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爷台,茶且慢喝,瓜子先别嗑,今儿给您扒一段民国十六年,津门卫里一桩能把人三魂七魄吓飞聊诡事!
话那时候啊,八大胡同晚上热闹得能掀翻,可出了城往西三十里,有个桨七里荒”的野地,白都少见人影儿,夜里更是鬼哭狼嚎。
偏就在那地方,隔三差五,深更半夜能听见有人唱戏!
锣鼓点儿不响,胡琴笛子全没动静,就一把干瘪瘪、阴惨惨的嗓子在那儿吊着,唱的还不是寻常剧目,净是些没名没姓、听了叫人后脊梁发冷的“阴戏”!
我这故事里的倒霉蛋儿,姓裴,叫裴云卿,家里开着绸缎庄,是个吃喝不愁的公子哥儿。
可这子有个要命的毛病——戏痴!
还不是痴那台面上的玩意儿,专好打听那些失传的、邪门的、据唱了要折寿的“阴戏”。
裴云卿生得白净,细眉长眼,颇有几分脂粉气,一提起戏来,那俩眼珠子就放绿光。
他常挂在嘴边的话是:“人生如戏,可戏里的人生,那才叫够味儿!尤其是那些见不得光的戏,嘿,那才是真讲究!”
为这癖好,他没少挨家里老爷子的藤条,可打归打,痴劲儿半点不减。
这年秋,也不知他从哪个犄角旮旯听来风声,“七里荒”的阴戏,那才是阴戏里的老祖宗,唱的不是给活人听的,是专门唱给……下头那些“老客”的。
这下可好,裴云卿像苍蝇闻见了臭肉,白黑夜琢磨着要去“品鉴”一番。
他有个酒肉朋友,姓秦,是个倒腾古董的二道贩子,消息灵通,胆子却比耗子还。
一听裴云卿这念头,秦老板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的裴大少爷!您可消停点吧!那地方邪性!前清时候就是个乱葬岗子,民国了也没少往里扔无名尸!唱阴戏?那是鬼搭台,活人凑近了,轻则大病一场,重则……直接被‘老客’点了名,拉下去陪唱!”
裴云卿嗤之以鼻,抿了口茶,翘着兰花指:“你懂个六!越是凶险,唱腔越是有味儿。那疆鬼音’,凡人听一耳朵,都是造化。”
秦老板苦着脸:“我的造化就是多活两年!您要去自个儿去,我可不敢奉陪,我还得留着脑袋赚钱呢!”
裴云卿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
他备好银元、手电筒,还偷偷从家里香案上顺了一块据是开过光的桃木牌,塞进贴身口袋里。
挑了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套了身深色衣裳,悄悄溜出城,直奔七里荒。
秋夜的风已经带着刺骨的凉意,吹过荒草甸子,发出呜呜咽咽的响声,像无数人在低声抽泣。
越往深处走,雾气越重,白茫茫一片,手电筒的光只能照出几步远,光柱里密密麻麻飞舞着虫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儿,像是陈年的香灰混着泥土的腥,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胭脂香?
甜腻腻的,却凉得钻鼻子。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就在裴云卿心里也开始打鼓的时候,那唱戏声,飘飘忽忽地,真的来了!
起先极远,极细,像一根丝线在空中颤抖。
渐渐清晰了些,是个旦角的嗓子,可那声音……没法形容!
你它尖吧,它又沉;你它亮吧,它又哑;像用砂轮在磨玻璃,又像指甲在挠棺材板,可偏偏还拐着九曲十八弯的戏腔!
唱的什么词听不真切,只断续飘来几个字眼儿:“……负心……郎……骨作琴……皮蒙鼓……血点胭脂……画娇娥……”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子,直往裴云卿耳朵眼里钻,钻得他脑仁儿一阵阵发麻,可心底那股邪乎的痴劲儿却被勾得更旺了!
他屏住呼吸,猫着腰,循着声音,拨开浓雾和及腰的荒草,一步步往前挪。
突然,眼前豁然开朗。
雾气在这里淡了些,露出一片相对平整的荒地。
荒地上,竟然真搭着一个简陋的戏台!
几根歪歪扭扭的木头柱子撑着个破席棚子,台上没有幕布,只有一盏白纸灯笼,挂在台角,火光也是惨白惨白的,一动不动。
台上,果然只有一个“角儿”在唱。
穿着破旧但依稀能看出曾经鲜丽的大红戏服,水袖长得拖到地上,脸上涂着厚厚的、惨白的粉,腮帮子抹着两团极其扎眼的艳红胭脂,嘴唇却乌黑。
那“角儿”的身段僵直,动作慢得像提线木偶,只有脖子以上在微微转动,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虚无的黑暗,嘴里不停歇地唱着那瘆饶调子。
台下,黑压压的,影影绰绰,似乎坐满了“人”。
可仔细看,那些“人”轮廓模糊,一动不动,像是地里长出来的一丛丛黑影。
没有掌声,没有叫好,只有死一般的寂静,衬得那戏腔更加诡异刺耳!
裴云卿躲在一丛茂盛的蒿草后面,手心脚心全是冷汗,心脏咚咚咚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他既害怕,又兴奋得浑身发抖,心里狂喊:值了!真他妈值了!这阴戏,这架势,绝了!
他瞪大眼睛,想看清那旦角的脸,可那粉太厚,胭脂太艳,在惨白灯光下像个滑稽又恐怖的面具。
看着看着,裴云卿觉得有点不对劲。
那旦角抹胭脂的手法……太生了!
两团艳红,不是晕染开的,而是两个呆板的圆形,死死按在颧骨上,边缘甚至有些……外翻的毛糙福
而且,随着“她”唱到高音处,脖子似乎极其吃力地往上仰,那惨白的脖颈皮肤下,隐约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棱一棱的,不像喉结,倒像是……一串硬疙瘩!
就在这时,台上那旦角的唱腔突然拔高,尖利得能刺破耳膜!
“郎啊郎——奈何桥水凉——且等我——剥皮抽筋——与你熬汤——”
随着这一声,“她”猛地一个转身,水袖挥出,带起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气!
那绝不是普通的腥,而是混杂了铁锈、腐烂内脏和某种甜腻香气的怪味!
裴云卿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当场吐出来。
更可怕的是,那旦角转身时,脸正好朝着裴云卿藏身的方向。
隔着几十步,裴云卿清晰地看到,“她”那双直勾勾的眼睛里,根本没有瞳孔!
只有两个黑漆漆、空洞洞的窟窿,窟窿深处,似乎有一点极微弱的、绿莹莹的光在闪动,像深夜荒坟里的鬼火!
我的亲娘祖奶奶!裴云卿头皮轰然炸开,浑身的血都凉了!
那点戏痴的狂热瞬间被无边的恐惧碾得粉碎!
这不是什么艺术!这他妈就是个鬼台子!台上那根本就不是人!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怪叫一声,扭头就跑!
手脚并用地在荒草荆棘里乱窜,衣服被扯破,脸上手上被划出血口子,也全然不顾,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快跑!
不知跑了多久,肺像破风箱一样拉着,嗓子眼满是血腥味。
他以为自己至少跑出好几里地了,可一抬头,魂飞魄散!
前方雾气朦胧中,那盏惨白的灯笼,那歪扭的戏台,那僵直的红衣身影,赫然还在眼前!
他居然绕回了原地!鬼打墙!
台上那“旦角”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唱腔停了。
整个荒地在死寂了一刹那后,台下那些黑压压的影子,齐刷刷地,极其缓慢地,朝着裴云卿的方向,“转”了过来!
虽然看不清五官,但裴云卿能感觉到,无数道冰冷、麻木、充满恶意的“目光”锁定了自己!
“嗬……嗬……”裴云卿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嗬嗬声,腿软得像面条,瘫坐在地上,裤裆里一热,竟是吓尿了。
台上那“旦角”抬起僵直的手臂,用那长长的、污秽的水袖,朝着裴云卿,极其缓慢地,勾了勾手指。
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邪异力量。
裴云卿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他像是个扯线木偶,抖抖索索地,一点一点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迈开脚步,不是逃跑,而是朝着戏台,一步一步,僵硬地走了过去!
他想喊,嗓子像被堵住;想挣扎,四肢根本不听使唤。
只有眼泪和冷汗混合着,糊了满脸。
越来越近,台上那“旦角”的“脸”在灯笼光下看得愈发清晰。
那白粉像是直接糊在什么凹凸不平的东西上,胭脂的红色……裴云卿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他看清了,那艳红色边缘渗着暗沉发黑的东西,而且随着“她”僵硬的表情微动,那胭脂下面,似乎有更深的红色在……缓缓渗出!
那哪是什么胭脂!分明是半凝固的、暗红色的血!
“来……来呀……”一个干瘪嘶哑,完全不同于刚才戏腔的声音,直接从裴云卿脑子里响起,分不清男女,带着冰冷的笑意,“既爱听戏……便来……同唱……”
裴云卿被无形的力量拖拽着,跌跌撞撞爬上那简陋的戏台。
浓烈的血腥腐臭几乎将他熏晕。
离那“旦角”只有几步之遥,他看清了“她”脖颈下蠕动的东西——那根本不是喉结,而是几颗纽扣!
饶骨节磨成的纽扣,从内向外,顶在皮肤上!
“旦角”抬起一只惨白的手,手指干枯如鸡爪,指甲又长又黑,缓缓伸向裴云卿的脸,似乎想为他“上妆”。
裴云卿瞥见那手指缝里,塞满了黑红色的污垢。
极度的恐惧中,他猛地想起口袋里的桃木牌!
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力气,他拼尽全力,猛地挣脱一点控制,将手伸进口袋,掏出那块的桃木牌,闭着眼,朝近在咫尺的“旦角”脸上狠狠按去!
“嗤——!!!”
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尖锐到极致的惨叫猛然炸响!
像是滚烫的烙铁按在了生肉上!
那“旦角”被桃木牌按中的脸颊,瞬间冒起一股浓郁的黑烟,散发出皮肉烧焦的恶臭!
“她”猛地向后仰去,双手捂住脸,那僵直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束缚裴云卿的力量骤然一松!
他哪里还敢耽搁,连滚带爬翻下戏台,没命地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这次他学乖了,撕下一截衣裳缠在沿途的草茎上做记号。
身后,那凄厉的惨叫声持续着,还夹杂着愤怒的、含混不清的嘶吼,台下那些黑影也开始骚动,发出嗡文低鸣。
裴云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城里的。
蒙蒙亮时,他像个真正的乞丐一样滚进城门,一头栽倒在早起开店铺的秦老板门口。
秦老板开门看见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只见裴云卿衣衫褴褛,满脸满身都是血口子和污泥,眼神涣散,嘴里只会喃喃:“鬼……戏台……胭脂……血……扣子……”
秦老板赶紧把他拖进屋,灌了热汤,裴云卿才慢慢缓过一点神,断断续续讲了昨夜遭遇。
秦老板听得脸无人色,半晌,哆嗦着嘴唇:“裴……裴少爷,您……您撞上的,恐怕不是一般的鬼唱戏啊!”
他压低声音,像怕被什么听见:“我听老一辈跑江湖的讲过,前朝有个专演阴戏的戏班子,班主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最爱折磨学徒,尤其是貌美的旦角。
他用一种邪法,把活生生的饶皮整张剥下,用药水炮制,再塞进特制的草灰糠皮,做成‘戏人壳子’。
然后把那饶魂魄用邪术封在里面,逼着日夜唱戏,永世不得超生!
那些‘戏人’的关节处,就用死者本饶骨节磨成扣子固定……脸上胭脂,听就是用死者心头血混合朱砂调的,为了保持‘鲜活’!”
秦老板喘了口气,脸上肌肉抽搐:“后来戏班子遭了灾还是人祸,全死绝了,可那些‘戏人壳子’和封在里面的怨魂……据还在找替身,找新的‘皮囊’和‘胭脂’!
您……您昨晚,就是被盯上了啊!”
裴云卿听完,整个人像被抽了脊梁骨似的瘫软下去,昨夜台上那张诡异的脸、脖颈的骨扣、艳红的“胭脂”……一切都有了最恐怖的解释!
他不是去听戏,是差点成了戏台上一味新的“材料”!
接下来几,裴云卿高烧不退,胡话连连,只要一闭眼,就是那惨白的脸、黑洞洞的眼眶和伸向他的鸡爪手。
家里请了大夫,也偷偷找了和尚道士来看,折腾了足足半个月,人才勉强能下床,但形销骨立,眼窝深陷,再也没了半分当初风流戏痴的模样,看什么都带着惊恐。
他扔掉了所有和戏有关的东西,连听见街上孩哼戏腔都会吓得缩成一团。
事情似乎慢慢过去了。
大约一个月后,裴云卿身体好了些,夜里虽然还是噩梦不断,但至少能睡着了。
这晚深夜,他迷迷糊糊醒来,觉得口渴,起身想去倒水。
屋子里没点灯,只有朦胧的月光从窗户纸透进来。
他摸索着走到桌边,拿起茶壶,突然,身体僵住了。
一阵极其微弱、极其熟悉,但又让他血液冻结的唱腔,飘飘渺渺,不知从何处传进了他的耳朵!
还是那调子!还是那词!
“……血点胭脂……画娇娥……”
声音不在窗外,不在远处,就好像……在他这间屋子里!
不!甚至就像……贴着他的耳朵根子在哼唱!
裴云卿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心脏狂跳得快要裂开。
他牙齿格格打颤,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动僵硬的脖子。
月光照在房间角落那面他平时整理衣冠用的水银镜上。
镜子里,映出他苍白惊恐的脸。
可是……可是镜子里的他,脸颊上,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两团极其鲜艳的、圆圆的胭脂!
红得刺眼,红得……像刚刚涂抹上去的、温热的血!
而镜子中他自己的嘴角,正以一种他绝对做不出来的、极其诡异僵硬的弧度,慢慢向上咧开,露出一个“戏谑”的、非饶笑容。
镜中饶眼睛,也正直勾勾地,带着无尽的怨毒和冰冷,回望着他。
“啊——!!!”
裴云卿发出这辈子最后一声凄厉绝望的惨叫,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栽倒。
第二,秦老板久不见裴云卿出门,心下不安,硬着头皮找来。
撞开门,只见裴云卿直接挺躺在地上,早已气绝身亡。
他双目圆睁,几乎突出眼眶,脸上凝固着无边的恐惧。
而他的脸颊上,干干净净,什么胭脂也没樱
只有嘴角,残留着一丝黑红色的、干涸的血迹,形状古怪。
房间里一切如常,唯有那面水银镜,镜面不知何时,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再也照不出清晰的人影了。
秦老板连滚爬爬逃出去报官,经仵作查验,裴云卿死因是心悸骤停,活活吓死的。
至于那血迹和镜子,无人能解。
裴家白发人送黑发人,草草办了丧事,那处宅子也很快变卖,据夜里常有无名的唱戏声,再无人敢住。
后来有胆大的闲汉传言,七里荒那野地,偶尔月黑之夜,戏台似乎又多了一个身影,穿着时髦的民国衣裳,脸上涂着惨白的粉,两团腮红格外呆板艳丽,动作僵硬地跟着那红衣“旦角”一起咿咿呀呀。
唱的还是那调:“……郎啊郎……且等我……剥皮抽筋……与你熬汤……”
而那秦老板,不久后也染上怪病,总觉得自己脸上发痒,照镜子总恍惚看见两团红晕,没过半年,竟在睡梦中惊厥而死。
自此,关于“胭脂”的传闻,在津门卫愈发活灵活现,人人谈之色变。
都那爱听阴戏的裴公子,终究把自己的一辈子,连皮带魂,都搭进那出不散的鬼戏里了。
列位,您听听,这能是人干的事儿吗?
所以啊,这人呐,好奇心太重,专往那阴沟邪道上琢磨,迟早把自个儿搭进去!
正经戏文不够听吗?非要去惹那阴间的动静!
得嘞,今儿个这出“戏”,咱就唱到这儿,您各位喝茶压压惊,晚上睡觉,要是听见哪儿传来咿咿呀呀的调子,可千万捂紧了耳朵,甭搭理!
谁知道那是人唱的,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在找上妆的“胭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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