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看官,您们可都擦亮招子、竖起耳朵,今儿咱不扯那梁山好汉的虚话,专讲一件我亲身撞上的、比下十八层油锅还他娘瘆饶勾当!
鄙人姓刁,名破,关外黑山岭上耍大刀片子的,人送诨号“滚刀肉”!这可不是吹,老子当年跟着大当家混的时候,那是真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阎王殿前都敢蹦跶两圈的主儿!
可就这么个不怕地不怕的浑人,愣是让一台戏、一场雪,吓得差点尿了裤裆,三魂七魄至今都没全乎!
那会儿是康熙年间,关外苦寒,官道上的商队比秃子头上的虱子还少。
咱们黑山寨几十号弟兄,饿得眼珠子发绿,瞅着树皮都像烙饼。
大当家“独眼龙”急得嘴角起燎泡,骂娘。
就在这当口,放哨的“爬山猴”连滚带爬冲进聚义厅,舌头都打结了:“大……大当家!山……山下来戏班子了!好几辆大车,油布盖得严严实实,轱辘印子深得很,指定有硬货!”
戏班子?这冰雪地、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哪来的戏班子?
独眼龙那只独眼滴溜溜一转,猛地一拍桌子:“管他娘的是唱戏的还是唱丧的!送上门来的肥羊,不吃是王鞍!弟兄们,抄家伙,下山‘请客’!”
我们嗷嗷叫着,拎着破刀烂枪,顶着刀子似的北风就冲下了山。
埋伏在山道两边的雪窝子里,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果然听见车轱辘压雪的吱呀声,还有清脆的铃铛响。
来了!
打头是一辆青篷马车,后面跟着三辆盖着厚油布的大车,压辙的印子果然深,拉车的骡子鼻孔喷着白气,走得慢吞吞。
赶车的是个干巴老头,戴着狗皮帽子,缩着脖子,看不清脸。
马车帘子低垂,里头静悄悄的。
独眼龙一声唿哨,我们几十号人呼啦啦涌出去,把路堵得严严实实,明晃晃的刀枪对准了车队。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我扯着破锣嗓子嚎了一句,这是规矩。
那赶车的老头停下骡车,慢吞吞抬起头。
我的娘哎!那是一张什么脸!
干瘪得像晒干的橘子皮,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两只眼睛却亮得吓人,直勾勾看着我们,没有半点害怕,反而……反而像是早就等着我们似的。
他咧嘴一笑,露出零星几颗黄牙:“各位好汉爷,咱们是走江湖卖艺的苦哈哈,哪有什么钱财?就几件行头,几口吃饭的家伙什儿。”
“少他娘废话!掀开油布看看!”独眼龙不耐烦地挥挥手。
几个弟兄上前,用刀尖挑开油布。
怪了,油布底下盖着的,不是什么箱笼行李,而是一口口刷着黑漆的大木箱子,箱子盖上贴满了黄纸符箓,朱砂画的符咒在雪光下红得刺眼。
风一吹,那些符纸哗啦啦响,透着一股子不出的邪性。
“这是啥玩意儿?”独眼龙皱起眉头。
赶车老头又嘿嘿笑了两声,声音沙哑:“行头,吃饭的家伙什儿。好汉爷们要是感兴趣,不妨跟咱们走一程,前头不远有个背风的山坳,咱们给各位爷唱一出‘全堂彩’,分文不取,就当交个朋友,换条路走,如何?”
唱戏?在这冰雪地里?给土匪唱?
我们都觉得这老头脑子被冻坏了。
可独眼龙盯着那几口贴着符纸的黑箱子,独眼里闪过一丝贪婪。
他估摸着这戏班子神神秘秘,箱子里保不齐藏着真金白银,那符纸就是掩人耳目的!
看这老头有恃无恐的样子,或许……是条不敢得罪的“过江龙”?先瞧瞧虚实再!
“成!老子倒要看看,你们能唱出什么花来!”独眼龙一挥手,“带路!”
老头也不多话,赶着车,吱吱呀呀往他的那个山坳走去。
我们簇拥在前后,心里都打着鼓。
这伙人太静了,除了车轱辘声和铃铛声,几乎听不到别的响动,那青篷马车里也始终没动静。
山坳里果然背风,积雪稍薄,还有几块凸出的大石头能挡一挡。
老头停下车,招呼着后面车上下来几个人开始忙活。
下来的都是些精壮汉子,穿着统一的青色短打,动作麻利,但个个脸色青白,嘴唇没什么血色,也不话,埋头干活。
他们先是在雪地上清理出一块空地,然后从那些黑箱子里,心翼翼地搬出东西来。
不是寻常的戏台行头,而是一些……木架子、绸布、还有一个个用白布裹着的人形东西,看着像是戏服,可那形状,怎么看怎么别扭。
更怪的是,他们搭戏台的速度快得惊人,简直像变戏法,眨眼功夫,一个简易却齐整的戏台就立起来了,还挂上了暗红色的幕布。
幕布上用金线绣着些扭曲的图案,像是云纹,又像是无数张叠在一起、似笑非笑的人脸。
渐渐擦黑,北风了些,雪花却更密了。
老头不知从哪儿搬出个炭炉,放在戏台边上,炉火幽蓝幽蓝的,照得周围一片惨淡。
他转过身,对着我们拱拱手,脸上那橘子皮似的皱纹挤成一团:“各位好汉爷,戏码这就开场,唱的是《阴兵借道》,应景,应景!”
完,他也不等我们反应,走到台侧一面皮鼓前,拿起鼓槌。
“咚!”
一声闷响,不大,却像直接敲在人心口上,震得我气血一翻。
幕布缓缓拉开。
戏台上空空荡荡,只有那幽蓝的炉火映着。
可随着第二声、第三声鼓点响起,台子上渐渐“多”出了人影!
不是从后台走出来的,而是像从空气里渗出来的一样,由淡转浓,穿着破旧的古代兵卒号衣,脸色灰败,眼神空洞,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在台上无声地走着。
没有唱词,没有伴奏,只有那单调得让人心慌的鼓点,和那些“阴兵”僵硬移动时,关节发出的“咔吧、咔吧”的细微声响。
风雪好像绕开了这片山坳,寂静得可怕,只有鼓声和那瘆饶“咔吧”声在回荡。
我们都看呆了,后背一阵阵发凉。
这他娘的是什么戏?邪门到家了!
独眼龙脸色也很不好看,手按在刀柄上,独眼死死盯着戏台。
突然,台上一个“阴兵”猛地转过头,灰败的脸正对着我们,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咧开,露出一个空洞诡异的笑容,然后抬起手,指了我们一下!
“啊!”队伍里一个胆的弟兄吓得叫出了声。
鼓声骤停。
台上的“阴兵”瞬间消失,像从未出现过。
那赶车老头放下鼓槌,又嘿嘿笑起来:“开胃菜,不成敬意。接下来,才是正戏。”
他一挥手,那几个青衣汉子又搬上来一个更大的、用白布蒙着的东西,放在戏台中央。
老头走过去,猛地掀开白布!
底下是一尊神像!
但不是泥塑木雕,那神像的材质……像是某种暗红色的肉冻,还在微微颤动!
神像穿着戏袍,戴着头盔,脸上五官模糊,只有一双眼睛,是用黑亮的琉璃珠子嵌的,在幽蓝炉火下,反射着冰冷死寂的光。
“这是咱们的台柱子,‘虎爷’。”老头的声音带着一种狂热的虔诚,“接下来,请虎爷给各位好汉,演一出《煞神归位》!”
他徒一边,拿起一支唢呐,猛地吹响!
唢呐声凄厉刺耳,根本不是戏乐,倒像是百鬼齐哭!
随着唢呐声,那尊肉冻似的“虎爷”神像,竟然……动了!
先是手指微微蜷缩,接着,那颗模糊的头颅,极其缓慢地转动起来,琉璃眼珠骨碌碌转着,最后“盯”住了台下的我们!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像毒蛇一样顺着脊椎骨爬上来!
那绝不是在看戏,那是猎食者在打量猎物!
“虎爷”动了,它从供桌上“站”了起来,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力量福
它张开嘴,没有声音发出,但我们所有人都感到一股阴冷、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打开了千年古墓!
戏台上不知何时弥漫起淡淡的黑雾,黑雾里似乎有无数细的影子在蠕动、哭嚎。
“不对劲!抄家伙!”独眼龙终于反应过来,厉声大吼,拔出刀就朝戏台冲去!
“管你什么虎爷猫爷,装神弄鬼,老子劈了你!”
可他刚冲出去几步,戏台上那“虎爷”猛地一挥手!
一道肉眼可见的黑气像鞭子一样抽出,正中独眼龙胸口!
独眼龙那么壮实的汉子,哼都没哼一声,就像被攻城锤砸中,倒飞回来,砸进人堆里,胸口赫然一个焦黑的印子,滋滋冒着黑烟,人已经两眼翻白,出气多进气少了!
所有人都吓傻了!
这他娘的不是戏法,是真有鬼!
“跑啊!”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土匪们顿时炸了锅,哭爹喊娘,丢盔弃甲,朝着山坳外亡命奔逃!
我也吓得魂飞魄散,跟着人群没命地跑。
可那山坳口,不知何时被一层薄薄的黑雾挡住了,看着透明,撞上去却像撞在冰冷的橡胶墙上,根本出不去!
我们几十号人挤在狭的山坳口,如同瓮中之鳖,绝望地拍打着无形的屏障。
身后,那凄厉的唢呐声又响了起来,伴随着“虎爷”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
咚……咚……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们的心尖上。
它走下了戏台,走进人群。
一个逃跑不及的弟兄被它那暗红色的“手”抓住,那弟兄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只见他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失去光泽,眼神迅速黯淡,最后像一具被抽空的皮囊,软软倒地。
而“虎爷”身上的暗红色,似乎鲜亮了一点点。
它在进食!以饶精气神为食!
恐惧像冰水一样淹没了我,我手脚冰凉,躲在人群最后面,看着那怪物如同虎入羊群,每一次伸手,就有一个弟兄惨叫着倒下。
混乱中,我瞥见那个赶车老头,他站在幽蓝的炉火边,脸上带着一种陶醉的、疯狂的笑容,看着这场血腥的“表演”,嘴里还跟着唢呐声哼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那些青衣汉子则面无表情地站在周围,像是在维持“秩序”,防止“祭品”逃散。
这不是戏班子!这是一群披着人皮的、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们赶着大车,就是在寻找“观众”,寻找“祭品”!
眼看弟兄们一个接一个倒下,我急得眼睛充血。
不能这么等死!老子是滚刀肉,死也要咬下你一块肉来!
我看到地上有把掉落的短柄斧头,趁那“虎爷”背对着我,正在“享用”另一个弟兄时,我猛地蹿出去,捡起斧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老头狠狠掷去!
“老鬼!我操你祖宗!”
斧头旋转着飞向老头面门!
老头似乎没料到有人敢攻击他,脸上陶醉的笑容一僵,下意识侧头躲闪。
斧头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带起一溜血花,“哐”一声砍在他身后的炭炉上!
那幽蓝的炉火被砍得火星四溅!
几颗火星溅到了老头身上,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锐惨叫,那火星沾到他的青衣,竟然“轰”地一下,燃起了绿色的火焰!
火焰迅速蔓延,老头惨叫着在地上打滚,可那绿火邪门得很,扑不灭,反而越烧越旺,很快把他吞没,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烧焦油脂和奇异檀香混合的怪味。
与此同时,那正忙着“进食”的“虎爷”,动作猛地一滞,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身上暗红色的光泽迅速黯淡下去,甚至开始出现一道道龟裂的纹路!
那层挡住山坳口的黑雾,也剧烈波动起来,变得稀薄了许多!
炉火!那炉火是关键!是这邪法仪式的核心!
我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戏台、什么虎爷,都靠那诡异的幽蓝炉火支撑!
“砸了那炉子!”我声嘶力竭地吼道,顺手捡起一块石头冲过去。
还活着的几个弟兄也被这变故惊呆了,听到我的吼声,看到“虎爷”的变化和变薄的雾气,求生本能爆发,纷纷抓起石头、刀把,跟在我后面,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被打翻的炭炉。
“虎爷”怒吼着转身想要阻止,但它的动作变得迟缓笨重,身上的裂纹越来越多。
我们几个人红着眼,用能找到的一切东西,疯狂地砸向那还在燃烧幽蓝火焰的炭炉!
炉身是青铜的,很结实,但架不住我们拼命。
“哐!哐!哐!”
终于,在“虎爷”那暗红色的巨掌即将拍到我头顶的瞬间,炭炉被我们砸开了一个大口子!
炉子里没有炭,只有一团剧烈燃烧、不断扭曲翻滚的幽蓝色火团,火团中心,似乎包裹着一块漆黑油亮、像是某种动物指骨的东西。
炉子破裂,那幽蓝火团暴露在空气中,发出“滋滋”的响声,火焰瞬间暴涨,颜色由蓝转绿,又由绿转白,散发出更加刺鼻的焦臭和一种……仿佛无数人同时哀嚎的尖利声响!
“不——!!!” “虎爷”发出震耳欲聋的、充满不甘和痛苦的咆哮,整个身体如同被阳光照射的雪人,迅速融化、垮塌,变成一滩腥臭粘稠的暗红色泥浆,渗入雪地。
那层黑雾屏障也彻底消散了。
周围那些青衣汉子,随着炉火暴走和“虎爷”的消亡,一个个像被抽掉骨头的木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摔在雪地上发出“噗噗”的闷响,接着身体也迅速干瘪风化,变成一具具裹在青衣里的枯骨。
幽白的火焰还在燃烧,但范围很,只局限于炉子碎片周围。
劫后余生的我们,只剩下五六个人,个个带伤,惊恐地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
戏台、幕布、那些黑箱子,都在火焰中扭曲、燃烧,发出噼啪的爆响。
我们不敢久留,互相搀扶着,连滚带爬冲出了山坳,头也不回地往黑山寨方向逃。
跑出老远,还能看见身后山坳方向,那一点惨白的光在风雪中摇曳,像只不肯瞑目的鬼眼。
回到山寨,我们几个侥幸活下来的,全都大病一场,高烧不退,胡话连篇。
好了之后,也大多精神恍惚,再也不敢提刀劫道了。
黑山寨没了大当家,也很快散了伙。
后来,我隐姓埋名,流落江湖,打听到一些零碎消息。
有人,那根本不是戏班子,是前朝一群修炼邪术的方士,被朝廷剿灭,残党弄出的“尸戏”,以饶精气神饲养邪灵,那“虎爷”就是他们炼制的“煞神”。
那些青衣汉子,早就不是活人,是被操控的“戏傀”。
那炉火里的指骨,是某种邪物的核心,炉火一灭,邪法自破。
也有人,那山坳是个极阴的养尸地,我们撞上的,是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地缚灵戏班”,专挑阳气旺又带着煞气(比如土匪)的人下手,补充阴气。
真假难辨。
我只知道,从那以后,我一听到锣鼓唢呐声就腿软,一到下雪就心慌。
晚上睡觉,偶尔还会梦见那幽蓝的炉火,和“虎爷”那双冰冷的琉璃眼珠。
所以啊,各位走南闯北的爷们儿,路上要是碰见不合时宜、不合地利的戏班子,尤其是那些神神秘秘、贴着符纸的,听我老刁一句劝——绕着走!赶紧走!头都别回!
您那点好奇心,不定就把自个儿送到戏台上,成了人家的“角儿”,还是那种唱完就领盒饭、永不超生的角儿!
得,炉子上水开了,我该吃药了,这老寒腿,都是那年月落下的病根。
这世道,有些热闹,看着红火,里头烧的,可都是人油人骨啊!散了散了,您各位,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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