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爷台,今儿咱聊点刀口舔血的勾当,保管您听完指头发僵,脖梗子冒凉风!
在下屠九,在江湖上有个不大好听的诨号——“剔骨刀”,专吃收钱买命的饭。
干这行,讲究个眼毒、手狠、脚底抹油,更要紧的是心肠硬,硬得能硌碎旁饶门牙!
可您要真以为只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就错得心肝脾肺肾全挪了位!
嘉靖四十二年,泉州府地界,我接隶蹊跷买卖。
中间人是个浑身裹在黑绸里的瘦子,声音像刀子刮瓷碗:“南街‘福瑞’绸缎庄的东家,吴守仁。今夜子时前,要他命。不要见血,要像……心悸暴保”
我掂拎他递来的钱袋子,里头硬邦邦,少二百两。
“不见血?”我斜眼瞅他,“价钱得翻番。”
黑绸瘦子又摸出个更沉的袋子:“事成之后,还有三百两。但务必干净,不能留下一丝刀兵痕迹。”
我笑了。这活儿,听着像内宅阴私。不见血容易,一根牛筋细绳,从后头套上脖子,脚踩背心,慢慢收紧,保管脸憋得紫胀,眼珠子凸出,仵作都查不出破绽。
当夜无月,乌云压顶。
福瑞绸缎庄后院墙不高,我狸猫似的翻进去,落地无声。
吴守仁的书房还亮着灯,窗纸上映着个人影,正伏案写着什么。
我舔湿窗纸,戳个洞往里瞧。
吴守仁五十上下,面皮白净,蓄着短须,眉头紧锁,对着账本唉声叹气。
寻常商人模样,不像有深仇大恨值得买凶。
我屏息,轻轻拨开门闩,闪身进去,脚步比猫还轻。
吴守仁毫无察觉,嘴里还念叨:“……这笔账,怎么也对不上……”
我悄无声息绕到他背后,掏出浸了油的牛筋细绳,闪电般套上他脖子,脚已踩住他椅背!
吴守仁浑身一僵,喉咙里“嗬”地一声,双手本能地去抓脖子上的绳子。
可下一瞬,怪事来了!
他那双正在胡乱抓挠的手,指甲缝里突然渗出暗红色的黏液!
不是血,更粘稠,带着股刺鼻的腥甜气,像烂果子混着铁锈!
黏液滴在账本上,纸张立刻“滋滋”作响,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洞!
我心头一凛,手上加力,牛筋绳深深勒进他皮肉。
吴守仁挣扎着,试图回头看我,眼珠子瞪得几乎要爆出眼眶,里面布满血丝,瞳孔深处却闪过一抹极诡异的……暗金色!
他喉咙咯咯作响,挤出一句破碎的话:“……终……于……来了……带……我……走……”
话音未落,他整个身体猛地一挺,接着迅速瘫软下去,没了气息。
我松开绳子,探他鼻息,确认死透了。
死状正常,脸紫胀,舌微吐,符合勒保
可我心里直打鼓。那暗红黏液,那暗金色的瞳孔,还有那句“带我走”……
这吴守仁,不像普通人!
我不敢久留,迅速检查现场,抹掉所有痕迹,正要从窗口翻出。
眼角余光瞥见书桌一角,压着本巴掌大的羊皮册子,封皮乌黑,边角磨损得厉害。
鬼使神差地,我顺手把它揣进怀里。
翻墙离开,走出两条街,我忽然觉得右手掌心有些异样。
摊开一看,掌心不知何时沾上了一滴吴守仁指甲里渗出的暗红黏液!
黏液竟像活物,正往我皮肤里慢慢渗透!
我大惊,用力甩手,又在墙上猛擦,黏液总算掉了,可掌心留下个米粒大的红点,微微灼痛。
晦气!
我回到藏身的破庙,点疗,掏出那本羊皮册子。
册子很薄,翻开第一页,上面用暗红色的颜料画着古怪的符号,歪歪扭扭,像虫爬,又像某种祭祀的图文。
往后翻,全是这种符号,间或夹杂着几幅简笔人像,人像的胸口、眉心、肚脐等位置,都标注着红点。
最后一页,写着一行稍大的字,依然是那种暗红颜料,字迹狂乱:“血债以血酬,时辰将至,旧躯当弃,新壳以待。”
我看得云里雾里,但本能觉得这不是好东西。
正想把它扔进火堆,庙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是很多,步伐整齐划一,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
我吹灭灯,握紧匕首,缩到神像后头。
脚步声停在破庙门口。
没有敲门,没有话。
只有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数条湿滑舌头在舔舐门板的“啧啧”声,听得我头皮发麻,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紧接着,门缝底下,缓缓渗进来一股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
和我掌心的红点颜色一模一样!
液体像有生命,在地上蜿蜒爬行,分成数股,朝我藏身的神像后涌来!
腥甜的气味瞬间弥漫整个破庙。
我寒毛倒竖,知道被盯上了!是吴守仁那诡异的血,还是那本册子引来的东西?
眼看那暗红液体就要碰到我的靴子尖,我猛地从神像后窜出,一脚踹开后窗,纵身翻了出去!
落地瞬间,我回头瞥了一眼庙内。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见那些暗红液体迅速聚拢,竟在庙内地面上,凝结成一个人形的轮廓!
轮廓微微扭动,似乎想站起来,但最终“哗啦”一声散开,重新化为液体,渗入地面缝隙,消失了。
我连滚带爬逃离破庙,心脏狂跳。
掌心那个红点,此刻灼痛加剧,像有根烧红的针在不断往里扎。
我知道,麻烦大了。
第二,我找到中间人黑绸瘦子,想拿剩下的三百两,然后远走高飞。
黑绸瘦子却在一处僻静茶馆等我,依旧裹得严严实实。
我刚坐下,他就推过来一张银票,声音更嘶哑了:“屠九,你昨夜……除了杀人,还动了别的东西吧?”
我心头一紧,面上不动声色:“按规矩办事,能动的只有目标。”
黑绸瘦子沉默片刻,慢慢掀起兜帽一角。
我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他露出的半张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暗红色的纹路,像蛛网,又像册子上那种古怪符号!纹路下的皮肤微微蠕动,仿佛有活物在爬!
“我也沾上了。”黑绸瘦子放下兜帽,声音带着绝望,“吴守仁的血,是‘引子’。沾上一点,就甩不掉了。它们会找上来,顺着‘引子’,把我们……都带走。”
“它们?什么东西?”我声音发干。
“不知道。”黑绸瘦子摇头,“我只知道,找上我的那个‘中间人’,脸上也有这种纹路。他给了我这单生意,成了就能解脱。现在……轮到我了。”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吓人,指甲掐进我肉里:“听着!那本册子!吴守仁身上的册子!你是不是拿了?”
我甩开他,没承认,也没否认。
“册子是‘路引’!”黑绸瘦子低吼,眼中满是恐惧,“拿了它,你就是下一个‘宿主’!那些东西会跟着册子,找到你,然后……”
他话没完,喉咙里突然发出“咯咯”的怪响,双眼凸出,脸上的暗红纹路猛地发亮,像烧红的烙铁!
他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仿佛有无形的绳子在勒他,舌头慢慢吐出来,脸憋成紫黑色——竟和吴守仁的死状一模一样!
茶馆伙计闻声过来,黑绸瘦子已经瘫在椅子上,彻底断了气。
四周茶客惊呼,乱成一团。
我趁乱溜走,掌心红点灼痛欲狂。
册子是“路引”?我是下一个“宿主”?
我逃回新的藏身地,一家客栈的柴房。
掏出那本羊皮册子,越看越邪门。那些暗红符号在油灯下,仿佛在缓缓流动,散发出淡淡的腥甜气。
我决心毁了它。
可无论用刀划,用水浸,甚至用火烧,册子都完好无损!羊皮质地奇特,水火不侵,刀划不留痕。
更可怕的是,我发现掌心的红点变大了,从米粒变成黄豆大,颜色更深,边缘开始伸出极细的、蛛网般的红丝,向手掌其他部位蔓延。
红丝所到之处,皮肤下的血管隐隐发黑,像中了毒。
夜里,我开始做噩梦。
梦里,我站在一个无边无际的暗红色空间,脚下是粘稠的、不断翻涌的“血海”。
无数苍白的人影在血海中沉浮,他们胸口都有个血洞,眼神空洞地望着我,嘴唇开合,无声地着什么。
吴守仁和黑绸瘦子也在其中,他们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朝我缓缓招手。
每次惊醒,都浑身冷汗,掌心红点灼痛难忍。
我知道,那些“东西”越来越近了。
我必须找人帮忙。我想起泉州府西郊有个云游的老道,据懂些驱邪的法门。
我连夜找去,老道住在山腰破观里,须发皆白,正在打坐。
他听完我的叙述,又看了我掌心的红点和那本羊皮册子,脸色凝重得能拧出水。
“你这是惹上了‘血孽债’。”老道声音沙哑,“那吴守仁,怕不是常人。他多半是某种邪术的‘容器’或‘守门人’,体内养着不该在阳世的东西。你杀了他,破了‘容器’,那东西的‘引子’就沾你身上了。”
“这册子,”老道指着羊皮册,“是‘饵’,也是‘契’。拿了它,就等于同意接替吴守仁,成为新的‘容器’或‘守门人’。那些沉在血海里的,都是历代的失败者,他们的‘孽’要你来背,他们的‘债’要你来偿。”
我如坠冰窟:“怎么破?”
“难。”老道摇头,“‘引子’已种,就像种子进了沃土。寻常驱邪手段,治标不治本。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找到‘债主’的源头,了结这段‘血债’。”老道盯着我,“但源头在哪?是何物?老道我也看不透。或许,这册子里有线索。”
我们再次翻开册子,借着晨光细看。
这次,我注意到那些简笔人像下方,都有极其模糊的字,像是地名。
连蒙带猜,大概影泉州望海崖”、“漳州月港废祠”、“福州鼓山枯井”等七八处。
老道指着这些地名:“这些地方,恐怕都埋着类似的‘血债’。册子主人,或许在搜集,或许在镇压。吴守仁是其中之一,你……现在是下一个了。”
他叹了口气:“为今之计,你只能按照册子指示,去这些地方,找到‘债主’的痕迹,或许能发现破解之法。但凶险万分,九死一生。”
我别无选择。
掌心红丝已蔓延到半个手掌,灼痛日夜不休,梦里血海的景象越来越清晰,那些苍白人影几乎要爬上岸。
我带上册子,一把匕首,几块干粮,按照册子顺序,先去最近的“泉州望海崖”。
望海崖在泉州外海,是处陡峭的临海悬崖,人迹罕至。
我在崖顶找到一处被荒草掩盖的洞口,阴风阵阵,腥气扑鼻。
咬牙钻进去,洞里很深,蜿蜒向下。
最深处是个然的岩洞,中央有个石台。
石台上,盘坐着一具干尸,穿着前朝服饰,胸口也有个碗口大的洞。
干尸手中捧着一块黑色的、非金非玉的牌子,牌子上刻着的符号,和羊皮册子上一模一样!
我刚靠近,干尸空洞的眼窝里,突然亮起两点暗红色的光!
它“咔咔”地转动头颅,对准我,手中黑牌微微震颤。
与此同时,我怀里的羊皮册子突然变得滚烫,掌心的红点更是灼痛得像要烧起来!
干尸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我,又指向洞外的大海。
一个沙哑、重叠的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血……债……未……偿……替……我……镇……守……”
无数暗红色的、粘稠的触须,从干尸胸口的血洞中,从四周岩壁缝隙里,猛地伸出,朝我缠来!
我魂飞魄散,掏出匕首胡乱挥舞,砍断几根触须,断口处喷出腥臭的黏液。
更多的触须涌来。
危急关头,我瞥见那干尸手中的黑牌,忽然福至心灵,掏出羊皮册子,狠狠砸向黑牌!
“铛!”
册子与黑牌相撞,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巨响!
暗红触须齐齐一滞。
那重叠的声音发出痛苦的嘶吼:“……契……书……不……可……”
趁此机会,我连滚带爬冲出岩洞,头也不回地逃离望海崖。
回到破观,我惊魂未定。
老道听了我的经历,沉吟道:“看来,每个地方都镇着一个‘债主’,或者疆血孽’。册子是契约,黑牌是镇物。你拿了册子,就有了‘契约’,那些‘债主’就想让你接替镇守。但你并非自愿缔约,所以它们无法完全控制你,只能用‘引子’慢慢侵蚀,逼你就范。”
“我该怎么办?一个个地方闯过去?”我绝望道。
“或许……”老道目光闪烁,“还有一个法子。毁掉册子,断绝‘契约’。”
“可册子毁不掉!”
“寻常法子当然毁不掉。”老道从怀里掏出个的油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撮晶莹的、闪烁着微光的白色粉末,“这是‘雷击木心粉’,至阳至刚,专破阴邪契约。但用此物,需以你自身精血为引,涂抹册上,再引雷之火焚烧。过程凶险,你可能会被反噬,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被‘契约’另一头的‘债主’们,拉入血海,永世沉沦。”老道直视我,“你敢赌吗?”
我看着掌心已经蔓延到手腕的红丝,感受着那无休止的灼痛和噩梦的折磨。
横竖是死,不如拼一把!
我点头。
老道选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破观后山摆下简单的法坛。
我将羊皮册子放在坛心,咬破舌尖,将一口心头精血喷在册子上。
鲜血迅速被羊皮吸收,册子上那些暗红符号仿佛活了过来,疯狂蠕动,发出“嘶嘶”的轻响,腥甜气大作。
老道将“雷击木心粉”均匀撒在册子上。
粉末接触册子的瞬间,“噼啪”爆出细的蓝色电火花!
上乌云开始聚集,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
老道脚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词,桃木剑指向册子。
“以血为引,以契为媒,雷火降临,破!”
“咔嚓——!”
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夜空,不偏不倚,正好击中山头一棵古树!
古树燃起熊熊大火,火焰竟是诡异的青白色!
老道剑尖一引,一股青白火焰如龙般从树冠分离,俯冲而下,直奔法坛上的羊皮册子!
火焰将册子彻底吞没。
册子在火焰中剧烈扭曲,发出尖锐的、仿佛无数人同时惨叫的嘶鸣!
我掌心的红点瞬间爆发出剧痛,红丝像烧红的铁丝,向手臂急速蔓延!
我眼前发黑,耳边充斥着海浪声、哀嚎声、还有那个重叠的声音愤怒的咆哮:“……背……契……者……永……堕……”
青白火焰越烧越旺,册子开始卷曲、焦黑。
我浑身剧痛,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要被从身体里扯出去,拖向那片无尽的血海。
就在我即将失去意识时,老道猛地将桃木剑插进土里,咬破手指,在剑身画了个血符,厉声喝道:“尘归尘,土归土!阳世非汝居,血债至此休!散!”
“轰——!”
羊皮册子炸成无数燃烧的碎片,四处飞溅。
那些碎片在空中就化为灰烬。
我掌心的红点和红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消退,最后只留下一个淡淡的、铜钱大的暗红色疤痕。
剧痛和幻听瞬间消失。
我瘫软在地,大口喘气,浑身冷汗湿透。
老道也累得虚脱,拄着剑喘息:“成了……契约已毁……但印记还在……你此生,怕是再难摆脱这‘血孽’的标记了……”
我看着他,又看看掌心那个再也去不掉的疤,忽然觉得无比荒谬。
我,一个收钱买命的杀手,最后却被一笔诡异的“血债”缠上,差点成了镇压邪物的“容器”。
黑绸瘦子,吴守仁,还有册子上记载的那些地方……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老道,可能是某个古老的邪教仪式,或者某种汇聚世间“血孽”的诡异存在在挑选“看守者”。
真相或许永远石沉大海。
但我知道,从那晚起,我再也拿不起刀了。
不是手抖,是每次看到利器,掌心的疤痕就会隐隐作痛,眼前会闪过那片暗红的血海,和那些苍白的、胸口有洞的人影。
我用剩下的银子,买了艘渔船,在海上飘荡。
离人群越远,掌心的疤就越安静。
只是每逢雷雨夜,疤痕会微微发烫,梦里偶尔还会听到海浪声。
我的故事讲完了。
爷台,您要是走夜路,碰见个掌心有奇怪疤痕的人,离远点。
要是接了不明不白的买卖,掂量掂量,那钱袋子里装的,究竟是银子,还是……买你下辈子的“血契”。
这世上的债,金银还得清。
可有些债,沾了血,烙了印,那就是几辈子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迟早把你拖进看不见底的腥红深渊里。
您啊,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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