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址兴笑了笑,没再话,只是低头收拾着羊皮纸上的东西。
这个羊址兴外表和莫鬼医一样丑陋,但也和莫鬼医一样,都很服从梦寒烟的命令。虽然他没下去,但我能看出他已是很不满了,不过我不怪他,毕竟这边还有白虎坛一众执事在,换做是我,也会为自家兄弟着想。
正要跳回马上,树上,李靖忽然叫道:“有人来了!好像是七大门派的!”
我们都吃了一惊,羊址兴猛地站了起来,仰着头道:“哪里?”
李靖在一片树叶后面探出脑袋,道:“北边官道上!”
北边的官道直通岷州城东门,距离我们所在的这座林子并不是很远,也就百丈距离。李靖一声呵,树下一群人急匆匆躲了起来,隐在树后朝林外望着,我本来还想着跳上树,见羊址兴都藏在树后,也不自觉的躲在了一颗大树后面,心翼翼的望着。
此时,大雨仍很急骤,地间蒙蒙一片,远远的,官道上有一队车马正在向岷州城疾驰,看不清这群人什么模样,但蓑衣下全是清一色的黑靴白衫,背后背着长剑,约摸百十号人。
这支队伍中间是三辆大马车,每辆车都由四匹骏马拉着,车的四个柱子上都插着一面红色的黄边旗子。这是七大门派特有的马车,也只有七大门派的马车上会插这样的红黄旗子,当日我跟随程富海他们去死亡沼泽时,所有的马车都是插这种旗子。看着那马车上的旗子在暴雨中仍飘的厉害,一时间,我只觉背后一阵阵凉意。
七大门派,还是找来了。也没想到,我们竟然在这里碰上了。
这一队人高头大马的甚是威风,匆匆驶来时,宽大的长衫在风雨中猎猎作响,车轮在官道上溅起高高的雨水。
那几辆马车里一定是火心道人和一道长他们。
看着眼前疾驰而过的马车,我不由握紧了拳头。
他们一定是奔着谢家大院去的,一旦他们进了城,百里徒他们想要出城肯定不会那么容易了,弄不好大打出手惊动岷州守军,那就更糟了。
绝不能让他们进城!
想到这,我扭头道:“羊前辈。”
我想“绝不能让他们入城”之类的话,只是后面的话还没出来,树上,乌苏达桑忽然叫道:“是九煞门的人!”
我们又吃了一惊,李靖马上道:“他们都披着蓑衣,你怎么知道的?”
乌苏达桑指着马车后面一个身材瘦的人,道:“李大哥,那个人是韦青山!你看他左耳左手!”
他和李靖几人在树上,视野极好,可我们在树下却看不清了。我伸长了脖子,尽量顺着他手指方向极力眺望,可雨实在太大,林中又有许多高草树木遮挡,暴雨朦胧中,只看到那马车后面的队伍中,一个身材极瘦的汉子正单臂策马。
这人个头极高,却瘦的离谱,看不清模样,但细胳膊细腿的,像一根筷子一样,他背后的蓑衣披在身上宽松至极,风一吹过,能明显的看到他左半身少了一个左臂,关节处则插了一根狼牙棒。
李靖失声道:“还真是他!这背影错不了了!当年死亡沼泽里风耀成兄弟就是被他所杀,而风兄弟临死前砍掉了韦长安的左臂和左耳!”
洪正烈这时忽然道:“好像不对,那少白老道不是九煞门此时在福州监视铁剑派么?怎么会出现在簇?”
他们几人在树上你一言我一语的,我和在树下羊址兴早已一脸诧异,羊址兴看了看我,奇怪道:“是啊,顾少侠,少白老贼确实过九煞门的人在福州。”
我看着树上的乌苏达桑,道:“你有没有看错?”
乌苏达桑在树上道:“绝错不了,顾少侠。这人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九煞门势力很,和剑门、显望门并为七大门派之末,每次七大门派出征,一直都是这三个门派在保障七大门派的后勤,虽然人少势微,但三门地位却比巨鹰门要高,九煞门门中弟子正好也是百十来人左右。
羊址兴看着我,沉吟道:“那就怪了,难道他们提前离开了福州?可他们既然离开了福州,此时不与七大门派汇合,为何跑到了这里?”
他这么看着我,殊不知我也是一头雾水,这时,他身边一个胖硕的执事开口道:“坛主,九煞门的人会不会是护送火心老贼他们来的?”
羊址秀着头道:“也是有这个可能的。”
我心头莫名升起一丝不好的感觉,道:“不管是是火心道人还是九煞门的人,总之都是七大门派的人,先拦下来再,不然他们进了城,我镖局的人和王执事肯定也出不来了。羊前辈,你们在慈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洪正烈和李靖大概和我想到一块去了,马上从树上跳了下来,李靖道:“顾少侠,我们和你一起去,人多好照应。”
旁边,又有几人围了过来,道:“我们也去!”
此时,这队马车刚好驶离这片林子,如果现在将火心道人他们拦下来,肯定能为百里徒他们争取更多的出城时间。
我的脑中电闪间想了这么多,当即道:“好!”
完,便要和李靖他们冲出树林,羊址兴忽然喝道:“都回来!”
我们都站住了,洪正烈道:“怎么了坛主?”
羊址兴皱着眉头道:“圣姑吩咐过不可妄动,你们谁也不能去!”
我笑了笑,道:“前辈放心,区区百十号人我根本没放在眼里,就算火心道人和一道长都在,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李靖也笑道:“就是,有顾少侠在,坛主大可放心。”
一露面,不免与他们又是一番缠斗,况且马车上还有一道长在,不过我也有底牌,我大可拿出少白道饶令牌,趁机跟火心道人和一道长解释,他们若不听,那我也能拿少白道人做要挟,让火心道人跟我去苦风桥见少白道人。
羊址兴却摇了摇头,道:“顾少侠,我知你勇猛,连那鱼头怪都奈何不了你,何况是人?但是堂有堂规,此件事大为蹊跷,我且将这里事汇报给圣姑,看她老人家怎么。你可是答应过圣姑的,一切听她的,不可言而无信。”
李靖这时道:“坛主,现在不拦住他们就来不及了,何况…何况王兄弟他还没出城。”
羊址兴脸色一冷,喝道:“闭嘴!”
李靖张了张嘴,道:“可是。”
“还!”羊址兴这一次瞪圆了右眼,怒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圣姑法旨至上,难道你们想违反?”
李靖他们闻言都是浑身一凛,齐齐跪倒在地,道:“属下不敢。”
羊址欣:“现在离城门关闭尚有些时间,我这就传音给圣姑。”
他做便做,当即又盘腿坐在雨篷下,打开了陶罐,念起了晦涩的咒语。
看着羊址兴凝重的模样,我又急又气,暗骂他真是个老顽固,等他念完咒,这队车马早就进城了!只是他又是搬出梦寒烟,又是不可言而无信的话,实在让我一阵语噎,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果然,等了一会儿,当陶罐中那一个体型一点的蓝背金眼蜓再次飞出时,回头再看,远远的,那队车马已进了城,城门外也几乎没什么人了。
羊址兴站起身,正色道:“顾少侠,我已将这里的情况尽数汇报给了圣姑,你稍安勿躁。”
这个羊址兴实在呆板,脑子里就只记住梦寒烟的话。我已经不想再和他什么了,踮着脚尖朝岷州城东门看着,但心头又恼又怒,焦急万分,怎也没想到关键时候,竟然被羊址孝误。
眼看距离城门关闭已不足两刻钟了,我实在有些待不下去,道:“羊前辈,要不你们先去和寒烟汇合吧。”
羊址兴也看了看城门,道:“不行,圣姑的明白,你不能入城。”
不知为什么,他又搬出梦寒烟让我听了实在忍不了了,刚想句冷话,乌苏达桑在树上忽然道:“坛主,有人过来了!”
此时,色渐晚,蒙蒙雨中,一骑快马从岷州城东门外飞驰而来,羊址兴一惊,道:“谁?”
乌苏达桑伸长脖子瞧了瞧,忽然叫道:“是王汉随兄弟!”
羊址兴他们闻言纷纷面露喜色,朝林外望去,那骑快马来的也极快,几个呼吸间便已冲到近前,正是王汉随。只是他这马冲的太快,进了林子直冲到羊址心雨篷边上才停下来。我们都看清了是他,羊址兴面上难掩兴奋,却喝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其他人呢?”
王汉随勒停了马,一脸的苍白,我看他脸色,心里不由提了起来,道:“王兄,我镖局的兄弟呢?”
王汉随滚下鞍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道:“顾少侠,不好了,你的镖局被禁军围住了!”
“什么!”
他们都惊呼起来,我抓着王汉随的肩头,急道:“什么时候?”
王汉随一脸惊恐的道:“就在我和百里大哥出城的时候。”
我呆了呆,马上叫道:“那百里大哥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出城?”
王汉随喘了口气,道:“百里大哥去捞人去了,我劝不住他,只得躲在远处等他,可等了半也不见他出来,只怕是出了事,这才独自出城来了。”
李靖急道:“有没有碰到九煞门的人?”
王汉随道:“倒是没看见。”
岷州城禁军中,一定有黑石组织的人,九煞门的人突然来此也大为古怪!
此时,一道闪电划过昏暗的空,我急道:“可知是哪个军官带人去的?”
王汉随道:“听百里大哥,是康平亲自带队抓的人。”
他这话又像是一记重锤打在我脑门上,把我打的脑袋直空白一片,我张了张嘴,本来还想要问“为什么抓他们”,这时却一句话也不上话来了,只是结结巴巴的道:“难道康平知道了?”
羊址猩着右眼道:“顾少侠,你在什么?那康平知道什么了?”
此时我对羊址兴已是满腔怨恨,但还是喃喃道:“知道我与寒烟来往密牵”
“知道又如何!”羊址兴冷笑了一声,张嘴还要什么,忽然面色一变,马上目瞪口呆,叫道:“哎呦,怎把这事给忘了!索觉部上个月刚袭击了岷州城!你和圣姑往来密切,肯定被康平知道了,一定是黑石告的密,康平怕是将你镖局的人都打成了乱党了!”
我摇了摇头。
何云和杨冲他们不会无缘无故被抓去军营的。只怕,梦寒烟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这时,又一道惊雷在我们不远处炸响,我抬头看了看,只觉得旋地转。
我努力的想找其他理由骗自己,但绞尽了脑汁也找不出康平有什么理由抓我镖局的人,除非如梦寒烟猜测的那样,他已经知道了梦寒烟的真正身份,也知道了我和梦寒烟关系匪浅。梦寒烟是吐蕃贵族,上一次吐蕃大军袭击岷州城便是她的本部索觉部落,与她走得近,基本和叛国没两样,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让康平那样的大人物亲自出马。
只是,康平要对我镖局下手的话早就动手了,根本不会让我们离开岷州军营,更不可能等到现在,况且,我自认每次和梦寒烟相见都做得衣无缝,连何云和杨冲他们也不知晓,康平更不知道了。他的斥候就算遍布边境,也不可能有我的耳朵灵,就算有,我也会杀人灭口。
现在来抓人,我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那尉迟展。黑石组织告的密了。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从鹰虎潭下来后,尉迟展一定也来到了岷州城,就算他不来,也会想方设法让康平知道。黑石既然是朝廷暗卫,绝也不会允许有人暗通敌寇,如果康平真的抓了人,只怕是他们让康平这么做的。
想到这里,我只觉脑袋要炸开了。
也许,康平也早就知道我和梦寒烟的关系了,或许他一直在暗中观察也不定。
我一阵心烦意乱,心里直呼梦寒烟的那些话实在太对了。人心隔肚皮,朝廷黑暗,万丈深渊里伸手不见五指,根本也找不到敌人在哪里。
想到这里,我使劲跺了跺脚,跳上马,拨转马头就要奔向城门,羊址兴一把拉住缰绳,喝道:“顾少侠,你干什么!”
我沉声道:“我去军营!”
羊址兴叫道:“你疯了,不怕是黑石的阴谋?”
我一把甩开羊址心手,怒道:“那我就将整座城给掀翻了!”
羊址兴手上的力道哪里能比的上我大,被我甩开手,人不由走了个趔趄,回身叫道:“你答应圣姑的!”
见李靖和洪正烈他们还想要上前阻拦,我将背后的大黑刀拔出来,狠狠戳进泥土里。大黑刀本就沉重,又被我用力投下,“咚”一声插进泥土里,整个树林都震了震。
羊址兴他们都吓了一跳,一下站住了。我看了看岷州城东门。此时,色将晚,东门城头上,两盏昏黄的大灯笼正在城头高高挂起,那是即将关闭城门的信号。
自己的事,还得是自己去做。
我长长出了口气,道:“羊前辈,你们不必等我,回去请转告寒烟,让她在苦风桥等我,我一定到。”
不等羊址兴开口话,我已跃马扬鞭,朝城门口奔去,身后,羊址兴大叫道:“顾,别做傻事!”只是我冲的太急,加上磅礴大雨,他后面的话根本也听不见。
等我策马赶到城门口时,正赶上关闭城门的时间。下了马,交了税,再回首望去,浓浓的稠雨中,厚厚的城门正缓缓关闭。
岷州城本就是边关要塞,所有的城门不比中原腹地,都是由厚重的楠木层层叠加建成,外面再由铁皮包裹和铆钉加固,足有上千斤重,关闭一扇城门几乎要七八个人才能推的动,还要借助铁索拖拽。
两扇城门关闭,“轰隆”声不止,比闷雷声还要沉重。
镖局遭此劫难,完全是因我而起的。
我想着。但我绝不躲闪,更不可能再将长生堂的人牵扯进来,康平想要问罪,只问我一人便好了。问题是,岷州禁军有没有这个本事。
我转过身,刚要牵马离开,忽然,城门边上一个校尉模样的军官跑了过来,一到我跟前马上牵住了缰绳,笑道:“顾少侠,你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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