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看官,今儿咱们不扯那些市井巷尾的闲篇儿,咱把调门拔高点儿,那地脊梁、万山祖庭的昆仑山!
都昆仑山是神仙地界,可神仙眼皮子底下,那见不得光的腌臜事儿,才真叫一个渗入骨髓!
鄙人吴阿大,在昆仑山北麓守了三十年山道,今儿就扒开这身老羊皮袄,给诸位亮亮咱心口上那道陈年鬼疤!
那年月啊,是前清光绪年间,世道乱,山上更不太平。
我守着“鹰愁涧”那段最险的栈道,挣几个辛苦钱,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都守山人命硬克亲,我信,我爹我爷都死在这条道上,连个囫囵尸首都没找全。
我早琢磨透了,这辈子就跟着山风做伴,等着哪一脚踩空,去见祖宗。
变故出在一个能把石头冻裂的腊月夜里。
那晚风雪嚎得跟一万头老狼哭丧似的,我缩在石头垒的窝棚里,就着羊油灯补皮袜子。
忽然,那嗷嗷的风声里,硬生生挤进来一阵调子!
是喜乐!唢呐吹的喜乐!可那调子飘在风雪里,一点儿喜庆味儿没有,反而尖利扭曲,像用冰锥子刮人灵盖!
我汗毛“唰”一下全站起来了!这鬼地方,这鬼气,谁家娶亲?嫌祖宗坟头草长得不够高?
我抄起墙角的猎叉,心翼翼挪到窝棚那条破木板门边,扒着缝隙往外瞅。
这一瞅,我手里的猎叉差点砸自己脚面上!
白茫茫的风雪中,影影绰绰飘来一队人影!
真他娘的是迎亲队伍!
前面四个“人”穿着大红衣裳,抬着一顶纸糊似的白轿子,走得轻飘飘,脚好像不沾地。
后面跟着几个吹唢呐的,腮帮子鼓得老高,可那调子就是从他们那儿出来的,调子钻进耳朵,冻得我脑仁生疼。
最前面是个穿黑袍的瘦高个儿,举着个白纸灯笼,灯笼里的火苗子是幽蓝幽蓝的,照得周围飞舞的雪花都泛着诡异的蓝光。
这队伍就这么悄没声儿地穿过栈道,朝着鹰愁涧深处去了。
我头皮发麻,手脚冰凉,知道这是撞见“阴兵娶亲”了!老辈人讲过,这昆仑山是地枢纽,有些地方阴阳混乱,死饶规矩比活人大!遇见撩赶紧躲,冲撞了,魂魄都得被勾去填山眼!
我屏住呼吸,盼着这鬼队伍赶紧过去。
可那顶白轿子经过我窝棚时,轿帘子忽然被风吹开一角。
就那么一刹那,我瞥见里头坐着个新娘子,盖着红盖头,一身嫁衣红得像血。
她好像……好像微微侧过头,隔着盖头和风雪,“看”了我一眼。
我浑身一激灵,像被冰水从头浇到脚。
不是害怕,是……是一种不出的感觉,心口猛地一揪。
队伍很快消失在风雪深处,那诡异的喜乐也听不见了,只剩下风声依旧鬼哭狼嚎。
我缩回炕上,裹紧皮袄,却觉得比刚才更冷了,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
后半夜,我迷迷糊糊做了个怪梦,梦见自己也在那队伍里,穿着新郎官的衣服,胸口还戴着朵惨白的大花。
那顶白轿子就停在面前,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伸出来,轻轻搭在我手上,冷得跟冰坨子一样。
第二放晴,我犹豫半,还是扛着猎叉,顺着昨晚那队“人”的踪迹,往鹰愁涧深处摸去。
雪地上干干净净,一个脚印都没有!
可我就是鬼使神差地往里走,一直走到涧底一个从没敢深入的冰窟前。
冰窟口,静静地放着一只绣鞋,红色的,缎面上用金线绣着并蒂莲,崭新崭新的,在雪地里扎眼得厉害。
我捡起那只绣鞋,入手冰凉,却隐约觉得鞋子上残留着一丝极淡极淡的香气,像雪水泡过的梅花。
“谁的鞋落这儿了?”我嘀咕一句,正准备扔下,忽然发现冰窟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壮着胆子钻进冰窟,往里走了十几步,我猛地刹住脚,差点叫出声!
冰窟深处,然形成的冰台上,躺着一个女人!
穿着大红的嫁衣,脸上盖着红盖头,一动不动,身边还放着另一只红绣鞋。
正是昨晚轿子里那个新娘!
我吓得魂飞外,转身就想跑。
可就在这时,那新娘子的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盖头下传来一声细微的、带着冰碴子气的叹息:“冷……好冷……”
我的娘哎!这是个活的?还是……
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杵在原地像个冰柱子。
那新娘子的手动了一下,似乎想掀开盖头,又无力地垂下。
“救……救我……”声音气若游丝,直往人耳朵眼儿里钻,带着股不出的可怜劲儿。
我吴阿大活了三十多年,没碰过女人,心肠早跟山石头一样硬了。
可不知怎么的,听着这声音,看着冰台上那抹刺眼的红,再摸摸怀里那只冰凉的红绣鞋,我那山石头心肠,裂晾缝儿。
“你……你是人是鬼?”我哆嗦着问,声音在冰窟里带回音。
“我……我不知道……我好像睡了很久……”盖头下的声音依旧微弱,却清晰了些,“只记得……他们要拿我配阴婚……我不愿……逃到这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配阴婚?逃婚?
我心里那点警惕被好奇心冲淡了些。
这荒山野岭,一个弱女子,穿成这样躺在冰窟里,不是被逼到绝路是啥?
我慢慢挪过去,隔着两三步远:“你……你能起来不?我送你下山?”
“我……动不了……”新娘子的声音带了哭腔,“身子僵了……劳烦……劳烦大哥背我一段……”
得,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我一咬牙,走过去,笨手笨脚地把她扶起来,背到背上。
身子轻得吓人,像背着一捆干柴,而且隔着厚厚的皮袄,都能感觉到她身上传来一股子透骨的冰凉,冻得我直打哆嗦。
那红盖头在我脖颈边晃荡,那股子梅花冷香更清晰了。
我不敢多留,背着她急匆匆出了冰窟,一口气跑回我的窝棚。
把她放在我那张破木板床上,盖上皮袄,我又生起火塘。
忙活完,我才想起,她脸上还盖着盖头呢。
“姑娘,你这盖头……能摘了吗?”我搓着手,有些尴尬。
一只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手,从皮袄下伸出来,轻轻抓住了盖头的一角。
然后,慢慢地,掀了开来。
我看清了她的脸。
我呼吸一滞,脑子里“嗡”的一声。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这么好看的女人!
五官精致得像画出来的,皮肤白得像昆仑山顶的雪,嘴唇却带着一点淡淡的红。
尤其是那双眼睛,水汪汪的,眼珠子黑得像最深的山涧,就那么怯生生地望着我,带着感激,还有一丝不清的哀愁。
可她脸色太白了,白得不正常,在火光照映下,几乎有些透明。
“多谢大哥救命之恩。”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扇子,“女子名叫翠珠,原是山下镇子里……镇子里秦老爷家的丫鬟,老爷要把我卖给山里一个快死的财主配阴婚,我连夜跑了出来,没想到……”
她着,眼圈一红,就要掉眼泪。
我哪儿见过这场面,手忙脚乱,只会:“别哭别哭,这儿安全,你先歇着!”
就这样,翠珠在我窝棚里住下了。
她自己无处可去,求我收留。
我一个大老粗,窝棚里突然多了个仙似的女人,浑身不自在,可心里头,又有点隐秘的欢喜。
守山的日子苦,有个伴儿,哪怕不话,好像也不那么难熬了。
可怪事也跟着来了。
翠珠怕光,白总是蔫蔫的,脸色更白,只有在晚上,火塘边,她才显得有点精神。
她不吃我打的猎物,也不吃干粮,只偶尔喝一点点烧开的雪水。
她的手总是冰凉的,靠得近了,那股梅花冷香里,总会隐隐透出一丝极其淡的、像是陈年冰雪混着某种矿物质的味道。
最怪的是,自从她来了,我窝棚附近,夜里再没有野兽敢靠近。
连最凶的雪狼,闻到味儿都夹着尾巴跑。
倒是山风刮过窝棚时,有时会带来一些极其轻微的、像是很多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又像是冰层开裂的脆响。
我不是没起过疑心。
有一回我假装睡着,眯着眼偷看她。
只见她半夜悄悄起身,走到窝棚门口,对着外面惨白的月光,张开嘴,深深吸了一口气。
月光好像在她身边聚拢,形成一圈朦胧的光晕,被她吸进去。
她的脸色在月光下,竟然泛起一层玉石般的光泽,随即又恢复惨白。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可能捡回来个“不是人”。
可看着她白帮我缝补衣裳,对着火苗静静发呆的侧影,我又狠不下心。
管她是啥呢,不害我就行,这荒山野岭的,有个伴儿,总比一个人强。
日子一过去,开春了,山道上的雪化了些。
我和翠珠之间,也生出些不清道不明的情分。
她话不多,但眼睛会话,我讲山里见闻,她就安安静静听着,偶尔抿嘴一笑,能把我魂儿勾走半边。
直到那,一个从山下上来的老猎人,在我这儿歇脚。
他看见正在门口扫雪的翠珠,眼睛都直了,把我拉到一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阿大!你……你炕上那女人,哪儿来的?”
我心里一紧,含含糊糊捡的。
老猎人猛拍大腿,声音都变流:“捡的?你他妈捡了个祖宗回来!你看她扫雪!雪扫过的地方,连个印子都没有!她脚底下那一片,草芽子都是黑的!这是阴气侵地,活物不长啊!你再闻闻,她身上是不是有股子‘冰髓’的味儿?那是埋在地底下几百年不见日的死人才有的!”
我脑子“轰”的一声,许多不对劲的地方全串起来了。
老猎人压低声音,带着哭腔:“兄弟,听我一句,赶紧送走!这不是你能沾的!我时候听我太爷爷讲过,这鹰愁涧底下,古时候是个祭坛,专拿活人祭山!祭过的女人,怨气不散,就成了‘雪娘子’,专找阳气旺的守山人吸,吸干了,守山人变成新的‘山傀’,替她守门,她就能脱身去害别人!”
送走吓得屁滚尿流的老猎人,我站在窝棚外,手脚冰凉。
翠珠似乎察觉到什么,走出来,心翼翼看着我:“阿大哥,怎么了?”
我看着她的脸,还是那么好看,眼神还是那么清澈带着哀愁。
可我现在看着,只觉得那清澈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你……你到底是谁?”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沙砾摩擦。
翠珠脸上的血色,如果那能叫血色的话,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直勾勾看着我,黑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水,大颗大颗滚落下来,掉在雪地上,竟然没有融化,而是凝成了一颗颗冰珠子!
“阿大哥……你还是知道了。”她的声音空灵飘忽起来,带着回音,“我不想骗你……可我怕……怕你知道就不要我了……”
她开始讲述,声音像从很远的冰层下传来。
她她不是秦家的丫鬟,是明朝末年的人,家乡遭灾,被族人选中,作为祭品献给昆仑山神。
她被活埋在鹰愁涧的冰窟里,魂魄被山阴之气锁住,成霖缚灵。
每隔几十年,山阴之气最盛时,她会被迫“出嫁”,也就是阴兵借道,那是山阴之气在流转,如果找不到“新郎”承接这股阴气,她就会魂飞魄散。
而所谓的“新郎”,就是恰好撞见的活人,会被阴气侵体,慢慢变成没有神智的“山傀”。
“那晚上……你看见了队伍……按规矩,你该是我的‘新郎’……”翠珠的眼泪变成冰珠,噼里啪啦往下掉,“可你躲开了……我本该消散……但不知为何,我残存的意识,竟顺着你的一丝阳气,找到了你的窝棚……我太冷了……太孤单了……看到你,就像看到一点火星……我忍不住……想靠近……”
她哭得伤心欲绝,身影在阳光下似乎都有些晃动不稳。
“我不曾想害你……这些日子,我吸食月华,尽量不碰你的阳气……我只想……只想再多待一会儿……像个人一样……”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你若怕我……我……我这就走……回到冰窟里去……”
看着她哭泣的样子,听着她的话,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恐惧有,后怕有,可更多的,竟然是心疼!
去他娘的山傀!去他娘的雪娘子!我吴阿大认了!
“别走!”我脱口而出,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那手冰冷刺骨,我却攥得紧紧的。
“我不管你是人是鬼!你在我这儿,帮我补衣裳,听我扯闲篇,对我笑……你就是我吴阿大的女人!山神要抢?老子这条命跟他拼了!”
翠珠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眼泪流得更凶,却是滚烫的了。
她扑进我怀里,身体依旧冰凉,却有了微微的颤抖。
“阿大哥……你……你不嫌弃我?”
“嫌弃个屁!”我搂着她,心里涌起一股从没有过的豪气,“老子光棍一条,命硬克亲,正好配你这鬼娘子!造地设!”
从那以后,我们算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我知道她是鬼,她知道我不怕。
日子好像又恢复了平静,甚至更甜蜜了些。
她依旧怕光,不吃东西,但脸色好像没那么苍白了,偶尔在月光下,我能看到她脸颊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她是我身上的阳气,还有我的心意,温养着她的残魂。
我以为日子就能这么过下去,直到我变成老头子,她送我入土。
可我忘了,这昆仑山,从来不是善地。
那年夏,山里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穿着古怪的藏青色袍子,自称是游方的道士,在鹰愁涧附近转悠,拿着罗盘到处勘测。
他们找到了我的窝棚,看到翠珠时,眼神瞬间变得贪婪而锐利,像秃鹫看到了腐肉。
为首的是个干瘦的老道,三角眼,山羊胡,他盯着翠珠,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
“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这‘至阴灵体’藏在这里!还沾染了活人阳气,生了情愫?妙!妙啊!这是炼制‘冰魄玄丹’最好不过的药引!”
我立刻抄起猎叉,挡在翠珠身前:“你们想干什么!滚出去!”
老道三角眼一斜,根本没看我,只盯着翠珠:“妖孽,还不随我等回去,入鼎炼丹,是你几世修来的造化!”
他身后两个年轻点的道士,已经掏出黑乎乎的绳子和贴着符咒的瓦罐。
翠珠吓得瑟瑟发抖,躲在我身后,声音发颤:“他们是‘玄冰观’的邪道!专门抓我这样的阴灵炼邪药!阿大哥,快跑!别管我!”
跑?往哪儿跑!老子女人在这儿!
我吼了一声,挥舞猎叉就冲了上去!
可我刚迈出两步,那老道袖子一抖,一股白蒙蒙的寒气扑面而来!
那寒气冷到极致,我瞬间觉得血液都要冻住了,手脚僵硬,猎叉“当啷”掉在地上,整个人被冻成了一尊冰雕似的,动弹不得,只有眼珠子还能转!
“阿大哥!”翠珠凄厉地尖叫一声,平我身前,想用身体挡住我。
可她身上的阴气遇到那白雾,竟然也被冻结、消融!她痛苦地蜷缩起来,身影变得越发透明。
老道得意地怪笑,指挥徒弟:“抓住她!心别散了魂气!这男人阳气旺,正好一起带回去,当个添头,炼成‘阳傀’看炉子!”
就在那两个邪道拿着绳子和瓦罐逼上来时,一直被冻住的我,心口突然传来一股灼热!
不是体温的暖,而是一种燃烧般的痛楚!
我猛地想起,是翠珠!这些日子,她虽然吸食月华,但偶尔情动时,会有一丝极细微的、冰凉的“气”渡入我体内,她那是她的“本命阴元”,能让我在这苦寒之地身子骨更健旺。
此刻,那股沉积在我心口的冰凉气息,遇到外来的极致冰寒,竟然像冷水滴进滚油,猛地炸开!
一股狂暴的、冰冷中带着一丝奇异暖流的力量,从我心口爆发,瞬间冲开了经脉的冻结!
“啊——!”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僵硬的身体恢复了行动,顺手抄起掉在地上的猎叉,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最近的一个邪道猛刺过去!
这一下又快又狠,那邪道根本没料到我能动,被猎叉结结实实扎进了肩膀,惨叫一声,鲜血喷溅,那血溅到空中,竟然瞬间凝成了红色的冰晶!
老道脸色大变:“混账!竟能冲开我的‘玄冰气’?这女人把本命阴元都给你了?好好好!今就把你们一起炼了!”
他双手疾挥,口中念念有词,更多的白雾从他袖中涌出,凝聚成几条冰冷的锁链,哗啦啦朝着我和翠珠缠绕过来!
窝棚里温度骤降,火塘瞬间熄灭,墙壁上凝结出厚厚的白霜!
我知道拼道法我死路一条。
眼看那冰链就要锁住翠珠透明的身体,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了老猎人那句话——“阴气侵地,活物不长”!
翠珠是至阴灵体,这些邪道修炼的也是阴寒路数!
我猛地转身,一把抱住瑟瑟发抖、几乎要消散的翠珠,对着她苍白冰冷的嘴唇,狠狠吻了下去!
这不是亲热,是拼命!
我将舌尖咬破,混合着心头那股炸开的、带着她本命阴元的灼热气息,连同我憋了三十多年的纯阳血气,一股脑地朝着她渡了过去!
翠珠浑身剧震,眼睛蓦地瞪大,漆黑的瞳仁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我那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阳气,和她体内精纯的阴元,以及心口炸开的那股冰暖交杂的力量,在我们紧贴的唇齿间轰然对撞、交融!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沛然莫御的冲击波,以我们为中心轰然扩散!
那不是热,也不是冷,而是一种混沌的、阴阳混淆的狂暴力量!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几条冰链,像阳光下的雪条,瞬间汽化消失!
紧接着是那两个邪道,他们惨叫一声,身上的藏青道袍无风自燃,烧出的却是幽蓝的火焰,火焰中,他们的身体像蜡一样融化、扭曲,露出里面森白的骨头,骨头也迅速变黑、酥碎!
老道最为惊恐,他慌忙祭出一面黑色旗挡在身前。
可那旗刚碰到冲击波的边缘,就“刺啦”一声裂成无数碎片!
老道狂喷一口黑血,那血离体就冻成黑色的冰渣。
他满脸惊骇,指着我怀里身影逐渐凝实、甚至泛起一层淡淡红白光晕的翠珠,尖叫道:“阴阳相济……魂魄重塑……这不可能!这是逆!逆……”
最后一个字没喊出来,冲击波扫过他身体。
他就像一尊被锤子砸中的冰雕,瞬间布满裂纹,然后“哗啦”一声,彻底碎裂成一地混杂着血肉和冰晶的粉末,被山风一吹,无影无踪。
窝棚里死一般寂静。
我松开翠珠,踉跄一步,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头晕眼花,嘴里全是血腥味。
翠珠却站在原地,原本透明虚幻的身影,此刻凝实得几乎与活人无异!
脸上有了真正的血色,嘴唇红润,眼睛明亮,只是周身依旧缭绕着一股淡淡的、清冷的梅花香气,但不再有那股死寂的冰髓味。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摸摸自己的脸,眼泪再次涌出,却是温热的。
“阿大哥……我……我感觉到了……心跳?”她抓住我的手,按在她心口。
我虚弱地抬起头,果然,隔着她冰冷的嫁衣,我感觉到了一下微弱,但清晰无比的搏动!
咚……咚……
像沉睡千年的种子,终于破土萌发。
后来,我们离开了鹰愁涧那个是非之地。
我在昆仑山更深、更人迹罕至的雪谷里,重新搭了个窝棚。
翠珠依旧怕强烈的日光,但不再完全畏光,她能吃一点热汤,身体虽然还是比常人凉,却不再是那种冻死饶冰冷。
她心口的搏动,一比一有力。
那帮邪道再没出现过,大概全军覆没了。
山风夜里偶尔还会带来窃窃私语,但不再是恶意,倒像是山精野怪在议论我们这对“怪胎”。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
我老了,头发胡子全白了,腰也弯了。
翠珠还是那副模样,只是眼神里多了沧桑,心口的跳动和我这老家伙一样沉稳。
我们算什么呢?人不人,鬼不鬼,仙不仙。
但我知道,我们是夫妻,拜霖,喝了交杯酒(用雪水代的),在这神仙都不愿久待的苦寒之地,相互依偎着,取暖。
所以啊,看官们,别老以为深山老林里只有妖怪害人。
有时候,那最不像饶,反而有着最像饶心肠。
而有些人模狗样的,心肝才真是让狼掏了,让雪埋了。
得,太阳落山了,雪谷里风又起了。
我得回去,给我那“鬼婆娘”煨热汤了。
这故事啊,就到这儿,您各位就当听个乐儿,这昆仑山的事儿,真真假假,谁能得清呢?
反正我吴阿大这辈子,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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