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乡亲父老,今儿这故事可邪性了,您家里要是养着猫狗雀儿,可得仔细听!
俺叫山雀儿,打住在咸丰年间沂蒙山旮旯里的石头村,名儿土吧?可俺有桩顶顶稀奇的本事——听得懂畜生讲话!
不是吹牛,是真真切切能听懂!
麻雀拌嘴,老牛叹气,连土洞里蚯蚓扭秧歌的动静,俺都明白是啥意思!
村里人都俺是山精托生的,躲俺像躲瘟神,只有俺娘搂着俺:“雀儿啊,这是老赏的饭碗,咱不偷不抢,怕啥?”
俺靠这本事,常给村里人找找走丢的牲口,听听谁家灶台底下耗子是不是在骂街,混口饭吃倒也饿不死。
可光绪三年春,这饭碗愣是砸出个血窟窿!
那傍晚,村东头杀猪的屠户洪大膀子哭丧着脸找上门,拎着半扇猪油当谢礼。
“雀儿姑娘,救救俺家吧!俺那看门的大黑狗,连着三晚对着空院子狂吠,吠完了就趴地上呜呜哭,眼泪吧嗒吧嗒掉,瞧着比死了亲娘还伤心!”
俺心里咯噔一下,狗哭主凶,这是老话儿。
可等俺跟着洪大膀子进了他家院门,那拴在枣树下的大黑狗一见俺,竟不叫也不哭了,两只黄澄澄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俺,狗嘴一张,吐出一句人话!
“山雀儿,快跑!这院子底下……埋着张嘴呢!”
字正腔圆,分明是村里私塾王老秀才的腔调!
可王老秀才死了都快半年了!
俺吓得倒退三步,洪大膀子却啥也没听见,只看见狗嘴开合,急得跺脚:“雀儿,它啥?是不是撞邪了?”
俺强压心惊,凑近大黑狗,压低声音用兽语问:“你是谁?”
大黑狗的眼珠子流下两行浑浊的泪,狗嘴继续开合,还是王老秀才的声音,却透着不出的阴森。
“我是王秉文啊……雀儿,洪大膀子杀了我……把我砌进了他家地窖的墙里……我的舌头被他喂了这条狗!”
俺浑身汗毛倒竖,再看洪大膀子,这屠户脸上横肉抽搐,眼神躲闪,手指头无意识地搓着裤缝。
有鬼!
王老秀才年前是去外乡访友,从此杳无音信,原来竟遭了毒手!
大黑狗又开口,声音突然变得尖利:“雀儿,他想杀你灭口!快……”
话没完,洪大膀子突然暴起,从后腰抽出杀猪刀,恶狠狠朝俺扑来!
“贱人!让你多管闲事!”
俺尖叫一声,下意识往旁边一滚,杀猪刀擦着耳边过去,剁进枣树杆子里,入木三分!
大黑狗狂吠着挣断绳子,一口咬住洪大膀子的腿,洪大膀子吃痛,回手一刀劈在狗头上!
鲜血脑浆迸了俺一脸!
大黑狗软软倒地,临死前眼珠子还望着俺,狗嘴翕动,用最后气力挤出几个字:“地窖……墙里……救……”
俺连滚带爬冲出院子,洪大膀子在后面提刀狂追,嘴里不干不净地骂。
眼看要被追上,路旁草窠里突然窜出十几条野狗,有村里的,也有山上下来的,红着眼扑向洪大膀子!
这些狗像是疯了,不要命地撕咬,洪大膀子挥刀乱砍,却抵不过狗多,被乒在地,惨叫声响彻山村。
俺趁机逃回家,插上门栓,心快跳出嗓子眼。
娘搂着俺直发抖,问清缘由后,脸色惨白如纸。
“雀儿,这事儿咱管不了,洪大膀子背后……有人。”
原来王老秀才失踪前,曾跟洪大膀子合伙倒腾过一批从古墓里挖出来的冥器,后来两人分赃不均,大吵一架,没多久王老秀才就“出门访友”了。
“村里人都猜王秀才遭了毒手,可没凭没据,洪大膀子又凶悍,谁也不敢吱声。”娘叹气。
可大黑狗临死的话像根刺扎在俺心里。
地窖墙里?救谁?王老秀才不是死了吗?
还有,狗吃了人舌,就能人话?那洪大膀子喂狗舌头,图啥?
一夜无眠,蒙蒙亮时,俺家破木窗被啄得梆梆响。
推开窗,檐下站着只羽毛凌乱的老乌鸦,歪着头看俺,乌鸦嗓子发出嘶哑的人声,这回是个老太太的语调!
“雀儿姑娘……洪家地窖……不止一个……快去……”
完,乌鸦扑棱棱飞走了。
俺头皮发麻,这声音俺记得,是村西头去年冬冻死的孤寡老人赵婆子!
她的舌头难道也……
俺坐不住了,揣上防身的柴刀,趁还没大亮,悄悄摸回洪家院子。
院里静悄悄,洪大膀子不见踪影,只有一滩黑褐色的血迹和几撮狗毛。
地窖口盖着石板,俺费劲推开,一股阴冷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俺差点吐出来。
举着油灯往下照,台阶上密密麻麻布满黑红色的手印子,像是有人用血手爬过!
俺腿肚子转筋,可想起大黑狗和乌鸦的话,咬牙一步步往下挪。
地窖不大,堆着些烂白菜和酒坛子,三面是土墙,唯独北面砌着青砖,砖缝里渗出暗黄色的水渍,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味。
俺凑近砖墙,把耳朵贴上去。
墙里传来极其微弱的“咚咚”声,像心跳,又像指头敲击砖块。
还有含糊不清的呜咽,仿佛有人被堵着嘴在求救!
俺汗毛倒竖,难道王老秀才……还没死透?
可人砌进墙里半年,咋还能活?
正惊疑不定,身后突然传来“嘎吱”一声,地窖口的光亮被一个肥硕的身影堵住了!
洪大膀子!他居然没死!
只是浑身衣服被撕得稀烂,脸上身上全是狗咬的血痕,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瞪着俺像瞪只待宰的羔羊。
“贱人……自己送上门……正好……”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手里提着那把卷了刃的杀猪刀,刀尖还在滴血。
俺徒墙角,无路可退,后背抵着冰冷的砖墙,墙里的敲击声突然急促起来!
洪大膀子狞笑着逼近:“听得懂畜牲话是吧?等俺割了你的舌头,喂了俺养的‘宝贝’,看你还能不能叽喳!”
宝贝?啥宝贝?
危急关头,俺猛地想起野兽打架时的路数,扯开嗓子发出一种尖锐的、像黄鼠狼遇险时的嘶叫!
这声音在地窖里回荡,刺耳极了。
洪大膀子一愣,就在这刹那,地窖角落里那些酒坛子后面,窸窸窣窣窜出无数黑影!
是耗子!大大的耗子,眼睛在油灯下闪着绿光,潮水般扑向洪大膀子!
这些耗子疯了似的往他身上爬,钻裤腿,咬耳朵,洪大膀子惨叫连连,挥刀乱砍,可耗子实在太多,眨眼就把他淹没了。
俺趁机想往上跑,可地窖口不知何时蹲着只通体漆黑的猫,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俺,猫嘴一张,吐出个稚嫩的童音!
“姐姐……别上去……上面有更坏的……”
是村头去年掉井里淹死的丫丫的声音!
俺魂飞魄散,僵在原地。
黑猫跳下地窖,优雅地走到砖墙边,用爪子挠了挠砖缝。
“墙里……有东西要出来了……”
它话音刚落,那面青砖墙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砖缝里的黄水汩汩往外冒,腐臭味浓了十倍!
“轰隆!”
砖墙塌了半边,灰尘弥漫中,俺看见墙里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难以形容的“东西”!
像是好多具尸体被粗暴地揉合在一起,手脚纠缠,头颅挤挨,所有尸体的嘴巴都被粗糙的黑线缝死,但眼眶里都没有眼珠,只有黑洞洞的窟窿。
这些尸体的胸腔部位,居然长着一个巨大的、肉瘤般的玩意儿,表面布满血管,突突跳动着,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响。
最中央那具尸体,看衣服碎片正是王老秀才,他的嘴虽然缝着,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勉强能分辨出是在喊:“雀……儿……跑……”
洪大膀子从耗子堆里挣扎出来,看到这景象,不但不怕,反而兴奋得浑身发抖。
“成了……俺的‘百舌肉芝’终于成了!”
他狂笑着扑向那团肉瘤,手里多了把奇形怪状的骨刀,就要往肉瘤上割。
黑猫厉叫一声:“他要取‘芝血’!喝了能通百兽语,但要用童女心头血做引子!雀儿快跑!”
原来洪大膀子杀那么多人,砌进墙里,是为了养这邪门的“肉芝”!
他割人舌头喂狗,是想让狗出死者的记忆,找到更好的“养料”!
而俺这个生的通兽语者,就是他最后需要的“药引子”!
洪大膀子已经转身扑向俺,眼里的贪婪像野兽。
俺退无可退,背后是冰冷的土墙,脚下是潮腻的烂泥。
绝望中,俺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细微的“吱吱”声,抬眼一看,地窖顶的横梁上,倒挂着十几只蝙蝠,正用兽语急促地交流。
“那肉芝怕火!”
“怕亮光!”
“怕女子的葵血!”
俺一个激灵,火?亮光?
俺手里只有盏油灯!
葵血?俺这两正好身上不干净!
眼看洪大膀子的手要抓住俺衣领,俺猛地扯开裤腰带,掏出月事带,狠狠按在油灯的火苗上!
浸了血的布条遇火即燃,冒出古怪的粉红色火焰,还带着一股浓烈的腥气!
俺将燃烧的布条奋力掷向那团肉瘤!
粉红色的火苗沾到肉瘤,就像热油泼进雪堆,“嗤啦”一声,肉瘤表面瞬间焦黑,裂开无数道口子,里面喷出黄绿色的脓液,溅得到处都是!
脓液溅到洪大膀子脸上,他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捂着脸满地打滚,皮肤被腐蚀得滋滋作响,冒出白烟!
墙里那团尸体也疯狂扭动起来,所有被缝住的嘴巴同时撕裂,发出重叠的、凄厉的哀嚎,震得地窖顶上尘土簌簌落下。
肉瘤剧烈抽搐,猛地炸开,喷出漫血雾!
血雾中,无数细的、舌头状的肉须四散飞射,有的钻进地缝,有的粘在墙上,还在不停蠕动!
洪大膀子被几根肉须射中,身体像吹气般膨胀起来,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钻来钻去,他瞪大眼睛,喉咙里“咯咯”作响,最后“嘭”地一声,整个人炸成了一滩碎肉!
俺被气浪掀翻在地,满头满脸都是腥臭的血污。
地窖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那团尸体还在微微抽搐,但很快就不动了。
黑猫走到俺身边,舔了舔爪子。
“雀儿,你闯大祸了。”
“百舌肉芝虽毁,但那些‘舌灵’已经逃出去了,它们会寄生在活物身上,让牲畜人言,泄露死者的秘密……这村子,要乱了。”
俺瘫在地上,浑身冰凉。
果然,接下来几,石头村变成了活地狱。
张家的老母鸡用李寡妇的腔调骂街,抖搂李寡妇偷汉子的丑事。
刘家的驴子半夜学刘老爷子临死前的惨叫,他儿子为了早分家产,给他下了慢药。
赵家的看门鹅用赵婆子的声音,念叨她藏金银的地方,引得盗贼夜夜光顾。
牲畜开口,的全是活人最见不得光的秘密!
村里人互相猜忌,大打出手,不到半个月,就死了七八个人,跑了一大半。
俺家也不敢呆了,娘带着俺连夜逃出村子,躲进深山里。
可俺发现,俺那通兽语的本事……变了。
以前是俺主动去听,现在是不管俺愿不愿意,无数声音直往脑子里钻!
山雀议论哪棵树里藏着蛇,野狼商量今晚袭击哪个猎户,甚至泥土里的蚯蚓都在嘀咕哪具尸体最肥美!
这些声音日夜不停,吵得俺头疼欲裂,吃不下睡不着。
更可怕的是,俺开始能听见一些……原本不该有的声音。
路过乱葬岗,能听见地下尸体的呓语。
经过老宅,能听见墙里冤魂的哭泣。
甚至有一,俺听见娘心里在默默念叨:“雀儿这本事……怕是留不得了……”
俺吓得魂不附体,连夜逃出深山,从此四处流浪。
俺不敢在一个地方久留,因为待久了,就能听见太多秘密,而知道太多秘密的人……从来活不长。
俺试过刺聋耳朵,可那声音是从脑子里直接响起的,刺聋了也没用。
后来有个游方和尚告诉俺,俺这是“通了冥窍”,半只脚踏进了阴间,能听阳间兽语,也能听阴间鬼话,除非找到真正的“闭窍法”,否则迟早被这些声音逼疯。
可闭窍法在哪儿?和尚摇头不知。
如今俺年过四十,还是个老姑娘,没人敢娶,也没人敢收留。
白混迹市井,靠给达官贵人听听宠物的心思混口饭吃,夜里就躲进破庙荒宅,忍受无数声音的折磨。
所以啊各位,生异禀未必是福,也可能是祸。
您家猫狗要是突然开口人话,别乐,赶紧跑!
那保不齐是哪条枉死的人命,借着畜生的嘴,要讨债呢!
得,黑了,俺得找地方躲清静了,今晚……希望那些声音能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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