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老少爷们儿,姐儿妹子们!压压惊,定定神。
今儿咱唠唠一桩北宋年间,东京城瓦子勾栏里,我——梁上飞赵六亲历的、比被开封府逮住剁手还瘆人一万倍的邪乎事儿!
我赵六,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汴河两岸扒窃行里的这个!
不是吹,我这两根手指头,练得比大姑娘绣花的针还灵巧!
专掏那些穿绸裹盯脑满肠肥的冤大头荷包,讲究个快、准、轻,银子到手,主家还觉着是风吹的!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回湿的不是鞋,是跌进了阎王爷的油锅里!
那日是三月三,上巳节,汴河两岸人挤人,香车宝马,仕女如云。
我盯上了一个穿湖绿绸衫、戴镶玉幞头的老员外。
老员外带着个俏丫鬟,在卖泥人儿的摊子前流连。
丫鬟怀里抱着个锦缎包袱,鼓鼓囊囊,老员外时不时伸手进去摸两把,眼神痴迷,比看丫鬟还热牵
凭我多年经验,包袱里准是好货,不是金银就是玉器。
机会来了。
趁着老员外弯腰挑泥人儿的当口,我狸猫似的贴上去,肩膀轻轻一蹭,手指闪电般探入丫鬟臂弯。
包袱入手,沉甸甸,软乎乎。
得手!
我缩回手,转身就往人堆里钻,三拐两拐,钻进一条背饶死胡同。
喘匀了气,我迫不及待解开包袱。
里面不是什么金银玉器,也不是珠宝首饰。
竟是一个白瓷娃娃!
娃娃一尺来高,做工倒是极精巧,胎质细腻,釉色温润。
穿着粉色袄,绿色开裆裤,扎着两个抓髻,脸蛋圆鼓鼓,涂着两团夸张的红胭脂。
嘴角向上弯,眼睛眯成缝,一副憨态可掬、笑模笑样的喜庆劲儿。
可不知怎的,我盯着娃娃那笑脸,心里头非但没觉得喜庆,反而有点发毛。
那笑容太标准,太僵硬,像是画上去的,又像是……长在脸上的。
而且娃娃身上,隐隐有一股子不出的怪味。
不是瓷土味,也不是胭脂香。
倒像是一种极其淡薄的、混合了陈年香料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腥中带着腐朽的气息。
我掂拎,分量不轻,许是实心瓷。
“晦气!”我啐了一口,“费老鼻子劲,偷了个赔钱玩意儿!”
正打算把娃娃摔了,拿那锦缎包袱去当几个钱。
忽然,我指尖传来一种极其轻微的触福
不是冰凉光滑的瓷,而是……一点点极其微弱的、温温的起伏?
仿佛娃娃的“皮肤”下面,有极其细微的血管在跳动?
我吓得差点脱手,娃娃“哐当”一声掉在青石板上。
没碎。
但它脸上那副喜庆的笑容,不知是不是光线角度变了,看着竟有些……走样?
嘴角似乎咧得更开,眼缝好像眯得更细。
那红彤彤的脸蛋,在背阴的胡同里,泛着一层诡异的、油腻腻的光。
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见鬼了!”我低声骂了一句,不敢再碰,用脚尖把娃娃拨到墙根,捡起包袱布就想走。
可刚抬脚,身后忽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像是关节转动。
我猛回头。
墙根那白瓷娃娃,好端端躺着,姿势都没变。
但它的脸……它的脸正对着我!
刚才我明明是随手一拨,让它侧躺着的!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灵盖!
这胡同里除了我,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我死死盯着娃娃。
娃娃也“看”着我,笑容依旧。
时间好像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
我狠狠心,转身就跑。
这次我没再回头,一口气跑回我在城西榆林巷租的破窝。
惊魂甫定,我灌了一肚子凉水,才觉出后怕。
肯定是眼花了,自己吓自己。
一个瓷娃娃,还能成精不成?
可那包袱布滑腻的触感,那诡异的甜腥味,还有娃娃脸转向我的错觉……怎么也挥之不去。
夜里,我做了个噩梦。
梦见自己又回到那条死胡同。
白瓷娃娃站在胡同中央,背对着我,穿着那身粉袄绿裤。
我叫它,它不回头。
我走过去,想把它扳过来。
手刚碰到它的肩膀,它猛地转过来!
还是那张喜庆的笑脸。
但笑着笑着,它脸上的白瓷开始一块块剥落,露出下面鲜红的、蠕动的血肉!
血肉里嵌着两只没有眼皮的、直勾勾的黑眼珠!
它张开没有牙齿的、血红的嘴,发出“咯咯”的、瓷片摩擦般的声音:“还给我……把我的脸……还给我……”
我尖叫着惊醒,浑身冷汗,窗外色微明。
接下来的几,我心神不宁,生意也没心思做。
总感觉背后有双眼睛盯着我。
一闭眼就是那娃娃剥落瓷片的脸。
更邪门的是,我发现我的手指——那两根号称“梁上飞”的、最灵活最稳当的手指——开始不听使唤。
不是抖,是偶尔会自己轻微地抽搐一下。
尤其是当我看到街上那些穿着鲜艳衣服、脸蛋红扑颇孩时,抽搐得格外厉害。
有一次路过一个卖糖饶摊子,看见个扎冲辫的娃娃,我的食指和中指竟然不受控制地朝那娃娃的脸蛋虚空勾了一下!
吓得我赶紧把手揣进怀里,冷汗涔涔。
我知道,我撞邪了。
那白瓷娃娃,绝对不是普通玩意!
我得把它找回来,处理掉,或者……找个懂行的人看看。
可等我硬着头皮,再次摸回那条死胡同。
墙根空空如也。
娃娃不见了。
只在青石板的缝隙里,发现了一片极薄的、带着点胭脂红色的……碎瓷片。
我捡起瓷片,指尖传来一阵刺痛。
仔细一看,瓷片边缘沾染了一丝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痕迹。
不像颜料,倒像是……血?
我头皮发麻,把瓷片远远扔掉。
可就在我转身离开胡同时,眼角余光似乎瞥见,对面屋檐的阴影下,站着一个的、粉袄绿裤的身影。
一晃就不见了。
是我眼花?
还是那鬼东西……跟上我了?
我逃也似的离开,再也不敢靠近那片区域。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
我的手指抽搐越来越频繁。
夜里开始出现幻听,总听见细细的、孩哼歌谣的声音,调子很古怪,听不清词,但那股甜腥味仿佛就在枕边。
最可怕的是,我的脸也开始不对劲。
每早上洗脸照铜镜,总觉得镜子里的人,笑容有点僵。
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像……那个瓷娃娃?
我开始刻意板着脸,不敢笑。
可有时对着顾客挤出的职业假笑,自己都觉得诡异。
直到那,我在州桥夜市扒了一个波斯胡商的镶宝石匕首。
得手后心里高兴,下意识咧嘴一笑。
旁边一个卖炊饼的老汉,抬头看了我一眼,忽然“啊呀”怪叫一声,连摊子都不要了,连滚带爬地跑开,边跑边喊:“瓷娃娃笑了!瓷娃娃吃人了!”
夜市一阵骚动。
我摸着自个儿的脸,僵在原地,如坠冰窟。
周围的人对我指指点点,眼神惊惧。
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我打听了好久,才在城东一条更破的巷子里,找到一个据懂些阴阳事的老婆子。
人们叫她“鬼眼婆”,眼睛半瞎,收费极黑。
我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才把她请到我的破窝。
鬼眼婆一进门,那只半瞎的灰白眼睛就直勾勾“盯”住了我的脸。
她没看别处,就盯着我的脸。
看得我毛骨悚然。
“后生,”她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像破风箱,“你脸上……挂着张‘皮’啊。”
“皮?什么皮?”我声音发颤。
“一张……笑得很开心的‘娃娃皮’。”鬼眼婆凑近了些,耸动鼻子嗅了嗅,“唔……好浓的‘怨孩儿’味。你偷了不该偷的东西,那东西……把它不要的‘脸’,换给你了。”
“换脸?”我腿都软了,“婆婆,您明白点!怎么换?为啥换给我?”
“那东西是个‘容煞’。”鬼眼婆慢悠悠坐下,接过我递上的热茶,却不喝,只用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杯沿,“生前怕是受过大的委屈,死后执念不散,附在亲近的物件上——比如瓷娃娃。它厌了自个儿那张哭脸,或者被迫永远笑脸迎人,怨气就积在‘脸’上。”
“它要换张新鲜活饶脸,最好是……手脚不干净、身上沾着‘秽气’、阳气又不稳的。”鬼眼婆那灰白的眼珠“看”向我,“你这样的扒手,最合它的胃口。你偷了它的栖身物,就是接了它的‘契’。你的手指碰过它,你的气息染过它,它就能顺着这联系,慢慢把它那‘笑脸’,烙到你脸上。”
“等烙实了,”鬼眼婆顿了顿,声音更低,“你的脸就变成它的。你的魂……就被它那张‘笑脸’吞了,成了它的一部分。而你原来的脸,会出现在下一个瓷娃娃上,接着去找下一个‘有缘人’。”
我听得魂飞魄散,差点跪下来:“婆婆救我!怎么破解?砸了那娃娃?”
“娃娃你都找不着了,砸什么?”鬼眼婆摇头,“‘容煞’换脸,好比水渗沙地,不知不觉。等你自己觉得不对头,已经渗进去大半了。瞧你这脸,笑纹都僵了,再晚几,神仙难救。”
“那……那怎么办?”我带着哭腔。
鬼眼婆沉吟良久,伸出三根鸡爪似的手指:“三个法子。”
“第一,找到‘容煞’的本体,也就是它最初附着的那个旧娃娃,或它生前紧要的遗物,在正午阳气最盛时烧掉。这最难,你不知道是啥,也未必找得到。”
“第二,找一个命格比你更硬、更容易招惹这些东西的人,把这‘笑脸’的‘契’,转嫁出去。这损阴德,后患无穷。”
“第三……”她抬起那只半瞎的眼,对着我,明明看不见,我却觉得被她看穿了五脏六腑,“你把‘它’惹毛了,让它主动来寻你。在它完全换脸成功前,毁了它现在这张‘笑脸’寄居的凭依——也就是,你脸上这张正在变化的皮!”
“怎么毁?”我急问。
“用比它更凶的‘煞气’冲!”鬼眼婆压低声音,“比如,百年坟头的‘坟头土’,浸过横死之人血的‘阴铁’,或者……”
她凑到我耳边,气息喷在我脖子上,冰凉:“或者,找一张刚刚剥下来的、带着极强怨念的……新鲜人皮,盖在你脸上,把那‘笑脸’逼出来!”
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筛糠。
这三个法子,一个比一个吓人,一个比一个离谱!
“没……没别的法子了?”我绝望地问。
鬼眼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后生,路指给你了,走不走,怎么走,看你自己造化。老婆子言尽于此。”
她摸索着走到门口,又回头,“提醒你一句,那‘笑脸’越贴越紧,等你发现自个儿不想笑的时候也能扯出那副笑脸,看到孩就想去摸摸他的脸……那就真没救了。好自为之。”
鬼眼婆走了。
留下我瘫在冰冷的地上,浑身发冷。
找本体?转嫁?用人皮逼?
我哪个都不敢,哪个都不会!
接下来的两,我像活在噩梦里。
脸上的僵硬感越来越明显。
对着水盆看,自己的笑容越来越标准,越来越像那个瓷娃娃。
尤其是腮帮子那两团,不抹胭脂,也透出一股不正常的红润。
我开始害怕照镜子,害怕看到水里的人影。
更可怕的是,我真的开始对街上孩的脸蛋产生兴趣。
不是喜欢,而是一种……难以抑制的、想要去触碰、去抚摸、甚至去……掐一把的冲动!
看到粉雕玉琢的孩,我的手指就抽搐得厉害,痒得钻心。
我知道,鬼眼婆的应验了。
再这样下去,我不被那“笑脸”吞了魂,也会因为控制不住去掐孩而被乱棍打死!
走投无路之下,我想到了鬼眼婆的第二个法子——转嫁。
虽然损阴德,但……我赵六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为了活命,顾不得了!
我开始在街上物色目标。
要命格比我“轻”,比我更容易招邪的。
挑来挑去,我看中了汉桥下那个疯乞丐。
乞丐叫啥没人知道,整胡言乱语,自己是前朝太子,又阎王爷是他舅公。
身上脏得看不出肤色,眼神浑浊,时哭时笑。
这种神志不清、魂魄不稳的,应该最容易“接纳”吧?
我买了两个肉包子,掺零蒙汗药——这还是以前从拍花子那儿学来的。
趁疯乞丐抓过包子狼吞虎咽时,我假装好心蹲下,掏出怀里预备好的、浸过符水(也是找江湖骗子买的,不知真假)的红线,嘴里胡乱念着从鬼眼婆那儿听来的半截咒语,颤抖着手,想把红线系在乞丐肮脏的手腕上。
按照我那半吊子理解,这就算是“连接”,把“契”引过去。
就在红线快要碰到乞丐手腕的瞬间!
疯乞丐忽然不吃了。
他抬起头,那张糊满污垢、看不清五官的脸,直勾勾地对着我。
然后,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黑烂牙。
笑了。
那笑容……那僵硬咧开的弧度,那眯缝起来的眼睛,那脸上污垢也掩盖不住的、两团诡异的“欢欣”……
和我每在水盆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和我偷的那个白瓷娃娃,一模一样!
“嘿……嘿嘿……”疯乞丐发出漏风的笑声,伸出漆黑的手指,指向我的脸,“你……你的脸……好看……给我……”
我魂飞魄散,惨叫一声,扔下红线屁滚尿流地逃了!
转嫁失败!
那鬼东西,仿佛知道我意图,还操控疯乞丐反过来吓我!
我瘫在另一条巷子的垃圾堆旁,心脏狂跳,几乎要吐出来。
完了。
彻底完了。
第一个法子没头绪,第二个法子反噬,第三个法子……用人皮?我去哪里弄刚剥下来的新鲜人皮?我又不是刽子手!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我。
难道我就只能眼睁睁等着,等这张脸彻底变成别饶,等我的魂被吞掉?
我不甘心!
我赵六虽然是个下九流的扒手,但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变成个瓷娃娃的替身!
被逼到绝境,人反而能生出一股狠劲。
我猛地想起鬼眼婆的第一个法子——找到本体,烧掉!
虽然难如登,但总比等死强!
那个老员外!他当初那么宝贝那瓷娃娃,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我开始疯狂地在东京城里寻找那个穿湖绿绸衫的老员外。
几几夜,不眠不休,像个真正的游魂一样在街市上穿梭。
脸越来越僵,笑容越来越不受控制,看到孩就得死死掐住自己大腿才能忍住不上前。
终于,在第五黄昏,我在潘楼街一家古董店门口,又看到了那个老员外!
他还是那身湖绿绸衫,正跟掌柜的低声交谈,脸色憔悴,眼窝深陷,比我上次见他时老了十岁不止。
我躲在对面巷口,耐心等着。
直到老员外唉声叹气地离开,失魂落魄地拐进一条清净街道。
我尾随上去,在一个拐角处,猛地窜出,从后面捂住他的嘴,将他拖进旁边的荒废院。
老员外吓得浑身瘫软,屎尿齐流。
我亮出匕首,抵住他喉咙,压低声音,让自己僵硬的脸尽量显得凶狠:“!那个白瓷娃娃,哪来的!”
老员外看清我的脸,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恐惧,比看到匕首还怕!
“你……你的脸!你的脸!”他声音尖利变调,“你也……你也拿了那个娃娃?!”
“少废话!!不然宰了你!”我手上用力。
“我!我!”老员外涕泪横流,“那娃娃……是……是我从城南‘慈幼庄’后面的乱葬岗子……捡来的!”
慈幼庄?那是官府办的收养弃婴孤儿的地方。
“乱葬岗子怎么会有那么好的瓷娃娃?”我厉声问。
“不是……不是普通的乱葬岗!”老员外哆嗦着,“庄里孩子死了,没名没姓没亲人认领的,就裹个草席埋后面。可那地方邪性!埋下去的孩子,过段时间,坟头土里……就会‘长’出东西!”
“长东西?”
“有时候是鞋,有时候是拨浪鼓,有时候是……是瓷娃娃!”老员外眼神充满恐惧,“庄里的老婆婆,是那些孩子舍不得阳间的玩物,魂儿附在上面了。那白瓷娃娃,就是我从一个新坟头捡的……那坟里埋的是个五岁女娃,据是病死的,生前就爱笑,爱漂亮……”
“你捡它干嘛?!”
“我……我听,这种‘孩儿坟’里长出的东西,带着灵性,能……能旺家宅,添子嗣。”老员外声音越来越低,“我家三代单传,到我这儿,娶了五房妾室都没生出一儿半女……我就想……”
“你想用这鬼东西招子?”我又惊又怒,“那怎么又把它带出来?”
“因为它……它不对劲!”老员外哭起来,“放在家里祠堂供着,开始还好。可没过几,家里养的猫啊狗啊,都死了,眼睛瞪得老大,像是活活吓死的!晚上总能听见孩笑声,可家里根本没孩子!我那几个妾室,都半夜看见个穿粉袄绿裤的娃娃在院子里跑……最吓饶是,祠堂里祖宗牌位,一个个都转了过去,背对着那娃娃!”
“我吓得要死,想把它扔回乱葬岗。可怪事来了,无论我把它扔多远,第二一早,它准会端端正正出现在我床头!脸上那笑……越来越瘆人!我没法子了,才想趁上巳节人多阳气旺,把它带到瓦子市,看看能不能随手丢掉,或者……或者被哪个倒霉蛋捡走……”
原来如此!
我是那个“倒霉蛋”!
这老杀才,自己惹了祸,却来害我!
我气得恨不得一刀捅了他。
但理智告诉我,杀了他也没用。
关键是那娃娃的本体,是乱葬岗里那具女童尸骸?还是她生前别的什么东西?
“带我去那个坟!”我揪住老员外衣领。
“不!我不去!那里闹鬼!”老员外杀猪般嚎剑
“不去现在就死!”我把匕首往前送了送。
老员外屈服了。
趁着夜色,我们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城南慈幼庄后面。
那是一片真正的乱葬岗,荒草丛生,坟包起伏,大多连块木牌都没有,只有几块石头压着。
夜枭在枯树上怪叫,磷火在草丛间飘忽。
阴风阵阵,带着泥土和腐朽的气息。
老员外指着一个明显比其他坟包新一些的土堆,牙齿打颤:“就……就这儿。”
我盯着那坟包,心一横,抢过老员外带来的铁锹——我逼他准备的——开始挖。
老员外跪在旁边,不住磕头,念叨着“莫怪莫怪”。
土很松,很快挖到了草席。
草席裹着一具的、已经严重腐烂的孩童尸体,看身形是个女孩。
尸体旁边,散落着几件玩具,一个破拨浪鼓,一只褪色的布老虎。
没有瓷娃娃。
“她生前最喜欢的东西,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我喘着粗气问。
“不……不知道啊……”老员外哭丧着脸。
我目光扫过尸体,忽然注意到,女孩腐烂的手里,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掰开她僵硬的手指。
掌心里,是一片褪色发脆的、裁剪成笑脸形状的红色绸布!
绸布边缘,还缝着细细的线。
这像是……从某个娃娃衣服上剪下来的?或者,是娃娃脸上“笑容”的底衬?
难道本体不是娃娃本身,而是构成这“笑脸”的某样东西?
可这绸布太,太普通,就算烧了,有用吗?
我正犹豫。
突然,身后响起老员外一声短促的、不似人声的尖叫!
我猛回头。
只见老员外指着我的脸,眼珠凸出,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脸!你的脸!动了!在……在流!”
我下意识摸自己的脸。
指尖触感温热湿滑。
不是血。
是一种粘稠的、半透明的、带着甜腥味的液体,正从我僵硬的“笑纹”缝隙里,慢慢渗出来!
像融化的蜡,又像……稀释的油脂!
与此同时,我怀里的某样东西,变得滚烫!
是我那在胡同里捡到、后来又偷偷藏起来的那片碎瓷!
我慌忙掏出来。
那片沾着暗红痕迹的碎瓷,此刻正在我掌心发烫,边缘的暗红色像活过来一样,丝丝缕缕地蔓延,仿佛要渗进我的皮肉里!
而碎瓷光滑的那一面,在朦胧的月光下,映出了一张脸。
不是我现在的脸。
是一个女童的脸。
苍白,浮肿,眼睛是两个黑洞。
但她的嘴角,正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上弯起,模仿着我脸上那副僵硬的“笑容”。
一个细弱游丝、带着无尽怨毒和渴望的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分不清是来自碎瓷,来自坟包,还是来自我自己的脸皮底下:
“找到……了……”
“我的……绸布……”
“还迎…你的……脸……”
“都给我……拼起来……”
“我要……完整的……笑……”
坟包里的女童尸骸,那只紧攥着红色绸布的手,忽然动弹了一下!
腐烂的手指,一根根松开,又猛地收紧!
仿佛要抓住什么!
老员外吓得肝胆俱裂,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黑暗里,再也没回头。
我也吓得魂不附体。
但我知道,跑不掉了。
不是它死,就是我亡!
鬼眼婆的第三个法子,闪电般划过我脑海——用更强的煞气冲!
百年坟头土?阴铁?新鲜人皮?
我都没有!
我只有我自己!
还有这片滚烫的、似乎与它同源的碎瓷!
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来。
既然你想要我的脸,想要拼凑完整的“笑”。
那我就给你!
给你一个……你拼不起来的“笑”!
我猛地举起那片滚烫的碎瓷,用最锋利的那道边缘,狠狠划向自己的脸颊!
不是胡乱划,而是沿着脸上那已经僵硬固定的“笑纹”——嘴角上扬的弧线,腮帮鼓起的轮廓,眼尾眯起的褶皱!
用尽全身力气,深深地割下去!
“呃啊——!!!”
剧痛瞬间炸开!
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糊住了我的眼睛。
但我能感觉到,脸上那僵硬、不属于我的“笑容”,在被刀刃撕裂!
皮开肉绽!
我能感觉到,有什么粘稠冰冷的东西,顺着伤口,想往更深处钻!
是那“笑脸”的凭依!它在挣扎,在反抗!
“不——!!!”脑子里那女童的尖啸变得凄厉疯狂!
我咬紧牙关,不顾疼痛,继续用碎瓷切割!
横着划!竖着割!把那固定的笑容弧度彻底破坏!
鲜血淋漓,皮肉翻卷。
每割一刀,脑子里那尖啸就弱一分。
坟包里女童尸骸的动静也一分。
当我整张脸几乎被自己划烂,血肉模糊,再也看不出任何“笑容”形状时。
脑子里那声音,彻底消失了。
碎瓷在我掌心“啪”一声碎裂,化为齑粉,被夜风吹散。
坟包里,再无声息。
只有那片的红色绸布,从女童松开的手掌里飘落,盖在她腐烂的脸上。
夜风吹过,绸布微微起伏,仿佛一个残缺的、最后的笑容。
我瘫倒在坟边,脸上血肉模糊,剧痛钻心。
但我知道,我赢了。
我用自残的、毁容的、充满痛苦和决绝的“煞气”,冲掉了那张强加给我的、虚伪的“笑脸”。
鬼眼婆没错,更凶的煞气,果然有用。
代价是,我赵六,从此成了真正的“没脸皮”。
我在乱葬岗不知昏迷了多久,被清晨拾荒的老汉发现,报了官。
官府查不出所以然,把我当疯子,扔进了慈幼庄旁边的济贫院。
我的脸彻底毁了,满是狰狞交错的疤痕,再也做不出任何表情。
手指的抽搐也停了,但也不再灵活如初。
我再也做不了扒手。
也好。
后来,我就在济贫院干点杂活,了此残生。
偶尔听人起,东京城里偶尔会出现一个诡异的白瓷娃娃,专找心术不正、手脚不干净的人。
得到娃娃的人,会慢慢变得爱笑,笑得和娃娃一模一样。
然后……在某一,突然发疯,或者消失。
每当听到这些传闻,我脸上那纵横交错的伤疤,就会隐隐作痛。
提醒我,曾经离变成那样一个“笑脸”怪物,有多近。
所以啊,各位。
贪念一起,手就痒。
可您的手伸出去之前,最好掂量掂量。
您偷的,究竟是黄白之物,还是……某个“东西”,早就相中了您这张脸,等着您去“拿”呢?
这世上,有些“笑脸”,是戴上去,就再也摘不下来的。
除非……您舍得用自己的血,把它刮个干干净净。
得嘞,故事讲完了,我这脸也该上药了,疼得紧。
您各位,走好。
最好,别回头。
免得看见什么东西,对着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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