思这人阳气薄运势低,正是讨封的好苗子!
趁他端午喝雄黄酒头晕,我溜进院子人立起来,抖抖毛开口问:“这位相公,您瞧我像个什么?”
月光把我影子拉得细长,简直像个戴方巾的秀才。
胡自贞醉眼乜斜,突然哈哈大笑!
他拍着大腿喊:“像!像我们村口被驴踢瘸的癞皮狗!”
这话如同冰水浇透我灵盖!
我百年道行咔啦啦崩出裂响,喉头腥甜冲上脑门。
讨封最毒是“破形”,他这混账一句话,把我变仙的路子硬掰成畜牲道!
当晚我蜷在山洞呕黑血。
爪子开始脱落指甲,尾尖冒出溃烂脓包。
更邪门的是,我竟能听见胡自贞的念头了——原来他早看出我是黄仙,故意坏我修行,想夺我内丹治他肺痨!
“妖精内丹以毒攻毒…”这念头像臭虫在他脑浆里爬来爬去。
我气得浑身毛倒竖。
但黄皮子报仇讲究个“温水煮青蛙”。
我先把他院墙根全尿上标记,引来田鼠啃烂他存粮。
又趁他半夜如厕,用障眼法把茅坑化成一潭深井。
他踩空摔了个满身黄金,扑腾时竟抓出井底一具白骨!
白骨腕上套着翠镯子。
村里老猎户看见直跺脚:“这…这是十年前失踪的张寡妇啊!”
屯子顿时炸了锅。
胡自贞被绑到祠堂,里正举起鞭子要动私刑。
我蹲在房梁暗笑,却瞥见书生眼底闪过一丝绿光。
鞭子还没落下,胡自贞突然脖颈扭转成麻花!
他嘴里涌出黑泥浆,泥浆里钻出几百只白蛆,蛆虫落地竟拼成四个字:“欠债还命”。
祠堂烛火全灭,房梁嘎吱作响像有千斤重物在爬。
猎户哆嗦着点起火折子——我的亲娘!胡自贞灵盖钻出半截女人头颅,湿漉漉的长发正缠住房梁往上吊!
“找到啦…”女人头颅咧嘴笑,嘴角裂到耳根。
原来十年前张寡妇被胡自贞爹娘害死填井,怨魂一直困在井下。
我那泡尿破了井沿的镇邪朱砂,她才得以脱身。
可她不去找仇家子孙,反而先附身胡自贞?
没等我琢磨明白,那头颅突然转向梁上:“黄仙,多谢你呀。”
我后脊毛全炸成针!
她早知道我在!
长发如同黑蟒窜来,我蹬腿跳下房梁,尾巴却被死死缠住。
冰冷刺骨的怨气顺着尾椎往上爬,我听见张寡妇在我脑子里唱歌:“月儿弯弯照坑井,井里冤魂数不清…”
猎户早已吓昏,祠堂门板砰砰作响,外面村民哭喊着泼黑狗血。
就在我要被扯进胡自贞灵盖时,那书生突然抬手捅进自己眼眶!
“滚出去!”真正的胡自贞魂魄在嘶吼,“爹娘的债我不背!”
他抠出颗血淋淋的眼珠往地上一摔。
眼珠弹跳着滚到香案下,竟化作一粒黄澄澄的丹丸——是我的内丹!原来这书生早就偷偷剖开我洞穴盗走了它,藏进自己眼窝滋养肉身!
内丹离体,张寡妇惨叫如夜枭。
长发寸寸断裂化成灰烬。
我趁机扑过去叼住内丹吞回肚里,热流轰然炸开四肢百骸。
可再睁眼时,祠堂地上只剩胡自贞干瘪的尸身,张寡妇不见了。
村里请来萨满跳了三大神。
萨满敲着神鼓对我叹气:“她借你讨封的因果债缠上你了,黄仙,这债得你还到第十代人。”
我龇牙问怎么还。
萨满用鼓鞭指我眉心:“但凡胡家血脉横死,你就得替他们受一次剥皮抽筋,直到怨魂消停。”
真他妈倒了八辈子血霉!
我连夜翻遍屯子族谱,发现胡自贞还有个嫁到关内的妹妹。
得,往后的日子我就成了胡家隐形的保命符。
他妹妹难产我暗中渡真气,她孙子坠崖我拿尾巴卷住,曾孙染瘟疫我舔伤口吸脓毒…每救一次,我后背就多一道深可见骨的疤。
转眼到了光绪年间。
胡家第七代是个赌鬼,叫胡三宝。
这混球欠了印子钱,竟听信江湖术士的鬼话,要拿“祖传黄仙皮”抵债!
他带着捕兽夹香灰符摸进我山洞时,我正替他被怨魂噬咬得浑身溃烂——张寡妇这些年越发凶戾,每次发作都像千万根针扎进骨髓。
“大仙对不住喽!”胡三宝举起柴刀。
我虚弱得躲不开,眼睁睁看刀锋劈向脖子。
突然洞外刮进腥风,张寡妇的怨魂凝成实体挡在我面前!
她如今已成了半身骷髅半身烂肉的模样,眼眶里却滚出两行血泪:“不准动…他是我的债主!”
胡三宝吓瘫在地。
张寡妇转身用枯骨摸我额头,声音竟带着哭腔:“九十七年了…我恨糊涂了…其实害我的是胡家老大妇,与子孙何干?与你这畜生又何干?”
她每一字,魂体就淡一分。
最后她掏心窝子抓出一团绿火塞进我伤口:“债清了,我要去投胎了…下辈子宁愿做猪狗也不做女人。”
绿火融进我皮肉,所有陈年旧疤簌簌脱落。
道行竟涨了三百年!
我怔怔看她魂飞魄散,洞口朝阳刺得眼睛发酸。
胡三宝这时癫狂大笑:“没了!债没了!我能卖皮子了!”
他捡起柴刀又扑来。
这回我轻轻吹了口气。
他变成石头僵在原地,眼珠还能转,但皮肉指甲都成了青灰色。
我翘起尾巴扫过他脸颊:“胡三宝啊,张家寡妇的债清了,可你欠我的债呢?你祖上偷我内丹的债呢?”
石像眼眶里涌出悔恨的泪。
我把石像搬到屯子戏台上。
赶集日那,全村人都看见胡三宝举着刀要劈黄仙的造型。
萨满的孙子如今已是老汉,他颤巍巍跪下来磕头:“大仙,给胡家留条活路吧。”
我蹲在石像头顶咂咂嘴:“行啊,这石像立满一百年,债就两清。”
反正百年后早改朝换代了。
后来屯子改名黄仙台。
那石像成帘地一景,孩往它身上扔泥巴,妇人嫌它晦气绕道走。
只有我知道,每逢雷雨夜石像会轻微震颤——胡三宝的魂魄还困在里面,一遍遍重复举刀劈砍的动作,直到永恒。
至于我?
早修成正果位列仙班啦!
但咱念旧,偶尔还溜达回老林子,蹲戏台对面屋顶嚼两只肥麻雀。
有次瞧见个穿洋学生装的姑娘对着石像拍照,嘴里嘀咕:“这雕塑真有张力…”
我噗嗤笑出声,惊得她抬头四望。
唉,有些债啊,表面上还清了,实则化成了更古怪的玩意儿,在岁月里腌成了标本。
呷口冷茶,醒木再拍。
列位,这故事教人什么理儿?
莫欺山中兽,莫欠心间债,因果这盘账本儿,阎王爷记着呢!
散了吧,趁没黑赶紧回家,夜路走多了…嘿嘿,保不齐遇上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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